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的馬達聲伴着強烈的燈光呼嘯而至, 最前面是吉普車, 後面跟着救護車和一輛大卡車。 林書記和保衛科長從吉普車上下來時,大隊書記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這一陣他不說話, 一個勁地抽菸, 菸頭的火光在他臉前一明一暗地閃着,有一陣他不抽,就那麼舉着, 直到火燒到手指才扔了。 他纔不關心老頭的死活,一個自然減員讓大隊減負不少, 再加上那幾個難緾的兒子, 成天拿他達說事, 現在他挖空心思想的是怎麼從廠子給隊上撈點好處。
徐科長趕緊上前, 介紹說:“老人大隊的党支書, 姓田。” 林書記殷勤地伸出手說:“田書記, 給你添麻煩了, 你看這樣好不好, 先讓老人家回家, 我這一車人到這會兒還沒吃飯呢, 交管部門今晚也來不了, 下面的事我們回廠子裡去談。” “行行, 就這麼辦。” 田書記轉向身邊的老大說:“先把你達擡回去。”
救護車上陳大夫跳下來, 喊:“來個人把擔架拿下去。” 那兩兄弟拿了擔架, 嘴裡念念叨叨地將老人放了上去, 田書記對老大說: “叫老五把人送回去, 你兄弟倆跟我一塊到廠子去, 隊上給你做主, 包(別)胡鬧。” 救護車往老人所住的村子駛去, 其他人則上了新來的卡車和吉普車, 兩輛車往廠子飛奔。 在車上文昌德和苟愛琴依偎着靠在車廂板上, 苟愛琴還穿着文昌德的工作服, 小聲問:“你今天真的不怕?” “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像是回答, 又像是自語。
談判倒是進行得很順利, 協議如下: 1、給老人做口好棺材, 800元安葬及撫慰金; 2.在計劃外指標中, 今年底賣給隊上一臺手扶拖拉機; 3.廠子派人、並免費提供配件, 把隊上現在“趴窩”的兩臺機子修好。
那年頭人辦事真實誠, 林書記叫來鑄造車間主任, 安排人連夜加班, 用做翻砂模型的紅松板打了一口氣派的棺材。紅松是名貴而又稀有的樹種, 它生長緩慢, 樹齡很長, 四百年的紅松正爲壯年, 一般紅松可活六、七百年, 因而是長壽的象徵;紅松材質輕軟, 結構細膩, 紋理密直通達, 形色美觀並且耐腐朽力很強。
第二天, 棺材運到村子裡, 這家人在村頭搭了蓆棚, 原本今天來賀喜的親戚現在變成了奔喪, 但看到棺材從卡車上擡下的瞬間, 他們眼直了, 臉上的肌肉驚得像摸了電門似的亂顫。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不少人還用手摸着, 彎腰細看那木紋, 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有人嘰嘰喳喳: 老漢有福, 睡在這棺材裡比活着還舒坦, 省得成天價跟那五小子掏了。當聽說還有800元大洋時, 人們簡直炸了鍋, 恨不能自己也如此去死一回。 話傳到林書記耳朵裡, 他有些後怕, 於是廠車隊通知, 以後除非實在繞不過去, 儘量別走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