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公子當然有妻子也有兒子。
趙夫人是位看着端莊優雅的美婦,一看就知道乃是大家閨秀,攜一子一女迎候丈夫歸家。
她見着丈夫摟回來弄珠這個美嬌娘,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和聲細語的見過客人,有條不紊的招呼下人安排客院。
顯然是一位厲害的角色。
趙大公子僅有一子,除了小女兒,其他女兒都已嫁人。
這根獨苗名叫趙旦,跟風沙的年紀差不多大,比一向孱弱的風沙看起來還要弱不禁風,更是面白脣青,顯然是個被寵壞的主。
風沙是從趙重光那裡論輩分。
儘管趙旦很不情願,也只能捏着鼻子叫叔叔,轉轉眼珠,又拉着妹妹找叔叔討要見面禮。
風沙哭笑不得,就算差了輩分,這小子也已經成年,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他一路隨船,哪帶了什麼禮物,只好言說先欠着,下次一定補上。
沒曾想趙旦早就盯上了純狐姐妹,直接張口討要。
趙大公子一巴掌糊上他的後腦勺,罵道:“小兔崽子,你爹我都沒好意思要,輪得着你嗎!”
趙夫人趕緊把兒子拉到懷裡,輕聲細語地道:“時候不早了,大家旅途勞頓也都累了,還請儘快安歇吧!”
趙旦摸着後腦勺嘀咕幾句,眼睛還是追着純狐姐妹,一時看看流火,一時看看授衣,直到兩女的倩影消失於轉角。
賀貞跟到後院,轉頭掃量少許,認準了地方,輕聲道:“舊城東南角有座四聖觀,如果少主要找貞兒,派人去哪兒傳句話就成。”
少主寧可跑來跟趙大公子擠着住也不找她安排地方,顯然疑慮甚深,是以她一直沒有吭聲,如今把駐點報了,去不去由少主自己決定。
風沙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按規矩,這批宋州的玄武衛應該立刻返程,我現在去安排汴州玄武接手。不過,趙府沒有那麼大的地方住這麼多人,只能佈設外圍。寄人籬下很多麻煩。”
賀貞這是在暗示不住在四靈的地盤,既不安全也不方便。
風沙無動於衷地道:“知道了。”
賀貞見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勸,就此告辭,宋州來的玄武衛隨之撤離。
風沙今天在船頭站了一天,也受了一天的揚塵,早就疲憊不堪,奈何現在還不能休息,讓繪聲和孟凡結伴去尋找並聯絡先到的一干疑船人等。
他則強打起精神,找來彤管,進房說話。
“既到汴州,不知長公主有何打算?”
彤管木無表情地道:“我想回我的公主府,你讓嗎?”
風沙歪頭道:“如果長公主真的堅持,我不反對。”
彤管顯然不信,脣角翹一絲譏笑,笑意尚未擴散便即收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俏臉迅速冷下。
風沙仔細打量她的神情,提點道:“據我猜測,長公主似乎和駙馬不睦。當然,公主府一定是長公主說了算,奈何外出了這麼些日子,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說。”
公主是君,駙馬是臣。駙馬看似風光,其實面對公主地位很低。
張永的情況又不一樣,雖然在名分上低於彤管,實際上不然。
明面上公主府裡當然是彤管說了算,私底下那就很難說了。
想要讓一位已經死在宋州的長公主於汴州再“病死”一次,前提是在公主府可以一手遮天。
風沙能夠想到這點,彤管當然也能夠想到,純是因爲夫妻關係的牽絆,就算腦袋裡冒出這種念頭,也不願意往深裡琢磨。
其實就隔着一層薄紙,不點不破,一點就透。
彤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冷冷道:“我的公主府自然是我說了算,誰還敢把我怎樣不成?”
風沙聽出她嘴硬,其實心虛的很。
張永的殺意已經顯露無疑,並且知道彤管知道他的殺意顯露無疑。
那麼,張永很有可能擔心後果而不敢動手,但也有可能鋌而走險。
總之,一旦彤管回到長公主府,她的生死在張永的一念之間,與她無關。
彤管沉默一陣,木然地問道:“你不是想奇貨可居嗎?既然要居奇,需得先囤積吧?”
風沙笑了起來:“當然,居奇得囤積,囤積得下本,只要長公主有心,我捨得下重本。”
彤管淡淡道:“你自己都寄人籬下,能爲我下什麼本?”
風沙微笑道:“長公主之所以難,歸根結底是因爲周皇或有心結。”
彤管臉色劇變,豁然起身,怒道:“你,你膽大包天,你什麼意思?”
風沙搖頭道:“長公主這麼大的反應,說明你對周皇也有心結。”
郭武死的太意外了,尤其臨死前殿前司的人事變動,以及之後張永對待彤管的態度,無不說明這當中波譎雲詭,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太多,只是沒人敢明說。
如果周皇真幹了某些說不得的事情,那麼對待郭武的女兒,可能歉疚,可能戒懼,更可能想要斬草除根,只是不能明着說,更不好明着做。
某些知道內情,又或者猜到周皇心思的人,自然不會把彤管這位晉國長公主放在眼裡,甚至敢下殺手。
這是順過來推斷。
彤管這麼聰明,又是密諜出身,當然會從趙義和張永對她的行爲倒過來推斷出:柴興恐怕真的和她父皇之死脫不開關係。
彤管顫聲否認道:“胡說八道,我沒有。”
風沙不以爲意的道:“不得皇帝寵愛的公主,僅是空有公主的名分而已。你應該儘快見到周皇,想盡一切辦法討得他的歡心和信任。這樣,你纔有未來。”
彤管那對漂亮的雙鳳眼發起呆,臉色陣青陣白,心口劇烈起伏。
風沙柔聲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爲難,臥薪嚐膽的典故我也不必贅言。如果任憑這樣與周皇疏遠下去,恐怕長公主到死都不知道是該報仇還是該報恩。”
彤管像被鐵錘重擊一下,俏臉盡失血色,連脣都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垂目道:“明晨我就進宮。”
“長公主不能空着手去,總要帶份厚禮。如今周皇念茲在茲無非滅佛,又找不到操刀之人。”
彤管緩緩的坐下,怔怔地點頭道:“不錯。然後呢?”
“你言說符昭信於宋州之死由你推動隱谷出手,周皇一定心領神會,對你暗加褒獎,更加寄予厚望,你就有本錢了。”
風沙含笑道:“放心,隱谷確實扯進來了。我安排的。”
彤管那對美眸登時亮堂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