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惜強行穩住自己,勸慰:“您不要說這樣的話,您不會有事的!”
歐思蓉便笑了笑,拍拍若惜的手背,她想說,有時候不是你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就會對你寬容,生死有命,由不得自己的。
終是什麼都沒說,笑了笑,便與若惜一起下樓。
下了幾階樓梯,歐思蓉便覺得心慌氣短了,她不想讓若惜看出來,強行調整自己,撐着破敗的身體與若惜一起下樓。
突然一個黑影投過來,埃裡克從身後追上來,臉色冷沉得可怕,彎身便將歐思蓉打橫抱起,並狠狠地剜了若惜一眼。
若惜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聽到埃裡克低聲對媽媽說:“Jane,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呼吸不暢?你要去哪裡?我抱你去!餓嗎?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或者,不排斥的食物?”
短短的幾句話,聽在若惜耳裡,痛在若惜心上。
她從埃裡克的話裡,知道媽媽現在的身體已經差到了下幾步樓梯都會心慌氣短的地步。並且,大部分食物媽媽都是排斥的。
她說道:“我們要去後院看看葡萄藤。”
埃裡克側頭冷然地瞟了若惜一眼,徑直抱着歐思蓉下樓去後院。
傭人忙碌地將後院那張躺椅用蠶絲被鋪好,埃裡克將歐思蓉放進去。
歐思蓉眸光稍深地望着那些葡萄藤。
她淺笑着低聲說:“它們長得真快,青青翠翠的,一派生機盎然的樣子,看着就讓人喜歡。”
埃裡克柔聲說:“喜歡我以後天天抱你來看。”
歐思蓉突然閉上眼睛,神色疲倦。
埃裡克也不打擾她,蹲在她的身邊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歐思蓉再睜開眼睛,笑着說:“好,每天都來看一眼,看一眼也就少一眼了。”
若惜心下一抽,她看到埃裡克的臉色也因爲媽媽的話而緊繃起來。
埃裡克握着歐思蓉的手:“Jane,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還要長長久久!還要看着盧西亞結婚生子……”
歐思蓉回握住埃裡克的手,笑說:“你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好莊園,照顧好盧西亞,照顧好莊園裡的工人。”
說着,她看一眼若惜,又笑着說:“還要幫我照顧好若惜,我會在下面等你。”
埃裡克臉色驟然大變,他犀利的眸子彷彿淬了毒一般剜向若惜,沉聲:“你要是不照顧好身體,我就殺了夏若惜。”
若惜眉頭驟然擰緊,她警告的眼神瞪向埃裡克。這個男人是瘋了嗎?竟然用這樣的方式恐嚇媽媽。
歐思蓉嚇得縮了一下,臉色也變得難看,她握緊埃裡克的手,聲音很低:“埃裡克,現在讓若惜離開莊園,我不要她在這裡。現在就讓她走!”
“晚了,想要她好好的,就乖乖吃飯睡覺,好好地把身體養好,好好地看着她,你要是不愛惜自己,你要是不想活下去,我就讓夏若惜陪你一起走,你知道,我一直不希望你太孤單!有夏若惜陪着你,我也放心,反正你喜歡她。”埃裡克氣得口無遮攔,說完就後悔了。
但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釋?
他明白思蓉現在的痛苦,他曾經與思蓉分開的時候,每天不停地工作,晚上仍然失眠,失眠的時候,十分痛苦,痛苦到恨不得結束自己的生命。
思蓉現在的情況比起他那時候來,要嚴重得多,因爲她不止是失眠,她還厭食,現在渾身乏力,她現在求生的意志已經很薄弱。
若惜見媽媽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立即蹲在媽媽面前,握緊她的手,聲音輕柔地解釋:“太太,埃裡克先生和您開玩笑呢,他纔不會做出這麼偏激的事情來,他對我很好,要不然,我也不會再來莊園。”
歐思蓉擡頭看向埃裡克:“是開玩笑嗎?”
若惜也看向埃裡克,眸光請求地衝他點了點頭。
埃裡克看一眼若惜,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皺,他真想由着自己的性子說一句“不是開玩笑”。
想着現在思蓉的情況,他終是點了點頭,說:“思蓉,我開玩笑的,但是你要好好養身體。我保證,我對夏若惜會向對盧西亞一樣好,你好好地養身體,看着我對若惜好。”
他厭惡夏若惜,越是看到夏若惜表現出冷靜睿智的一面,他越是厭惡她。
因爲,她的聰慧與年輕時的思蓉是那樣相似,可惜,她不是他的女兒。
如果當初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他和思蓉應該也會有孩子,或者是個兒子,有思蓉的聰慧,也帶着一點從他身上遺傳到的玩世不恭與邪氣。或者是個女兒,大抵就是像夏若惜現在的樣子,年紀輕輕的,便有着聰明冷靜的頭腦,還有一張酷似思蓉的臉。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血濃於水的那種感情,哪怕你沒有戳破,卻依然存在。就像現在思蓉對夏若惜,她明明不知道那是她的親生女兒,卻仍然託他照顧她。
他忍不住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夏若惜,她的眉眼,與思蓉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看着這樣一張臉,他完全沒有辦法厭惡,可是,一想到她是夏雲博的女兒,是他情敵的女兒,他心頭的怒意就蹭蹭上升。
要不是夏雲博,思蓉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要不是夏雲博,也許他與思蓉會有孩子。真正屬於他們的孩子!
“太太,我有點餓了,想喝小米粥。”若惜見埃裡克盯着她的時候眸子裡是憎恨,她立即轉移話題。
埃裡克又看了一眼若惜,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立即吩咐傭人:“去熬小米粥!”
傭人應聲去了。
若惜又朝着歐思蓉撒嬌:“太太,我不喜歡一個人吃東西,一會兒您陪我喝一點粥好不好?”
“好。”歐思蓉笑着應聲。
埃裡克看着歐思蓉笑了,他面部的線條也變得緩和。
他看向若惜,原本想要嚴厲地說話,想到思蓉,他的聲音變得緩和:“你多陪陪Jane,我去書房裡處理一些公務。”
“好。”若惜應聲。
“你不要太辛苦!”歐思蓉見埃裡克要走,柔聲說着。
埃裡克看向歐思蓉,歐思蓉衝他笑了笑。
笑得很淺,很輕,埃裡克看得又心暖又心痛。
這種糾結痛苦的情緒,快把他折磨瘋了,他應了一聲,便大步往書房走去,步子倉皇。
歐思蓉眷念地望着埃裡克的背影,直到埃裡克消失,她才收回視線。
若惜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歐思蓉輕輕拍了拍若惜的手,欣慰道:“一段時間不見,你的氣色好了很多。”
若惜應聲:“是的,我這段時間在健身,太太,您也要把身體鍛鍊起來。”
歐思蓉淺笑着搖頭:“我的身體我知道,時間不會太久了。”
“不會的。”若惜用力地握住媽媽的手。
媽媽的骨頭硌得她手疼,她一低頭,對上媽媽那雙枯柴一般的手,她心下又是狠狠一抽。
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又來了,上一次,是聽到裴亞爵說奶奶之所以咳嗽,是因爲身體正在衰老。
人最無能爲力的是什麼?
你看着最珍愛的人,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流逝,你什麼也做不了!
*
少南扶着裴啓鴻回房間,想要安撫他休息。
裴啓鴻在牀上坐了一會兒便騰地起身,雙眉緊鎖,怒氣未消,聲音拔高:“去把裴亞爵叫來!”
“爸,您消消氣,我去叫大哥!”少南立即去叫裴亞爵。
舒珂進來的時候,看到裴啓鴻正坐在牀上,雙手撐在大腿上,呼吸急促。
舒珂以爲裴啓鴻身體不舒服,立即過來關心地問:“怎麼了?心臟不舒服?”
裴啓鴻沒好氣:“你倒是巴不得我心臟不舒服,最好我雙腿一蹬直接去見閻王更好。”
舒珂嘆了一聲:“啓鴻,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傷人的話,就像刀子,刻在對方的心上,那道傷口,很難癒合。”
裴啓鴻生氣地瞪舒珂一眼,倒也把她的話聽了進去,不再拿話來傷她。
“你哪裡不舒服?現在還早,我陪你去醫院檢查看看吧。”舒珂說。
裴啓鴻又憤怒起來:“我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的。”
“去醫院檢查吧。”舒珂說。
“我是氣的。”裴啓鴻聲音驀地拔高。
擰了擰眉,他說:“氣得七竅生煙了,給我倒杯茶。”
舒珂便去倒了茶。
裴啓鴻看一眼舒珂,皺眉:“你守着我做什麼?女人年紀大了更不能熬夜,今晚你去客房睡。”
舒珂覺得裴啓鴻好像是在關心她,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她搖了搖頭:“現在還不困,等你睡了我再睡。”
“等什麼?今天這個事情不處理好,我怎麼睡?”裴啓鴻想到夏若惜下毒的事情,脾氣又上來了。
舒珂勸他:“啓鴻,這件事情也許不是若惜做的,我總覺得,這中間造假的痕跡太明顯了。要真是若惜下毒,她怎麼可能那麼明目張膽地在送給我們的禮物裡面做手腳呢?”
裴啓鴻冷笑起來:“呵,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是造假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