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真沒考慮過。
他利用切分儀解析構形,用構形設計的思路解剖設計,然後看哪個地方可以用,當然是立馬就用了,至於後續……哪會想那麼多。
再說了,不都是通過系統檢測了嗎?有條文規定,不能這麼做?
羅南有些迷糊。然而勾業也並未批評他,只再向前移動小段距離,唯一可用的機械義肢與工位控制檯實現鏈接,熟稔地調出系列數據,即在此工位上執行過修理程序的設備,所有的追蹤信息。
這種高級數據,仍是維修崗位功績考覈的重要判斷依據,羅南沒有調取權限,也從不瞭解。
他多少有些好奇,趁機過過眼癮,然而其肉眼觀測的效率,和勾業利用機芯讀取的速度相比,可謂天差地別。幾十萬條信息,勾業一個呼吸的功夫就讀取完畢,很快,基礎數據界面就消失不見。
勾業的嘴裡,含糊跳動着一些關鍵詞:“自處理任務……還好;戰損率……沒意義;二度故障率7.1%,平均水準,呵呵,還可以啊。”
隨着勾業的嘴巴開合,一部分關鍵數據的可視化圖表結構呈現在隔離罩上,這期間,他已經做了一定程度的數據分析,讓羅南和樑廬所在工位的工作成績,比較清晰地呈現出來。
“該做到的做到了,該出毛病的還是出毛病……完全按照操典執行,是個乖小孩。”
羅南不知道,勾業這話是誇是損,姑且就當作誇獎吧。
這時候,旁邊的樑廬也已經完成了對“寄卵蜂”綜合維修站的快速修理。一般在這個階段,人工智能會迅速派發新的任務過來,絕不會讓一個工位閒置太久。
可勾業不是在這兒嗎!
他適時下達了指令,樑廬和羅南的虛擬視界,還有隔離罩上都顯示出了暫停的圖示。兩個菜鳥一起扭頭,茫然不知勾業眼下是個什麼章程。
勾業的圓臉上笑容可掬,看着完全沒有長官的氣勢,如果他雙手義肢尚在,大約此時就要笑撫兩個狗頭,以表慈愛。
“你們連續工作兩天,未出現明顯的工作失誤,很不錯。不過呢不能驕傲自滿,還是要及時充電——現在到了學習時間。”
“學什麼?”
“尉官,您要指點我們嗎?”
羅南的思路簡單,而樑廬則多想了一層。雖然他之前很沒有擔當地把勾業丟給羅南去應付,可這不代表他不尊重勾業。相反,若這位連升佔校官都稱讚的資深維修老兵願意指點他們,他絕對是一百個樂意!
然而,勾業呵呵笑了兩聲,搖頭否認:“你們不眠不休的這麼辛苦,學習的檔次完全可以再提升一些……是升校官的培訓錄像。”
“升佔校官?”
“培訓?”
“嗯哼,有關當前局勢的解析,以及未來一段時間後勤工作的走向。”
樑廬聽了一愣,即而猛醒,之後那張小白臉上,便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輪到我們了?是指璇晶陣列那邊……”
勾業瞥他一眼:“別亂猜,去學不就知道了?”
“明白。”
樑廬嗓音響亮,不管勾業怎麼說,他還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其實早在兩位爵士和升佔校官到污染現場覆盤的時候,樑廬、湛驍、盧安德這些在構形知識上具有相當造詣的專業人士,就大概猜到了這場變故的核心所在。
此後中繼站所做的一切反應,都與這個“核心”有或明或暗的聯繫。
事實上,像是湛驍那樣的中級軍官,已經參與了有關培訓,中繼站的決策層,也沒有刻意隱瞞危機事態的意思。只不過這件事情專業性比較強,不是每個人都能順暢理解,且眼下正值戰時,中繼站每一個士兵都是有任務的,不可能都去脫崗培訓,只能輪流進行。
而升佔校官又是有名的大忙人,到最後只能利用這種折中的方式。從上到下、從要害部門到外圍崗位、從直接相關人員再到無關人等……依次培訓。
像羅南和樑廬這種新兵菜鳥,能在這個階段輪到,主要還是憑藉着後勤部門維護維修人員的崗位加成。
勾業見樑廬二人,不是那種懵懂無知之輩,也懶得再多講,示意他們可以去了。
樑廬二話不說,就開始整理工位,還示意羅南跟上節奏,不要浪費時間。
羅南當然聽長官的,然而剛拿下隔音耳罩,真正的長官卻臨時改變了主意:“等等,既然你們是這個狀態,乾脆輪流去吧……人歇工位不歇,也挺好。”
“啊?”
樑廬和羅南先怔後喜,勾業這種說法,分明是修正早前讓兩人擠在一個工位上的安排,也等於是認可了他們獨立工作的能力。
“是,尉官。”
樑廬和羅南同時就聲,前者甚至暗中捏緊了拳頭,爲了如此迅速地正名而鼓舞。順便在這種時候,長官的擔當和風格又上了身,樑廬便讓羅南先去聽課。
羅南對升佔校官的培訓課程很感興趣,不過他現在還真不想動,搖頭道:“這段時間感覺不錯,我再呆一會兒,回頭你叫我。”
技術人員的感性狀態到來,纔是真的完全沒道理的。樑廬也知道羅南此前有多麼上心,眼下也不像是單純禮讓,想了想,也不再強求:
“那我先做好筆記,回頭你可以參考着看。”
“好。”
兩人達成一致,樑廬便跳起身來,向勾業敬禮,匆匆出了工位,趕往培訓室去了。幾乎是與之同步,隔離罩上的暫停圖示消失,新一輪任務到來。
樑廬一離開,雙人工位的優勢就損耗殆盡。
單個工位30個小時內維修1500部設備,如此的流量頻率,已經容不得羅南再從容“切分”和“重構”。
他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應對次第流轉過來的設備隊列。
在下層工位,絕大多數的維修任務還是那種自動維修流程難以處理,但又相對低端的問題。羅南不需要動太多腦子,只要判斷準確、選材得當、眼明手快就可以了。
也是因爲如此,即使在這麼忙碌的時段,一旦碰上了比較特殊的設備問題,羅南還是下意識的用切分儀去“切”一下。
未必有時間深入琢磨,可是像這種大流量又高度重複的任務流,再怎麼“特殊”,類似的情況總會不斷出現,一次看不透,兩次看不透,三次五次,便不會再漏過去。
一旦兩次維修任務中間,有那麼十幾秒二十幾秒的空隙,羅南便會迅速將此類的小小收穫整理記錄下來。
通過這種方式,羅南迅速吸收天淵帝國成熟完備的構形設計成果,不斷豐富自己的知識庫,一點兒也不覺得枯燥,只是樂在其中。
“感覺確實不錯,根基也很紮實,狀態更難得……百年序列能教出這樣的人才,科教部該把你當典型,大吹特吹纔是。”
聲音從隔音耳罩裡直傳過來,羅南的心跳有瞬間的加速,這才知道勾業竟然沒有走開,一直在背後觀察。
話說,這已經算是干擾工作了吧。
勾業尉官似乎並沒有這種自覺,仍然在做評價:“你這人的愛好與衆不同,很多人都知道切分儀好用,但像你這樣頻繁使用的,可是少見。
“不過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如果你是在百年序列的通識課程裡練就了這身紮實的基本功,就算以前沒有接觸過軍事設備,相關的民用產品中,類似的機械構形設計重合率應該也挺高的,用得着這樣往家搬寶貝似的,一個個的做筆記、重新校對?”
羅南手上的工作不停,腦子卻有點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他要說,他是在一處充滿了時空構形碎片的“沙塵暴”裡,進行了最基礎的學習和練習?同時純靠自學,並沒有接受任何正規的構形基礎教育?
話說內宇宙模擬器究竟在搞什麼!怎麼能夠讓遊戲玩家陷入到如此尷尬又敏感的境地中?
就在羅南內心瘋狂吐槽的時候,勾業尉官吹了口氣,一枚本來受到羅南操控的切分儀,驟然偏離了原有的軌跡,在操作檯上方盤旋打轉。
“……還是說你在學校裡學的並不是機械構形設計,走的是仿生或基因布法的路子?”
“呃……”
其實我學的是時空設計。這種話羅南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最後只能含糊迴應:“我就是瞎學。”
也在此時,他在心裡大聲呼喚:內宇宙模擬器快快顯靈!
模擬器顯沒顯靈,他不知道,可這一刻勾業尉官真的是笑出了聲:“行吧,這也是一種可能。不過說起切分儀,小東西是機械造物沒錯,可源頭上沒這麼實在,幻想學派的功勞要更大一些……據說是幻想學派對域外種羣落研究的附屬品。”
幻想學派?
羅南不太清楚這個概念,卻又不好問,只聽勾業在那兒講:“在他們手裡使出來,和造物學派有很大的不同,花裡胡哨的,特別有能耐的,連大君級別的域外種羣、幻想種羣都能模擬出來。他們後期又要模擬孽毒活體,結果翻車了很多次,死傷慘重。
“精神側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構形這個領域,沒有紮實的物質根基,太容易出問題,幻想學派也因此而沒落。傳說中活躍在天淵靈網深處,可以禁錮馴服幻想種的永固構形,也一個個湮滅不聞。
“不過,我這裡倒是有一點兒幻想學派的擬態技巧,結合了造物學派的仿生設計,不倫不類,但還是挺有意思,想不想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