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這還想讓人幫他裹住事兒!呵呵,密契老頭現在都該頭痛,怎麼才能把風頭搶回去。”
血妖在包廂裡來回走動,速率快慢不定,或許正如他的心思:“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陛下,你怎麼看?”
“身語隨心化,善巧方便業。”
“啊?”
“於一切法得平等智,能觀一切有情心行,一切染淨皆如實知……”
“說人話可否?”
武皇陛下很好脾氣地笑了笑:“越發專業了。”
“專業神棍麼?”
血妖吐槽,但從這話就知道,其實他能明白武皇陛下的意思。
這話就是說,羅南不再像以前那樣,說一些高深尖端,但正常人卻又極難理解的話。而是以“善巧方便”之法,直接刺中目標最關心的要點、最恐懼的弱項。
此事說來簡單,可就像武皇陛下所說的那樣,要真正實現,也需要絕大的神通力。在這點上,羅南直指生死,在觀測人心上是取了巧——畢竟誰不怕死?可要能夠達到如此效果,擺出來的力量,卻是實實在在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血妖做了個設想,把自己擺在羅南的對立面上……沒想太久,就覺得腦皮都要炸開了。
“也許,現在直接往這邊……不,應該是往阪城發射核彈頭纔是最快捷的解決之道。”
章瑩瑩聞言便瞪他一眼。
可另一邊,武皇陛下倒是頷首贊同:“有見地,下步瑩瑩你就做一個相關預案吧。就算今晚用不到,以後也說不定。
“啊?”章瑩瑩先一怔,很快就又嚴肅起來。
此時,武皇陛下收了書卷,緩緩起身。
“往哪兒去?”
“留在這兒有什麼意思?”
武皇陛下視線在空無一人的現場影像上掃過,隨即出門。
“哎哎,陛下,等下,有事兒相商,有事兒相商。”
血妖趿拉着人字拖往外追,半途卻又轉過身,向靜立在一側的蒙衝咧嘴笑:“我說,核捆綁的時候,大家總要找邊邊角角的外圍搞個試探,你們是核心還是外圍,搞清楚沒有?”
蒙衝表情凝重,向血妖欠身致謝。
這個比喻恰當與否且不說,提醒實在很及時,在羅南掀起如此風暴的時候,相關方及時討論預案,做出反應纔是最要緊的事。
武皇陛下與血妖一先一後出門,蒙衝在半分鐘後,也出去尋個私密地方,和自家教團聯繫。
一時間,包廂裡只剩下章瑩瑩和白心妍。後者仍抱着章瑩瑩,面頰貼肩,似乎還在微醺狀態。
“核彈啊……”章瑩瑩眉頭鎖緊,既考慮預案,也考慮實際的可能性與威脅。
就聽白心妍輕聲道:“血妖的說法太誇張。”
“是吧,我也覺得……”
“事實上,以當代花樣百出的武器庫,真要幹掉一個超凡種,會有相對來說更經濟的方式。比如從毀滅一座城,變成毀滅一個城區之類。這樣說起來,是不是突然就變得好接受了?”
“去你的!你再作死,老闆也護不住你!”
白心妍低聲發笑,溼暖的氣息噴在章瑩瑩脖頸上:“其實,從這個思路出發,天照教團那兩位,固然不想讓阪城的實驗田化爲一片火海,可如果只是舍掉一個遠在北山湖上的平貿區,還是可以做一做的。
“畢竟,這也是短期內最好的機會了……當然,還需要有爲別人火中取栗的覺悟纔可以。我現在就好奇,真神和教宗,有沒有爲全天下戰戰兢兢的資本家們做貢獻的覺悟呢?
“那些資本家沒資格,換一個角度、換一個人,有沒有資格?”
聽白心妍這些話,章瑩瑩的肢體僵硬,隨即猛跳起來,還好白心妍及時躲開,纔不至於被撞歪下巴。
“喂!”
“爲什麼不早說?”
“這是猜測啊笨蛋!”
“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防備!”章瑩瑩給羅南打電話,卻沒有打通,兩三步就搶出房間,可能是去尋人,也可能是去找武皇陛下商量去了。
末了,包廂裡只剩下白心妍一個人。她坐在沙發上,攤開雙臂,盡力支開,自言自語:“笨蛋,這都是玄學啦。信未必會發生……不信又說不定會發生。”
白心妍忽爾失笑,再喘了一口氣,也搖搖晃晃起身,往外去了。
此時,展廳已經是一片混亂,真正的大人物們出了事,外圍必然要受到衝擊。
白心妍對這些不感興趣,她繼續往前走,慢慢的走出了展廳,進入了快速通道,就此離開了C區,朝着船頭的位置一路過去。
在密封的展廳裡沒有感覺,可在路上,視線穿過一些開放性區域,看到外面夜色,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翡翠之光”號已經徹底陷入了某個霧區之中。
原本輝煌的燈火,只能在霧氣中抹畫出一個又一個斑斕的色塊。看不到天,看不見海,甲板區域也看不到任何人影——就是有人,基本上也就完全淹沒在霧氣之後。反過來說,這種時候還在甲板上逗留的,膽量也非常人可比。
白心妍腳下毫不遲疑,踏上了霧氣瀰漫的露天區域。她來到的這處泳池甲板,正是下午的時候,羅南等諸多超凡種聊天交流的地方。羅南還在泳池中央“調試”那個牛鬼,只是現在,這裡空無一人。
不在嗎?章瑩瑩也沒來?
白心妍搖搖頭,也無所謂,猜測嘛,有失誤是必然的。她到這兒來,也沒什麼明確的目的性,只是現階段,在遊輪上的利用價值幾近於零,所以過來找找存在感。
既然沒人,那麼……
忽有電話打了進來,看到來電訊息,白心妍揚了揚眉毛,隨即接通:“哎呦,男票桑。竟然能有空閒打電話,時間管理一流呢。”“
“借你這邊躲個清淨,嗯,也想問一句,和那位羅老闆的關係進度如何?”王鈺的嗓音與大海波濤聲一起傳過來。
“這是男票該問的話嗎?”
“啊,真是慚愧,坦白說還真有點兒迷之興奮呢。不過現在我不問,一會兒也有人要問的。”
“嗯?”
“你沒注意到,你那位導師先生也在高原單程遊的隊伍裡嗎?”
“嗯,看上去他比較信任你。”
“是埋怨,還有憤怒,有點兒燒壞腦子,否則他不會費盡心力和其他人比權限,強行打給我。當然,回頭他就會求到你那裡,我可以幫着轉接,不謝。”
“喂……真是一團亂。”
白心妍手指叉進發幕裡,在水份濃重的霧氣裡呆了幾分鐘,頭髮就給打溼了。她剛想梳理一下,當代通訊花裡胡哨又讓煩躁的功能就發揮了作用。
王鈺建立了三方通訊,然後又退出了羣聊,這樣白心妍連拒絕的可能都沒有,就和自家導師通了電話。
“布蘭琪,我需要你的幫助。”
資深專家克萊博士的語氣還是比較鎮定的,他叫着白心妍的暱稱,就像日常聯絡,倒聽不出王鈺所謂“燒壞腦子”的情況。
不過通話器的收音效果太好,以至於周邊人們的哭泣聲、斥罵聲都隱約可聞。
白心妍也以正常寒暄的口氣說話:“老師,你今天的運氣不佳。”
“還沒有糟糕到底,至少無人區裡還有信號。但這點兒運氣也到此爲止了。”
“我覺得,羅南也就在出一口惡氣,後續不會再有……”
“謝謝你的安慰。我也抱有這類希望,但現在面臨的問題更直接。”
克萊博士在那說與人說了聲什麼,好像是避讓混亂的人流,下意識又嘆了口氣:“我們所在的鹹水湖區域,是多個內陸河流的終點,也是周圍野生動物、畸變種重要的水源地、微量元素補充地以及覓食地,這裡是研究生態的好地方,但絕不適合大堆人馬停留,我已經看到了有肉食性的飛禽在盤旋,畸變特徵非常明顯,看它的尖喙,絕對不是食腐性的……”
克萊博士的話越說越快,緊張情緒已經遮掩不住。
“這裡有將近一百五十個人,武裝人員不超過二十位,全部都是輕武器,能力者也很少,一旦納入畸變種的捕獵圈,必然就是災難。”
“救援隊應該已經過去了。”白心妍也知道這不可能讓人安心,便又說了一句必然逃不過的話,“我能幫到你什麼……但有句話要到前頭,羅南應該不會再管那邊的事,就算管了,在他那邊,我也沒什麼份量。”
“我只需要一個建議,布蘭琪。”克萊博士並不介意白心妍的推脫之辭,“坦白說我現在腦子很亂,能夠給自己的建議,就是回去之後立刻對自己進行畸變改造……但現在這些沒有意義,不是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白心妍對這位導師和合作者,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她沉吟幾秒鐘,迴應道:“首先我覺得,在二十位訓練有素的職業保全人員的保護下,只要組織力跟得上,你們的生存概率還是相當高的,絕大多數人撐到救援隊到達並不是什麼問題。”
“我不排斥概率,但問題是我沒有看到相應的組織度,大部分人都嚇壞了,他們的思維和體力並不在正常狀態。我一度懷疑時空穿梭會對普通人身心造成未知損害。”
“……明白了。”白心妍無聲一笑,“如果老師實在擔心有什麼意外,或者是有不可控情況的發生,又願意搏一搏,不妨跟緊一個人:富山拍賣行的河原真知子女士也在那邊嗎?”
“河原?在的,她在……她竟然也在!”
克萊博士花了兩秒鐘的時間進行確認,在100多號人的混亂羣落中,如此迅速找到目標,實在是因爲現在的河原真知子太過顯眼的緣故。
她站在人羣的最外圍,孤伶伶的,像是被所有人孤立,又像是自絕於團隊。湖水拍打岸邊,已經淹沒了她的腳背和小腿,絲襪也濺上了星星的泥點,感覺像是陷在了河畔的淤泥裡,拔身不得。
“跟緊她?”克萊博士有些遲疑。
站在專業眼光去看,河原真知子所在的位置簡直是周圍最糟糕、最危險的區域,沒有之一。
遠離人羣,又將自己暴露在湖水淺層區域,暴露在隨時可能出現的獵食性動物乃至畸變種的威脅之下。一旦出事,她就是最可能被犧牲掉的目標。
“我並不知道老師你看到了什麼,而且我事先聲明,我並不是根據你所處的環境,而是根據羅南先生一貫的行事作風來判斷。我想這也是你需要我提出建議的最重要的理由。”
克萊博士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是的,是這樣沒錯。”
白心妍繼續往下說:“我的判斷就是,羅南先生雖然在很多事情上大而化之、不通人情,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內心情感非常細膩,很會爲別人考慮的人。當然絕大多數人並沒有這份資格,你們也不在其列。
“但有一個特殊情況,他對於那些爲他工作的工具人,基本上還算優待。我覺得河原真知子女士目前能夠劃爲這一類。當然這只是判斷和猜測。信它未必會發生……”
“不信他它說不定就會發生。”克萊博士主動補全了那句話,而且想的更多,“我們並不知道那位的‘神恩’覆蓋範圍,如果是單體加持,我就很危險了。”
“也許……”
白心妍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克萊博士在那裡揚聲大叫:“河原女士,那裡很危險,退回來!”
果然,頂尖的研究者都是實幹派。
而就在喊聲響起後兩三秒鐘,嘈雜尖叫聲,以及零星的槍聲響起。
白心妍笑了笑,也不糾結,掛斷了電話。
這種時候,克萊博士已經不需要其他任何建議了,是否能活着回到洛城的實驗室,只能看他的運氣。
白心妍想離開,可剛一轉身,心頭就是一激。鼓掌聲響起,一個肥碩人影腆着肚子,從她剛纔經過的出口出來。
“剛剛的分析很精彩,可白小姐就沒有驗證的興趣嗎?”
“黑獅先生?”白心妍見到來人有些意外,但很快醒悟過來,“你也來找人?“
黑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金牙:“不,是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