第六十八章 響我明德

“水火者,陰陽之徵兆也。”————————【素問·天元紀大論】

初平四年十月初四。

未央宮,北宮門。

天空中隱隱傳來一聲雷鳴,隨後又很快沙沙地下起雨來,冰冷的雨水潑打在趙溫的車蓋上,剛伸出頭的他很快就縮了回去,一時默然無語的瞪着陰沉沉的天空。

這幾天天氣悶熱,絲毫沒有下雨的徵兆,可今天這雨說來就來,趙溫毫無預備的被淋了一頭,狼狽之餘,渾身還打了一個哆嗦。

公車司馬令王端驗看了門籍之後,很快遞來了一把竹簦。

趙溫連忙使人接過,親口道謝說:“讓王郎費心了。”

“不敢。”王端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站在檐下。

趙溫與對方交情不深,皇帝傳喚,他也不敢耽擱,只好點了點頭,放棄了這個攀談的念頭。

太學論戰在上午已經結束,相信王端馬上就要跟大鴻臚趕赴關東,博得一番功績了。王氏有這麼個低調謙遜的後人,門庭當不會衰微,過上兩三代人,便又是一大簪纓高門。

趙溫在馬車上一邊慢慢想着,一邊漫無邊際的打量着悠長的宮道。他所乘的車不是全方位封閉的安車,而是中二千石、二千石皆乘的皁蓋車,這種車只在左右安置着硃紅色的車轓,剛好擋住乘客的半邊身子,在車前則有一個車當作爲遮擋。

坐在這種車裡,隨時爲路人與旁經的車輛所觀瞻,所以必須時時刻刻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這樣纔不失士大夫的風度。

趙溫挺着脊背,目不轉睛的盯看着路上的黃葉被雨水淋溼,路過的幾個小宦官似乎在道旁竊竊私語,言語裡帶着一絲驚恐:

“聽說了麼,早上有個宮女去井邊打水時,看到井水冒泡,像燒開了一樣!”

“與永巷令說了麼?”

“說了,永巷令帶人查看的時候那口井裡什麼事也沒有,所以沒當回事。”

“你說,會不會是井裡有……”

趙溫正留神聽着,可一時雨聲太大,把兩人的悄悄話給掩蓋了過去,他不免有些可惜,卻也不怎麼太當回事。畢竟未央宮到現在已快有四百年的歷史了,死在這裡頭的人數不勝數,老宅子難免生幾個怪力亂神的事,這不算什麼。

今天的天氣倒也奇怪,明明是一場暴雨,卻不見一絲一毫的風,雨水幾乎是筆直的落下,很少有飛濺到趙溫身上的。不過這樣子也好,還省去了許多更換衣物的功夫,趙溫在殿前甩掉了沾着的雨珠,稍微整理了一番,方纔步入宣室。

“太常臣溫叩見陛下!”

一旁負責傳告的謁者代爲說道:“詔曰:起。”

皇帝正在案邊藉着窗外的天光看書,看見趙溫來,他把簡牘半卷,擺手讓身旁的謁者、侍中等人退下之後,方纔舒展身子,換了個舒適的坐姿,依靠在身後的憑几上看着趙溫。

趙溫一時有些讀不懂皇帝的目光,帶着賞識、欣慰,又藏着幾絲煩惱。

“太學議論如何?”皇帝問道。

太學的論戰結果一出來,皇帝就知道,只不過那是平準監代爲打探的消息,正式的官方渠道還得從太常趙溫這裡獲得。

趙溫心裡不知怎麼鬆了口氣,從容答道:“太學諸博士、宿儒一致以爲,曹操爲父報仇,於情,符合《春秋》之意,而況徐州牧陶謙縱兵殺掠在先……”

“也就是說。”皇帝打斷了趙溫的話頭:“《公羊》贏了。”

“陛下睿鑑。”說起這個結果,就連趙溫都不敢相信,對方可是有大儒鄭玄坐鎮,鄭玄的學識可以說是冠絕天下,古今經學大家無不欽服,可誰知道他竟然……

皇帝好整以暇的問道:“你是在驚奇鄭君何故中途改了論調,在論戰時選擇支持《公羊》?”

鄭玄的臨陣倒戈一直在皇帝的意料之中,因爲鄭玄根本就不是純粹的古文經大儒,他學貫古今,是將古今文經融會貫通,集各家所長,自成一派的人物。這樣一個人,不可能死守着一家之言的窠臼,他的思想開明,敢於接受新事物、並敢於根據情勢做出修改,以迎合統治者的需要。

從當初見到鄭玄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不慕爵祿,卻千里迢迢趕過來當官的鄭玄心裡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想在董仲舒、班固之後,做第三個集儒家經傳之大成者。

西漢有《春秋繁露》、東漢有《白虎通義》,到皇帝這一朝,也是該有一部用來解釋皇權與政權合法性的最高意識形態的著作了。

這是皇帝與鄭玄兩人各取所需,彼此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早在萬年的時候,兩人就達成了默契。而對於趙溫,甚至是對於馬日磾等人來說,這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趙溫擡眼看着皇帝,很期待皇帝能爲他解惑。

“鄭君治學博覽衆長,從不偏袒任何一家,只是世人見他多爲古文伸張,便以爲彼乃古文大家,何其謬也。”皇帝沒有說太多緊要的事情,只簡短的解釋道:“鄭君支持的不是《公羊》、《左氏》等任何一本經書,他支持的是自己。”

趙溫在心裡咀嚼了會,似乎有些明白了。

“論戰結果出來後,太學生有什麼反應?”皇帝轉而問道。

趙溫想了一下答道:“雖是出乎意料,但鄭大夫學識深厚,言辭精妙,很快讓衆人心折。”

“算上九月新招的太學生,一共兩千人,都爭着去聽大儒講經。”皇帝似笑非笑的說道:“看來有這些大儒在,把太學的學制定爲四年制,讓他們多學幾年,也不會有人不情願了。”

按以往的慣例,太學生學滿一兩年就能參與五經策試,然後隨才敘用。到上個月的時候,皇帝卻破天荒的開創了四年的學制,還定下了‘年級’的制度,只有學滿四年的太學生纔有資格進行策試,量才錄官,至於錄爲什麼官,皇帝卻沒有說。其餘的時候則是按時對所學進行考試、測試,按照不同的教學進度制定不同的教學安排。

嚴格的教學方案無疑限制了原本太學輕鬆、自由的風氣,所以這個政策剛一出來的時候有不少人都在反對,尤其是利益相關的太學生及背後的勢力,若不是因爲這段時間爲那一場論戰吸引了目光,反對的聲浪恐怕還會更大。

“讀書研學,的確不該急於求成,有些太學生年輕,性子難免有些浮躁。”趙溫頷首,復又說道:“年末的考試是太學第一次辦,臣以爲這不同於以往策試,想請示陛下的意思。”

“這一次討論的經學,是明經科漲了風頭,此時也該讓他們收收心了。”皇帝想起了後世的期末考試,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年末的考試要從嚴,務必以各科所學爲主,大致的章程我已經下詔予你,你自行體會後,再具以詳情奏陳。”

說完,像是聯繫到了什麼事,皇帝把話題拉了回來:“司徒他們是怎麼個反應?”

第一零五章 吝財忍棄第四百一十章 駐曹制用第二百四十二章 臨城而降第四十六章 磁石引針第四十八章丨筮短龜長第一百八十二章 犬牙相入第一百六十二章 衣冠梟獍第七十一章 可煩傳語第三十章 試策甲科第六十章丨三明儷蹤第七十九章 禍福同門第五百三十章 言之甚殷第七章丨中黃太乙第四十四章 欲薦州郡第四百零二章 後悔無及第五十五章 達士徇名第一百四十七章 支離擁腫第五十八章 塘水漸漫第五百五十九章 勝負難測第二百七十三章 示子吾道第五百二十五章 蟻可測水第一百七十九章 逋竄悔過第一百三十九章 運籌定策第九十二章 明光故址第十五章 異軍東來第五百四十五章 聲勢促起第二百四十一章 將功折過第四百四十八章 魯殿靈光第五十一章丨風起微末第九十四章 近而間親第六十九章 風扶關西第二十九章丨嶢柳青泥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霧迷茫第五百九十三章 投石震虎第三十二章丨覆車悟真第二十章丨詔旨相違第七十九章 太學野駒第三十七章丨遊俠膽氣第六十八章 響我明德第八十七章丨豈能脫禍第二百一十六章 重定庠序第一百二十章 柱石之堅第一百三十七章 拋磚引玉第五十八章丨單見淺聞第五百三十一章 莫待相逢第三百八十一章 懷詐算彼第六章 國之干城第一百三十四章 良家法相第三百一十六章 幸有餘情第八十四章 深謀勿疑第三百五十七章 壅塞不通第四百四十二章 身移難率第四百零九章 先明法令第四百零一章 部伍嚴整第二百六十二章 忤違將令第九十章 好不廢過第七十九章丨事不可爲第九十六章 取士五科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私圖便第六十八章丨賢師良士第八章丨所薦得人第七十章 釣颱風涼第四百三十八章 顯揚激怒第四十八章 蟠桃俗李第四十章 遠近仰望第二百五十八章 利行規則第一百零八章 乘輿蕩盡第三百五十二章 累及無辜第二章 海內儒宗第八十章 塵埃落定第三十二章 貴道以專第一百四十二章 氐人攔道第五十一章 緣定珠結第一百一十四章 兼弱攻昧第四百三十五章 才力將淹第三百四十四章 雲來深遠第二章丨亂由治郅第九十八章丨鑽營冀望第六十二章丨畢力平險第三十五章 綦局逞巧第二十五章 窺圖訊鼎第八十章 塵埃落定第四十六章丨騎虎難下第十二章丨奉先吾兒第二百二十三章 情難當對第六十九章 風扶關西第十六章丨于嗟女兮第四十五章 五典克從第六十一章丨羣虜寇攻第六十七章 索隱行怪第九十八章 昌濰原平第三百零四章 淺藏輒止第二百二十一章 深信如初第五十八章 哀矜勿喜第三百三十三章 遣使禱雨第二百五十二章 孰以顯廉第二百七十章 器可誤身第二十七章 決機省闥第九十五章丨分化瓦解第六十三章丨賊勢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