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視界僅僅持續了一瞬,雲冬從那片灰暗世界中抽身而出。
“大哥,您還好吧?”婦人眼神關切,擔憂地問道。
雲冬擺了擺手,面色漸漸恢復,眸中殘存的震驚緩緩退去:“沒事。”
“我們是不是冒犯到您了?我們小民,不懂雲山門的規矩……”婦人還是不放心,一旁,李雨桐水汪汪的大眼也緊張地看着雲冬。
“真的沒事,”雲冬說,“對了,大娘,您能看懂雨桐的眼神嗎?”
婦人一愣,接着點了點頭:“我懂雨桐的意思。”
“能具象化爲語言嗎?”
“語言……”婦人思索了一下,眼中浮現困惑之色,“這倒沒有感覺,我說不清楚,但看雨桐的眼睛,我們一家都可以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哦。”雲冬沉吟。
“您這麼一說,”婦人像想起了什麼,忽然道,“雨桐從小時候便可以通過眼神跟我們交流……”
雲冬看了亭亭立在一旁的李雨桐一眼,那雙大眼睛恰好也在看着鄭冬。
四目相對,雲冬眼前的世界驀然變得灰暗,轉瞬進入了邊界視界。
那一個個延伸到視界盡頭的球體,代表了一個個人類的意識,他們有着非物質純精神的聯繫,可以在下一刻無限近也可以在下一秒無限遠,之間的灰色細線是聯繫的紐帶。
雲冬來不及細看便再度退出了邊界視界,他的雙目重新聚焦於李雨桐的瞳孔,卻只看到了羞怯與閃躲。
李雨桐沒有進入邊界視界。
雲冬怔住。
但她使雲冬進入了。
雲冬輕呼口氣,閉目,想起了一些腦中儲存的知識。
一般人的表情交流,眼神可以傳達大概五類意思:愛、抱歉、拒絕、告誡、憤怒等。但也僅限於此,眼神是無法進行語言交流的,人類並不是依靠生物電信號進行信息交換的生物。
雲冬想不明白,他隱隱感到,想要弄清楚李雨桐眼神傳達具體含義的秘密,是很遙遠的事情。
索性不去想,雲冬對婦人一家的來歷挺感興趣,他問婦人:“大娘,您是叫心涵嗎?”
“是,柳心涵。”婦人答道。
“而您的女兒,分別名叫雨桐與霧桐。”
“對。”婦人已經有些明白雲冬所指了,“您是不是覺得這些名字與我們一家的處境不配?”
“嗯。”雲冬點點頭。
柳心涵聞言露出一縷笑意,眸中追憶之色浮現。
“二十多年前,我在首都居住,是所謂的,大家閨秀。但,革命爆發了,我的家庭,在那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中破碎,父母失蹤,哥哥死去……我流落街頭。”
“所幸,我生在大家的修養與才藝沒有丟失,家園重建後,到舞館當了歌女。後來,先後遇到一個我以爲的‘真命天子’,都是首都大家族的子弟。其實也怪我,貪戀過去的富裕生活,一番熱戀後,生下了雙胞胎姐妹。”
“但沒辦法,不是男孩。本就有婚約的子弟便將我和兩個女兒遺棄了。帶着兩個女兒,我也沒有辦法去舞館工作了。”
“幸好新紀元以來,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我這樣的人,纔可以活下來。首都的生活費用太高,我便帶着兩個女兒來到了西部。”
“一年多前,我在垃圾場附近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嬰兒,是個男孩,於心不忍,便領回來撫養了。”說到這裡,柳心涵看了眼放在裡屋的幼嬰,後者一回家便安穩地睡着了,小臉恬靜。
“您一個人,帶三個孩子?”
“算是吧,雨桐與霧桐都長大了,不然我也不敢把那個孩子從垃圾場撿回來。”柳心涵說得很平淡,還帶着懷念的味道,驀地,她頓了一下,說道,“其實,那個男人每個月還會寄來生活費,二十多年了,沒斷過。”
柳心涵擡頭,看着牆上的畫作:“沒有他的資助,單依靠補助金,霧桐不可能學畫。”
李雨桐心疼地看着母親,無法出言安慰。
雲冬聽着婦人的敘述,心絃也被撥動,一絲世事沉浮的滄桑感升起,那塵封的記憶將要打開。
最終,雲冬強行制止了記憶的喚醒,端起已經變涼的熱茶,默默喝了口。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遠傳來,並在急速接近。
雲冬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李雨桐向柳心涵靠去,怯怯地看着門外。
腳步聲放緩,幾名身穿黑色軟甲,手持激光槍的警察出現在巷子口。聞聲而出的諸多鄰里被蠻橫地趕走。
天空上,幾艘警用懸浮車懸停,閃動着紅色的警戒光芒。
“大哥?”柳心涵緊緊抱着李雨桐,不安地看着雲冬。
“大娘放心。”雲冬走出房屋,黑袍輕輕飄動。
“雲山門的反賊,你擅闖民宅,意欲傷害平民,現雲山市警局正式發佈對你的逮捕令。”爲首的警官正是孫警官,他一臉正色,語氣嚴肅,手中激光槍穩穩指着雲冬,蓄能表已經發出蓄滿的綠光。
“放棄抵抗吧!”見雲冬並未言語,孫警官色厲內荏地喝道,渾身肌肉緊繃,保持着高度的戒備,他可是知道基因者的強大的。
“稱雲山門爲反賊?”雲冬雙目冰冷,“你們要先動手了嗎?”
不用多想,中央人員進入雲山門的消息應該也被博山背後的勢力集團得知了,爲了防止中央借刀殺人,他們先動手了,給雲山門扣上反叛的名號,先行剿滅,中央再想動他們就又找不到合適的力量了。
“雲山門長期擾亂社會秩序,已經嚴重影響了雲山行政區的發展,雲山行政區總府就在剛剛發佈了對雲山門的取締令,不要妄圖抵抗政府!”
孫警官眼底冷色閃過,他覺得對付基因者不能猶豫,最好出其不意用遠程武器一擊斃命,但爲了安撫民衆,只得費這麼多口舌。
“你們算哪門子政府?”雲冬輕笑了一下,下一刻,他的瞳孔驀然一縮。
孫警官開槍了。
一道無聲的白色激光正中雲冬心髒,輕鬆穿透了黑袍,從其背後穿出,射到屋內的牆壁上,留下焦黑的坑洞與柳心涵母女二人的驚叫。
一股無力感席捲全身,雲冬眼前的世界不可遏制的黑暗下來。
但比這黑暗更無力阻擋的,是記憶的逆流。
雲冬想起,在他是個十幾歲少年的時候,青峰鎮郊外,軍警們射向他的子彈。
他想起,那個罵他是混蛋,但揹着受傷的他跑路的老闆。
還有一個,將他引向巴納德陰謀的女孩。
“不……”雲冬極力剋制自己的回憶,半跪下的身形停滯下來。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雲冬看到漠然向自己走來的孫警官。他的激光槍已經放下,顯然認爲雲冬已死。
低頭,雲冬看了眼胸口,被燒爲灰燼的黑袍下,原本焦黑的肌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好。與此同時,雲冬感到自己體內能量的流失。
是煉體流軀體內儲存的暗能量。
孫警官直接越過雲冬,走入了屋內,對柳心涵二人小聲但冰寒道:“你們兩個,配合警方,指認那人侵犯你二人,明白嗎?”
柳心涵搖了搖頭,並不驚慌,眼中含着悲憤的淚水,大聲道:“你們這羣畜生!”
孫警官冷哼一聲,再度擡起激光槍,並沒有指向柳心涵,而是指着她懷裡輕輕發抖,憤恨盯着他的李雨桐。
“不配合,你的這個女兒也得死。”
“你們殺了霧桐?!”柳心涵突然像瘋了一樣撲向孫警官。
孫警官猛地肘擊了一下柳心涵,後者跌倒在地,頭髮披散,眼中淚水涌出。
孫警官正不耐地想再開口勸說,卻驀然感到脖子上冰冷的手指。
“人渣。”
最後聽到的話語,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兩個字。
孫警官來不及回頭,便瞬間離開了這個世界。
雲冬手指上,一道烏黑旋渦瞬間吞噬了孫警官的整顆頭顱,並向其體內延伸。
砰!
一具無頭屍體倒下,發出輕輕的碰撞聲。
雲冬伸展黑袍,遮擋着這一幕的發生,待柳心涵母女二人回過神,只看到地上一套癟下的,沾有絲絲血跡的警服。
“警官呢?”柳心涵失聲發問。
雲冬並沒有解釋,轉身,看着屋外驚疑的警察,冷聲道:“不想死的,盡數滾開。”
警察們相視,看了一眼雲冬胸口的破洞,猛地同時開槍。
數道激光爆射向雲冬,卻都詭異地沒有命中目標。
幾道黑色旋渦悄無聲息地消失。
“這是人嗎?”一個警察嚥了口吐沫。
雲冬目光古井無波:“我數三聲,三、二、一……”
警察們紛紛退卻,小心地向屋內張望。
雲冬將孫警官的衣服拋出,而後對柳心涵母女二人道:“我帶你們去雲山生活,可以嗎?”
柳心涵還沉浸在孫警官所說的大女兒被殺的悲痛中,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這裡馬上就會發生大變革,”雲冬看向李雨桐,徵求她的意見,“去雲山,等局勢穩定下來,再回來。”
李雨桐眼神中傳達出同意的含義。
雲冬一下就懂了她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但旋即甩了甩頭,領着母女二人,走出房屋,六道黑色旋渦隱藏在周圍,向“魔窟”走去。
如果所料不差,雲天陽與雲天寒二人也在那裡遭遇了警方的圍攻,他們可沒有自愈能力,情況危急。
周圍的警察呆呆地看着三人遠離,鄰里們更是驚詫不已。
待得三人走遠,一輛懸浮警車跟上,其餘人在原地看着孫警官的警服,困惑不解。
“孫警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