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平淡道:“從哪裡倒的,就要從哪裡起來,這不是很淺顯的道理麼?”
在街上沒走多久,便有一輛馬車緩緩與衛卿並排着走。
衛卿很想忽視,但這樣一輛馬車大剌剌地跟着她,委實太過招搖。
衛卿忍無可忍,咬牙微笑着擡頭,衝那馬車車窗道:“有意思嗎?”
車窗簾子緩緩擡起,露出裡面蘇遇的輪廓,他側頭朝衛卿看下來,笑道:“真是好巧。”
衛卿抽了抽嘴角,分明跟了她一路,哪裡巧!
蘇遇毫無自覺,十分悠然地說道:“正好忙完了事,本來想着去接你,沒想到在街上碰見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陪我去吃飯,如何?”
衛卿站在街邊未動,來往行人如織,蘇遇的馬車便也停靠在她旁邊。
蘇遇撩起車簾,探出身,雪青色袍角散落在馬車的車轅上,他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朝衛卿伸來,那手指修長白皙,溫潤如玉,臉上的神情也是似笑非笑的。
如此一副清貴俊雅的形容,怎不叫街上來來往往的姑娘們芳心亂顫?
只是他目光自始至終落在街邊的小女子身上,不曾往旁的花兒草的多看一眼,街上的行人彷彿成了一道流動的背景。
而他和她便成了流動的人潮裡一幅定格住的畫面。
只要衛卿不跟他走,蘇遇便不會收手。
這傢伙表面跟你笑嘻嘻,蠻橫起來時也不跟你商量的。
在街上杵着只會引來更多的目光,遂衛卿黑着臉,把手放到他的手心裡,由他將自己拉上了馬車。
漪蘭跟着也無用,所以先行回了衛府。
眼下馬車在一家酒樓門前停了下來,衛卿下得馬車,只見酒樓門庭闊氣,進出的客人均是衣着不凡。
蘇遇帶着她便步入門庭,酒樓內的掌櫃見了他來,熟門熟路地親自把他引去後園。
不想後園內別有洞天,這個時節園中正盛開着一簇簇飽滿的梅花,空氣裡暗香浮動。
在園中,一道道木製迴廊把一座座精緻的小閣樓相連起來,坐落在這梅花林裡,若隱若現。
每座小閣樓上二樓都只有一個房間,只招待一處貴客。
衛卿進去時,裡面十分清靜別緻,蘇遇站在房門邊,與引路來的掌櫃點了飯食,隨後才悠閒地走了進來。
衛卿走到窗前,推開格子窗,一眼看出去,下面滿園梅花映入眼簾,還依稀看得見對面閣樓上的格子窗。
她隨意地趴在窗櫺上,眯着眼嗅着滿園冷香,道:“你們這些京貴,可真是會享受。”
蘇遇道:“辛辛苦苦打拼這麼多年,還是有資格享受一下下的吧。”
衛卿回頭看他,嗤道:“堂堂首輔,能別說得那麼可憐嗎?”
茶爐上的茶水正沸,蘇遇斟了一杯熱茶塞進衛卿的手裡,給她暖手。衛卿看着手裡這杯青翠的熱茶,溫暖着她涼涼的手指尖,不得不承認,他細緻入微起來的時候,少有人及。
衛卿手捧着熱茶,道:“這麼快就把爛攤子收拾妥當了?”
蘇遇給自己也倒了杯茶,道:“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再拖下去,皇上會不高興的。”
衛卿垂着眼,掩下眸中的深淺不定,道:“鹽鐵案結案了,那試圖傷害靜懿的那夥子亂黨呢?你的農商新政,應該進行得也不怎麼順利吧。”
蘇遇笑了笑,道:“你是在關心當下時局,還是在關心我?”
衛卿道:“你就是當下時局。”
衛卿以爲蘇遇不會跟她說太多的,不想蘇遇卻告訴她道:“劫持公主,當然不能放過,皇上等着結果,所以總要有人爲此付出代價。至於農商新政,得百姓支持,進行得還算順利,那些世家財閥,我給他們脫離新政另當別論,他們自然而然只有依附朝廷才能謀得利益。”
衛卿道:“應該說是他們要依附於你纔有新的利益,而不是依附朝廷吧。”
這農商新政一出來,百姓們的呼聲就很高。可那些名聲,說到底都是爲將來蘇遇所支持的皇子贏的,蘇遇自身籠絡住了世家財閥,那纔是最實際的利益。
說不定搞新政贏民心只是順便,蘇遇真正的目的是收攏這些財閥纔對。
這次靜懿公主被劫一事未成,可能反倒成爲蘇遇手中的籌碼。蘇遇這次保住了他們,以後他們都可以爲蘇遇所用。
“想什麼呢,茶涼了。”
衛卿道:“虧我還擔心你鬥不過殷都督,現在看來,完全是多餘。”
蘇遇換了杯盞,重新給她添了杯新的,道:“你知道我最大的破綻是什麼嗎?”
“是什麼?”
他擡頭,深深地看着衛卿,“是你。”
衛卿一怔。
“所以你最好不要對殷璄抱什麼幻想,他對你好都是源於我。他這人,比我更狼心狗肺。”
衛卿聞言就笑了,笑容很淺淡,她從來沒對誰有過幻想,她很清醒,正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才加以利用的不是麼?
蘇遇低低地問:“爲什麼不直接來找我?你知道我一直等着你開口。”
……怎麼這一個兩個都覺得她想要得到什麼,應該直接向殷璄或者是向蘇遇開口去要求呢?
衛卿道:“開口什麼?開口求你幫我達成目的?做一個你身邊的寄生蟲,只管着坐享其成是麼?我是會尋求捷徑,可也不至於貪心到一步跨到終點,就算是捷徑也是經過我辛苦開拓來的捷徑,因爲任何沒經過努力得來的東西,到最後它都是站不住腳的。”
蘇遇聽着,眼底裡浸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道:“大抵如此,所以我才這麼喜歡你。”
衛卿驚訝道:“啊,你喜歡我嗎?”
他認真地看着衛卿,道:“是啊,如果我喜歡你,你會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