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來人是李泰民。

他一如既往地身穿深色嚴謹西裝,衣釦規規矩矩地扣着,脊背挺直坐在輪椅之上卻給出了彷彿坐在巔峰寶座上,有着一股傲視天下的凌厲氣勢。

他一路靠近,滿眼都是她驚愕的身影,眼神裡表達出說不來的神情繾綣。說起來,他們已經有好些時間沒有見面了,儘管每天都會通電話,他會在電話那頭低壓着嗓子抱怨工作的繁瑣,會深情而婉轉地表達他的想念,會戀戀不捨地說晚安,祝她好夢。然而她的心裡總覺得缺了什麼,每一通電話幾乎都是他說她聽,偶爾應答。

每一次感覺到她近乎敷衍的迴應,他那邊總會停頓幾秒傳來低低的嘆息聲。那時候,她的心總會感到一股刺刺的疼,想要說點什麼張了嘴卻又無從說起。

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那些她不去在意關注的事情,例如他的家庭,他那不曾過問的妻子,他跟胡冰澤跟江氏的關係,這都是成爲他們之間默然的因素,還有更重要的那失去了的空白四年,和師傅樑郝雲的死。

從前的她不懂,以爲兩個人之間的愛情,真的就只是兩個人的事。純潔、美好,不參任何的雜質和利益。可是如今,她已經懂得,現實並沒有那麼簡單。做人不能太自私,太自我。

兩個人在一起,不單單隻要有喜歡、有愛就可以。兩個人的感情,雙方都必須要考慮的更加完善、妥帖才能在這個細節決定成敗的脆弱關係裡,維持好一段健康、和諧的相處模式。而現在的他們,正處於一個風雨飄零的動盪時期,表現上的平衡隨時可以被打破,只是沒有人去戳破。

“你怎麼過來了。”辛二拍拍手掌站起身,自然地走到他身後去推輪椅進屋。

天晚了,院子裡起風了,顯得有些冷。

這是李泰民第一次來到她新租的四合院。她沒有問,她沒告訴他地址他是怎麼知道來的,反正京城算是他的地盤,他總能知道的。

一進門,他就緊皺着眉頭上下打量着這屋裡的裝飾擺設。房子空間不是很大,八成以上全是新添的傢俱物件,塞滿了各種小東西,搭配着房子原有的色彩基調,看起來還算那麼一回事,溫馨可愛。只是,這畢竟是住過很久的老房子,總有些邊邊角角不那麼盡人意。

儘管對於她選擇住這裡的決定不是很滿意,但他仍說,“房子設計擺放的還不錯,東西錯落有致,看不出你還有這細心的一面。”

“......其實是佛爺幫着建議設計的。”原本,她就只打算買了牀能有個舒舒服服睡覺的地方就行,至於其他,她還真是沒想過這麼多,也不管屋裡其他地方是空還是簡陋,都無所謂的。

然而方秋濃說,不行。如果她難得來這邊放鬆下心情了,若連個伸懶腰放屁屁的地兒都沒有,這叫什麼生活什麼家呀。反正她現在好像不差錢的樣子,所以就這個好看可愛就買了這,那個實惠好用就收了這。結果,原來還空蕩蕩的租房,一下子就滿當了起來,處處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我想也是,你大概就只會買張好牀睡覺吧。”他了然,摸了摸質地不錯的柔軟沙發,手一撐就轉移了坐地,把輪椅放到了一邊。

要知道,從認識她開始,她除了對醫術跟吃飯有點要求以外,就只對睡覺的地方比較有點追求。指望她對其他在別的方面有想法,估計得死傷陣亡好些腦細胞,因爲太懶...

辛二見了他動作,眼睛微眯沒有說什麼,抿了抿脣,道,“想喝點什麼。”

“不用。”

然後,她也就真的聽話的沒有拿任何東西來招待他,坐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盤腿屈膝,相望而靜默無語。

“幾天沒見,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他眷戀地看着她,白淨的小臉上神色淡淡,他看不出她是喜是憂。

這幾天就算沒有見面,他也是知道她的具體情況的。他知道她見到了鍾明全,也知道她恰巧碰上了張家人,知道她有意要借張家的手對付鍾明全那個老東西。可是,他的女孩啊,她到底是單純了些,看得也淺顯了些。不在京中這個潭水幽深的環境中,她並不知道里面的複雜。

想用利用張家,哪有這麼簡單呢。張家老太爺執掌張家數十載,那隻成了精的老怪物,哪是那麼輕易就可以碰手的,別被吞了纔是真的。他,絕不希望在如今這個局面中,再把她捲入進來讓其受到傷害,就跟當初的大師傅一樣,成爲無辜的犧牲品!

“所以,你來是有話要和我說?”她幽幽地望着他,反問。

“唉,”他無聲地嘆道,“我們之間,什麼時候開始要這麼猜忌着說話了?”

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兩拇指之間緩緩摩擦着,思考着該怎麼勸說。“你知道,我是爲你好。最近,你跟張家的夫人走的很近。”

“他兒子的情況不是秘密,她有問題找我,我作爲醫生就只做我能做到的罷了。”

“怎麼簡單?你明知道她兒子是鍾明全全全照理的,你就沒一點私心?”

辛二瞥了他一眼,斂下眼瞼,“怎麼會沒有。我還沒那麼偉大好麼。他那種情況很特殊,如果能治好,對醫生而言意味着什麼你不會不知道。而且,就因爲他是鍾明全的病人,所以我更想好好表現一番。他都治不好的人,如果被我治好了,那是有多打臉的事。”

“當年,他不就是說我師傅是道貌岸然,沒有真材實料的黑醫生麼?沒有一點能力就只會顯擺自己,我倒想看看,他自己又如何。連身爲他徒弟的我都比不過,又有什麼資格妄加批判我師傅?”

“辛二,你知道張家跟鍾明全的關心?就算你能治好那人,你以爲你可以得到什麼?得罪了鍾明全,你可以全身而退?就算扯掉了他的一張臉,就算是爲你師傅出口氣了?”

“你是來勸我的?”她冷冷地擡眼望着他,“我知道你們李家跟張家關係不淺。你李泰民的妻子貌似就是張家的女兒呢。”

“辛二!你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他急急道,“我說過我沒有妻子,你還是在介意?”

他的眼裡有傷痛浮現,因爲她話中的冷硬,她對他始終還是埋怨,有芥蒂的。

“那是事實啊,就算我不提,你還是結果婚,你們李家跟張家就是聯姻關係。你現在要我不要跟張家扯上關係,一是怕我被張家傷害,二大概是把你不好抉擇吧,畢竟你是李家人,你再怎麼跟家裡有對立,你始終是姓李的。”

“你小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我現在關心在意的就只有你啊!你真是...”他擡起手,想要觸碰她又無力的放下。

“你小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我現在關心在意的就只有你啊!你真是...”他擡起手,想要觸碰她又無力的放下。

“張家的媳婦,是用我的名義娶入李家的沒錯。但是新婚的那一天,你知道的,結婚去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

“李家想要最後利用一下我這個廢人,也要看他們到底有沒有那個實力這麼做!顯然他們是低估了我的,也低估了張家女兒溫婉表面下的叛逆和野心。她從一知道我是個站不起來的廢人,就在新婚當晚選擇了爬李泰安的牀,當着我的面,直言她嫁得是李家次子。李家默認了,也沒人反對,只當我是沒用的傀儡,佔用着嫡長子的名額,掛着那個名義婚姻。”

“那...婚姻....”

“呵,對外卻是是我李泰民結婚了,實質上不是。當初原本就是婚禮在前,公正在後。張家女兒堅持,反正張李兩家聯姻已成事實,跟誰一起掛名沒有區別,掛在我李泰民的頭下還能有個嫡媳婦的美稱,何樂而不爲?她是李泰安的人,跟我沒半毛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