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人侍帷幄

“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戰國策·趙策一】

他本來是想找蘭臺令史蔡邕,與他交代一些事情之後,徑直去對面的石渠閣,並傳喚秘書監衆人過來讀書。豈料蔡邕沒有見着,反倒是在天祿閣見到了萬年長公主劉姜和懷園貴人唐姬。

今天劉姜少見的穿着寬袍大袖,頭上戴着珠釵螺鈿,給往日清麗的容顏增添了幾分豔色。

皇帝心中一動,一邊坐下,一邊招呼着唐姬不必拘禮:“皇姐不是向來在自己的居處看書麼?怎麼到天祿閣來了。”

“書上有些不懂的地方,想找蔡公請教。”劉姜好看的眉睫微顫,目光往空闊閣子裡掃了一眼,淡淡說道:“我纔來不久,可惜蔡公今日不在。”

“蔡公今日何故未至?”皇帝沉吟了一下,話頭順着劉姜說了下去。

唐姬這時在一旁笑着插話道:“蔡公的女兒來長安了,正好輪到休沐,故而回家陪女兒去了。”

“女兒?是蔡琰?”皇帝眉頭一挑,‘文姬歸漢’的故事他在前世就有所耳聞,只是蔡琰自從丈夫亡故以後,便退居老家,一直不曾得見:“何故這麼晚纔來?”

皇帝話說出口頓時覺得有些不對,連忙補救道:“蔡公如今在長安爲官,她本該早就來了,這一年卻爲何不曾聽聞此人的消息。”

蔡琰雖有令名,但終歸是個女子,皇帝對她如此上心,不由得讓劉姜想了想,說道:“去年袁術進軍陳留封丘,道路不寧,蔡昭姬再如何也不會犯險。而袁術退兵之後,陳留郡守張邈素來尊愛士人,蔡昭姬這才得以來長安。”

“陛下來尋蔡公……”劉姜皺着眉,突然有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難道是爲了蔡氏女?”

“什麼?”不僅是皇帝,就連一邊的唐姬都一副驚詫的樣子:“皇姐說笑了,我尋蔡公是有正事。”

“是麼?”劉姜眼神明顯帶着不信。

皇帝簡直哭笑不得,正好這時穆順從外間走進來,說是皇后有事相請,皇帝也不管其他,藉着這個機會走了。

劉姜不動聲色的看着皇帝來去匆匆的背影,心裡愈加認爲對方是做賊心虛。

“想來也是。”劉姜手裡握着一塊未經雕琢的玉石,輕輕撫摸着,口中輕嘆了口氣:“那人既通詩書、善屬文,還精於樂律。性子也還不錯,可以說是樣樣都與陛下般配……”

劉姜獨自在哪裡推敲着,但在唐姬看來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畢竟皇帝剛纔那番話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她攏了攏袖子,忍不住解釋說道:“蔡公的女兒昭姬少說也有二十歲了吧?又未曾入過宮,陛下如何會記掛這麼個女子,長公主可能是多想了。”

不知爲什麼,唐姬近來一直覺得劉姜自打喜歡看書之後,性子就變了許多,若說是以前到還有一些少女故作成熟的青澀,現在可以說是愈加的有城府了。

“我可沒說是蔡昭姬。”劉姜低垂着眼瞼,好似回憶起了什麼事,又好似在心裡盤算着什麼,語調極慢極慢的說道:“蔡氏的女兒可不止一個。”

在回去的路上,閉眼假寐的皇帝陡然睜開雙眼,用極認真的神色說道:“不對勁!”

陪坐驂乘的黃門侍郎金尚被嚇了一跳,非常大膽的愣怔着瞪向皇帝。

皇帝眼角餘光瞥見十分好奇的金尚,脫口而出的話也被他嚥了回去:‘劉姜向來喜歡素雅的服飾,今天卻戴了如此多的頭飾,來見蔡邕需要這麼打扮?’

“穆順。”皇帝把穆順喚了進來,金尚自覺的縮在角落裡,看着皇帝在穆順耳邊小聲吩咐道:“你去石渠閣找王輔,讓他平日多留心些……”

穆順唯唯諾諾的應了幾聲,緊接着便下車走了,皇帝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躲在角落裡儘量不去偷聽的金尚,那股既好奇又膽怯的神態讓皇帝忍俊不禁:“金侍郎,角落裡如何伸得開腿腳,坐近些。”

金尚字元休,是京兆人,與韋端、第五巡俱著名京師,號爲三休。他去年曾與韋端一同被馬日磾舉薦給皇帝,被任命爲黃門侍郎,當初皇帝身邊的黃門侍郎如今已有的被提拔爲侍中、有的則被外放。老一輩的黃門侍郎現今也只剩下他和一個叫鄧昌的,鄧昌出身南陽鄧氏,勳臣貴胄之後,金尚並不知道他爲何沒有得到皇帝的賞識與重用,但他卻知道自己的。

自己曾經與馬日磾走得太近了。

他沒有韋誕、韋康那樣的好兒子能與皇帝打小培養感情,自然也不會有韋端那樣好的運氣爲皇帝所看重。

以往驂乘的無不是那幾個親近的侍中、侍郎,根本輪不到他來驂乘,可那些人無不是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如崔烈忙着蒐集整理圖書;荀攸、楊琦這兩個擔着平尚書事的侍中在承明殿理政;還有皇甫酈告假,巧了似得都不在近前。而毌丘興那幾個新晉的黃門侍郎自覺資歷太淺,謙讓於他,甘心坐在後面的副車上,由此纔給了金尚這個機會。

金尚這是第一次離皇帝如此之近,一顆心忐忑不安地跳動着,慢慢往前挪了一下。

“我記得金侍郎是名門之後,祖上是孝武皇帝時的大臣金日磾?”皇帝語氣溫和的詢問道。

說起家世,金尚半是自豪半是謙抑的說道:“唯,微臣不才,忝爲金氏後人。”

“金氏世代以忠孝爲名,金日磾當年佐孝武、孝昭兩朝,功勞卓著。”金日磾本是匈奴休屠王的太子,後來入漢爲臣,對漢室忠貞不二,可以說是漢化胡人的典範。雖然金尚與關西士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但皇帝實在不忍心就此放棄這個活招牌,只得悠悠嘆道:“京兆金氏也可以算是與國同休的世家了。”

自金日磾以下,金氏再也沒有出過什麼了不起的大儒或是名臣,家望全靠祖宗金日磾一個招牌撐着。本來在前漢的時候倒還有人念着金氏的功績,時不時給予照顧。但到了光武中興以後,雖然是延續漢祚,但已經沒什麼人在乎這些落魄的家族在前漢的時候有多麼榮耀了。

如今京兆金氏積累底蘊,好不容易與在當世顯赫的韋氏、第五氏搭上了關係,共同組了個‘三休’的名號。雖然聽上去很厲害,其實不過是‘八顧’、‘八駿’之類的跟風附會,出了京兆,未必有人會認這個名。此時聽到皇帝這麼一說,光是那一句‘與國同休’,就足以讓盡顯頹勢的金氏家名再度振作一二了。

金尚頓時紅了眼圈,一個年過三十的男人,竟被皇帝一句話給弄得喉頭哽咽:“金氏世代爲漢室走牛馬、填溝壑,拳拳之心,日月可鑑……今有陛下這番話,金氏祖宗若是有靈,必大感快慰。”

同休有一層意思是同享福祿,金尚以爲皇帝這是在藉着追念先賢,想趁此拉攏他。他內心激盪之下尚且保持了一份冷靜,很快想到了‘涼州三明’的後人、蓋勳的後人、傅燮的後人及親族,甚至還有耿氏在皇帝手下的待遇。這些無不是名臣英烈之後、或是祖上有功於漢室的舊貴族。

早在一年多以前,皇帝就開始給歷來的名臣勳貴予以哀榮,並對其後人多加照顧,量才爲官。這些因爲長輩亡故而逐漸被疏遠在朝堂邊緣的人物,一旦重新受到提拔,不僅使皇帝迅速獲得了一大批人的忠心擁戴,擴大了基本盤;還使得這些邊緣化的舊士族重獲生機,對二者來說是雙贏的結局。

可大漢建國四百年,不斷的有士族崛起、衰亡,等待重新走上政治舞臺的實在是太多了,也不是誰都有那個被皇帝看中的機會。所以無論是誰遇到了,都不會輕易的坐視其溜走。

現在該輪到他金氏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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