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音忽然鄭重其事的提及江湖事端。
風沙忍不住問道:“幫會血拼,關你什麼事?”
李玄音忙道:“這只是表面情況,其實有隻黑手於暗處渾水摸魚。七哥懷疑有人趁亂取利,我覺得有人意圖統一江寧的幫會,很可能圖謀不軌。”
風沙遲疑道:“紀國公跟你這麼說,是不是暗示李澤……”
李玄音纖指比紅脣,宛如春蔥配寒梅,噓了一聲道:“現在沒有證據,咱們心裡清楚就行了。”
風沙有些懵比的眨眨眼睛,問道:“就算李澤心懷不軌好了,關我什麼事?”
李玄音擰起蛾眉,氣鼓鼓道:“你答應全力幫扶父皇,怎麼不關你事了?”
風沙哭笑不得。
那天李玄音送上門去讓趙儀擺弄,爲了把李玄音哄回來,他順口答應幫扶唐皇。
後來也教導李玄音,涉及皇權的鬥爭向來很複雜,沒有非黑即白,更沒有單純的好人和壞人。
沒想到李玄音僅是記住了開頭,後面的教導全都忘光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李玄音不高興地推了風沙一把。
風沙立馬斂容道:“你繼續。”
他當然很清楚這場江湖亂子是怎麼回事。
根結底源於唐皇與太子之爭,導致南唐高層空出一些核心權力,由新人取而代之。
新人上位之後自然會換掉前任的心腹,換上自己的心腹,進而像漣漪般擴散開來,又一層壓一層地往下取而代之,直到影響至最底層。
而不是反過來被最底層所影響。
馬玉顏也好,伏劍也好,僅是衆多趁亂喝湯的勢力之一,於大局來說無關緊要,張三不搶也有李四搶,手快有、手慢無,心狠有、心慈無。
太子李澤是吃肉最多的那個,因爲那些折損的唐皇的心腹重臣換成了他的人,所以紀國公的結論頂多算是避重就輕,並沒有錯。
李玄音則是太高估江湖的力量,其實微不足道。
權力更迭的過程當然極其殘酷,人性的醜惡將展現得淋漓盡致。
就像王塵在東鳥落敗之後吟過的那首詩:銷盡繁華春似夢,墜樓人比落花多。
大勢滾滾,如山塌、如雪崩,敗落者隕成肉泥,旁觀者百感交集,僅此而已。
要麼你來主導大勢,要麼被大勢所主導,僅此而已。
“我說到哪了?對了,七哥覺得有人趁亂取利,我覺得有人趁亂整合江寧的大小幫派,意圖不軌。”
李玄音繼續道:“爲此不惜滅人滿門,甚至鳩佔鵲巢,種種惡行,令人髮指。”
風沙心道這話怎麼這麼耳熟,一轉念剛纔宮天霜也是這副口吻。
李玄音肅容道:“姐夫我問你,如果你看見一個大惡人殺其夫,奪其妻,佔其女,霸其家產,你會怎麼做?”
“那要看我是什麼人。如果至高無上,那就尚賢尚同,加重教化。如果高高在上,那就整飭風紀,以儆效尤。如果我是江湖人,那就快意恩仇,一殺了之。”
風沙的回答顯然出乎李玄音的預料,啊了一聲,半天沒有合攏嘴。
“聖人以治天下爲事者也,必知亂之所自起,焉能治之。”
風沙耐心教道:“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尋病源,不治病根,救不了人只會害人。掌萬人之力救一人,只管片面,不顧全局,看似行善,其實爲惡。”
李玄音蹙眉道:“你東扯西拉說那麼多幹嘛!我就問你,如果你的下屬爲惡,你管還是不管?”
風沙心道好嘛,全都白講了,苦笑道:“我哪個下屬,又爲什麼惡了,你說來我聽聽。”
李玄音美眸凝視,緩緩道:“三河幫惡了江寧鹽幫三大家中的樑家,把樑家的媳婦當成傀儡,謀害家主,佔其產業,侮辱良家,人證物證俱全,無可抵賴。”
風沙隨口道:“三河幫近年擴張太快,難免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出些宵小很正常。身爲三河幫的客卿,我可以知會伏幫主,建議她整飭風紀,以儆效尤。”
李玄音聽得一愣一愣,問道:“完了?”
風沙點頭道:“當然完了。你總不會讓我親自去抓人吧?我是三河幫的客卿,又不是三河幫的執法。抓人殺人這種事我幹不來,也不歸我幹。”
李玄音之前設想了很多種情況,唯獨沒想到會是這種。
姐夫居然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不光把他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連幫主伏劍都給撇清了。
只能說與風沙想比,她實在太嫩太嫩了。
風沙又道:“到底有什麼人證物證?你拿給我看看。”
李玄音正在發呆,猛地回神,遲疑道:“這個,這個……”
風沙含笑道:“怎麼,還信不過我啊?這樣,我給你一個三河幫檢校執法的位置,你讓自己信得過的人親自查察此事,我來撐腰。”
檢校者,臨時也。
執法的位階在三河幫已經很高了,三河幫整合前至少也是某大幫的副幫主,整合之後纔有資格任執法。
比如流火和授衣的父親純狐執法,早先就是渝水幫的幫主,蜀亡之後投靠辰流變成副幫主,渝水幫被三河幫吞併之後,成爲渝水堂執法。
執法之上是分堂主,分堂主之上是總堂主,總堂主之上是幫主。分堂主及以上的位置早就被四靈、隱谷、雲虛和女王的人瓜分乾淨。
風沙強索的話不是不行,就是太麻煩,情況將會類似唐皇和太子之爭導致的局面。一個執法牽扯會小上很多,檢校執法幾乎沒有牽扯,知會伏劍一聲就行。
李玄音喜道:“這可是你說的,不準反悔。”
風沙輕輕點頭。
李玄音想了想,小聲道:“如果查到伏劍……”
風沙啞然失笑:“查到就查到唄~我還能害我的小侄女不成?”伏劍是宮青秀的入門弟子,排下來就是三小姐。
李玄音臉色微變,不悅道:“如果最後查到是她作惡,你不打算追究?”
風沙歪頭道:“我問你,誰賦予你查人、殺人的資格,誰又賦予你判定誰對誰錯的資格?老天爺嗎?”
李玄音呆了呆道:“是良心,是道義。”
風沙淡淡道:“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