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紅,你做飯呢?”?
“是呀。”?
“太早了吧?這才……”庾虎看看手錶,剛剛六點。?
“早點兒做好,一會兒給爸爸送醫院去。”軍紅告訴他。?
“爸爸在醫院訂早餐了。”?
“醫院的早餐沒什麼營養,還是咱們自己做吧!”?
“軍紅,辛苦了。謝謝。”?
“嗨,我不回來,沒有辦法,現在我回來了,就得好好盡兒媳婦的義務。”?
庾虎覺得自己再睡覺就不好了。穿上衣服洗了手,立刻來到廚房裡。他想幫忙。?
“你別動手了。就要好了。”軍紅攔住他,“你去準備發動車子吧!粥好了我就裝飯盒裡下樓。”?
小兩口把飯送到醫院裡,媽媽告訴他們,爸爸今天就去北京。?
“今天就去?庾虎,你這車子跑長途行嗎?”軍紅問。?
“沒問題。這些日子天天跑省城、濱海,還沒出過什麼故障呢!”庾虎滿有把握地說。?
“不行。還是去檢修一下吧!路上出毛病可就抓瞎了。”?
庾虎覺得軍紅說的有道理,就去修理部檢修了。這個當兒,院長、主任、大夫們紛紛來送行,先是抱歉,說本院醫術不高,條件不好,還得讓庾省長跑到北京就醫,接下來就祝福他一路順風。康復順利,早傳佳音。?
人們走了,美蓉正要收拾隨身攜帶的東西,樓下突然一陣喧譁。庾明望出去,看到住院部大樓下面開來了一輛精緻的奔馳牌面包車。?
咦,這車少見啊。庾明看到這輛車,覺得來者不善。車的主人,不是大型企業的頭頭就是大款。接着,他看到車上下來一個留平頭的黑小夥兒,黑小夥兒的手裡捧了一束鮮花。?
哦,是接病人出院的。庾明猜出來了。?
“庚省長,那個女病號要出院了!”這時,小侯大夫推門進來了,“嗯,那輛車就是。”?
“是她要出院?”庾明看着那個小夥兒挽着女病號出了住院部大樓,上了車,還與送行的醫生、護士一一握手。?
“那是她的男朋友。”小侯大夫說。?
“你去問過了?”?
“是住院部的醫生告訴我的。”?
“她痊癒了嗎?”?
“這種病人,什麼痊癒不痊癒的?需要就送進來;不需要就送出去……”小侯大夫不以爲然地說。?
“你再瞭解瞭解情況……”庾明覺得心裡不託底,“問她爲什麼出院了?”?
可是,這時候已經晚了,小侯大夫剛剛出門,就見那輛奔馳牌面包車發動了,一個油門踩下去,車屁股冒了一股煙,車子飛出了醫院大門。?
“庚省長,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小侯大夫回來後,連連說着“奇怪”。?
“怎麼回事兒?”?
“我聽她對住院部的人說,有人給了她五十萬元,讓她和男朋友去北京旅遊。嗯,看她男朋友那個高興的樣子,真像是得了一筆大錢呢!”?
“不好,這裡面肯定有陰謀。”?
“陰謀?”?
“是的。對方出這麼多錢。又輕易放她出院,她一定是答應了他們什麼……”?
“你是說,他們之間作了某種交易?”?
“不好說啊!”庾明低下頭去,思索起來。?
庾虎在醫院車庫檢修車輛的時候,看到花兒趕來了。她隨身攜帶了一個旅行包,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花兒,你這是幹什麼?你要去哪裡?”?
“虎子,爸爸不是要去北京嗎?”?
“你怎麼知道的?”?
“是媽媽告訴我的。嗯,我要跟着去!”?
“你怎麼能去?”庾虎不高興了,“連軍紅我都不讓去呢!”?
“軍紅?她來了?”?
“是啊,昨天來的。花兒,謝謝你的關心,北京,你就別去了!”?
“虎子,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萬一有事忙不過來,我可以幫你啊!”?
糾纏了半天,庾虎也沒同意。不過,花兒拿定了主意,輕易不會改變的,等車子檢修完畢,花兒不知道怎麼就將包裹扔到了後備箱裡。?
回到病房,不知道花兒是如何躲過了軍紅的眼睛,車子載着庾明開上高速公路時,花兒到底還是坐在了車上。?
不過,這一路,還真多虧她跟着來了。她坐在車上,可不光是看風景,睡大覺,按照美蓉的囑咐,她要準時提醒庾明吃藥。什麼時候吃?吃哪種藥?吃多少?她都記得一清二楚。而且,她還會把溫開水準備好,及時送到庾明的手裡。即使吃完了藥,她也不閒着。她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會兒爲庾虎剝個桔子塞過去;一會兒自己點燃一支菸,吸一口再遞到庾虎的嘴上。兩個人說說笑笑,倒是排除了一路寂寞了。?
快到中午的時刻,車子開到了北省與北京的交界處,看到路旁的服務區很大,庾虎就讓花兒在這兒安排吃午飯。?
服務區確實很大,停車場很寬,差不多有半個足球場的面積。走進餐廳,裡面空蕩蕩的,桌椅倒是擦拭得特別乾淨。靠近門口有幾張大餐桌上擠滿了就餐的人。住院病人像是一個旅遊團隊。人們狼吞虎嚥地往嘴裡送着食物,一個像導遊的姑娘搖頭小旗子提醒大家:“吃飯後大家抓緊時間上廁所啊,一點準時發車。”?
“喂,導遊姐,請問,廁所在哪兒呀?”一個調皮的小夥子故意大聲問道。?
“出門往左拐。”導遊小姐告訴了他,接着又訓斥了他一句:“喂,你這個臭馬克,是沒長眼睛?還是不識字?出了家門怎麼連廁所也找不到?”?
“哈哈……我呀,文盲加流氓。///www.sxiaoshuo.com?最快的小說搜索網//”臭馬克嘻嘻一笑,引得餐桌上的人都樂了。?
“是啊,我們幾個,除了喝酒就是泡妞。別的事,啥也不懂。哈哈……”小夥子說完,他身邊的幾個人也跟着起鬨了。?
庾明擡頭望過去,只見這幾個人都是學生般的年紀,一個個卻是染了黃頭髮,藍墨紋了身體,活象是街上的小混混。?
“喂,馬哥,今天車上那個俊妞,跑哪兒去了?是不是看見我們哥們兒,嚇得躲起來了?”一個染了藍頭髮的小子嘻笑着問。?
“是啊,沒玩上手,還讓那個黑大個兒搶白了幾句。太不合適了。媽的,一會兒,咱們哥們兒會會他。”另一個紅頭髮的小子尖聲尖氣地說着。?
“別他媽的做美夢了!”臭馬克拿起一要牙籤,一邊剔牙一邊警告他們:“知道那個黑大個是誰嗎?”?
“誰?”?
“他是三平市有名的黑二哥。”臭馬克大聲警告他們,“那個俊妞,一定是他的馬子。你們別打她的主意了。”?
“哦,原來他就是黑二哥呀。正好,找他還找不到呢。他倒送上門來了!”這時,一個染了紅、黃、綠三種顏色頭髮的小子開口了,“正好,一會兒咱們教訓教訓他。”?
“雜毛,你和這小子有‘過’?”臭馬克連忙問。?
“馬哥,去年咱們押送的那一車西瓜,就是讓他給搶的。媽的,那一下子,讓我們賠了三千多塊!”雜毛氣咻咻地說。?
“雜毛,真的?!”臭馬克一聽,站立起來。?
“馬哥,千真萬確!”雜毛言語鑿鑿地肯定說,“別的我記不住。他頭上那道弧形傷疤,特別明顯,嗯,太陽一照,就他媽的像一條閃閃發光的蚚蜴。”?
“嗯……”臭馬克立刻點點頭,他也想起了那條確實像蚚蜴一般的刀疤。?
“媽的,他在哪兒?”臭馬克問。?
“剛纔,我看見他和那個馬子進雅間了。”身邊的那個紅毛頭髮提示他。?
“嗯,哥們兒,走!”?
於是,臭馬克帶領幾個哥們兒,走向了大廳一側的雅間。?
“這些人,要打架啊!”庾明看到這兒,提醒庾虎和花兒。?
“爸,別理他們,一幫子小混混。”?
大廳一側的牆面上,開了幾個雅間,其中一個雅間的門上方,寫了“綠葉”兩個字。?
臭馬克搶先一步走到門口,擡腿一腳,將房門踹開了。?
門的正對面,黑大個兒正喝啤酒,他的身旁,偎了一個穿粉紅色外套的姑娘。?
咦?這姑娘,像是在哪兒見過,好熟悉的一張臉。她的篷鬆的辮子往後調皮地甩了個彎,卻又搭在了肩頭上,活顯出一副俏皮樣子。?
哦,想起來了。她,就是精神病院那個瘋女人啊!?
臭馬克幾個人進了門,氣勢洶洶的樣子,黑大個兒卻沒拿正眼瞧他們,坐在那兒兀自喝酒。這時,只見臭馬克嚼着那根牙籤走到他跟前,冷冷地問:“你是三平那個搶過我們西瓜的黑大個兒?”黑大個眼睛往上輪了一下,說:“跟老子說話懂規矩點兒,嘴裡不要叼那麼個**玩藝兒。”臭馬克“呸”的一聲把牙籤吐掉,說:“聽說你發了筆小財,身上有五十萬,那,把那車西瓜錢還給我們吧。”黑大個沒有回答,只是咕嚕了一句:“媽的,這杯酒這麼難喝。”話未說完就把酒杯砸向了臭馬克。這時,那個紅頭髮一見黑大個兒動了手,上去就用腳使勁兒踹對方的腳彎,但是黑大個兒沒有旬他預想的那樣跪倒在地。這時,黃頭髮的小子又上前抱住了對方的腿。臭馬克看見弟兄們都上了,不慌不忙地抹掉臉上的酒漬,然後放到嘴裡咂了一口,然後惡狠狠地罵道:“這**玩藝兒果真難喝。”他嘴裡說着,隨手抓起一個啤酒瓶,往桌角一敲,酒瓶碎裂露出鋒利的豁口。這時黑大個兒三拳兩腳,擺脫了抱腿和踹腳兩個人的糾纏,就在臭馬克砸他腦袋的一瞬間閃避到門口。但那個雜毛握了一把刀,已經堵住了門口。“雜毛,扎他!”臭馬克下了命令。然而,雜毛一看到黑大個紅了眼似地輪着一個凳子朝他砸來,自己卻縮回去了。在一片尖厲的叫喊聲中,黑大個拉着那個姑娘奪門而出。庾虎正要往前制止,警笛響了。導遊小姐帶領高速公路的警車趕來了。?
一場惡鬥至此結束,警察將一干人犯弄到警車上做筆錄了。庾明看到這一幕,越想越覺得蹊蹺,這個瘋女人,怎麼與一幫子黑社會的混混們扯上邊了呢??
“虎子,去,問問導遊,那些人是怎麼個情況?”庾明立刻吩咐兒子。?
“好,爸,你好好坐着,哪兒也別去。我馬上就回來。”虎子說完,又叮囑花兒注意安全,然後上了那輛旅遊大巴,找導遊小姐去了。?
“爸,那個黑大個兒、還有那個姑娘,他們都是三平人;那幾個染了各色頭髮的人是北遼的。上午,那幾個染髮的小子曾經調戲過那個姑娘,被導遊和黑大個兒制止了,他們不服氣,中午又接着挑釁了。”庾虎去了一會兒,就把情況問明白了。?
“哦,知道了。呵呵……”庾明讚賞地看了看兒子,“恐怕不只是因爲調戲姑娘吧!”?
“爸,難道,這裡面還有別的什麼事兒?”庾虎倒發楞了。?
“這,以後你就知道了。”?
觀看了這場奇怪的打鬥,下午,三個繼續往北京進發。?
上午,車上除了說話聲,基本是肅靜的。可是,下午就不成了。庾虎的手機一會兒一響,除了甄珠兒問車行至的位置,就是庾虎戰友們接風的邀請。?
“庾虎,北京怎麼還有這麼多戰友?”庾明問他。?
“爸,我在北京的戰友,不但人多,而且感情還特別鐵呢?”?
“鐵?爲什麼?”?
“因爲,他們大都是我在八連當連長時的戰士;這些戰士平時跟隨我摸爬滾打,訓練取得了好成績;抗震救災時又參加了我的突擊隊,立了大功。回到營房後,上級多給了一些志願兵的名額,我把這些名額都分給了八連和指揮連參加突擊隊的人。那一年,北京市政府對抗震英雄特別照顧,都分配了比較理想的工作崗位,所以,他們感謝我吧!這一次你來看病,他們一定饒不過我,非要天天喝個一醉方休不可!”?
“戰友戰友喝大酒。”花兒湊趣地來了一句流行語言。?
“爸,這些人有些原籍在北京,有的是外省人,投奔北京戰友來做生意的。現在,都混得不錯呢!”?
“是啊,改革開放了,機會多了。過去要想進北京,限制多多了!”庾明感慨了一句。?
“爸,你要有思想準備,聽說你要來,他們爭着搶着要請你吃飯。你就聽我安排吧,別老是拒絕,顯得你架子大似的。”?
“行啊,隨便!呵呵……我現在,哪兒來的架子啊!”?
“花兒,你也有個思想準備,他們看見你,興許會喊你‘嫂子’。他們喊,你就答應。別客氣!”?
“什麼別客氣?”花兒不高興了,“人家都知道你愛人是部隊文工團的舞蹈演員軍紅,我這麼隨便答應算是哪一齣?”?
“嗯,我是說,如果他們這樣喊……”?
“除非是他們都喝酒喝多了。”花兒撅起了嘴。?
車子駛入京城,尤如進入了車的海洋,前面、後面、左邊、右邊都是車。好象全國的汽車都集中到這兒來了。司機們着急前行,一個勁兒的按着喇叭,但是越是着急,這車速越是慢。堵了一會兒,剛剛鬆動往前挪了幾步,又遇上紅燈了。這時候的汽車呀,真不如自行車走的快呢!?
庾虎開着車,手機不斷地響起。開始他還接,後來乾脆就讓花兒替他接了。越是着急,手機鈴聲越是響;來電話的不是甄珠兒就是戰友。花兒還能好好向對方說話,這庾虎不知道怎麼就發起了脾氣:“北京塞車,你們不知道嗎?着什麼急?我比你們還急呢!”聽着聽着,庾明聽了出來。原來晚飯地點出現了矛盾。甄珠兒要庾虎到五棵松酒店吃飯,那兒離**近,吃了飯就可以進房間休息。她已經安排好了。可是,庾虎那幫子戰友非要請他去全聚德吃烤鴨,說是別處不夠檔次。面對雙方的爭執,庾虎爲難了,這讓甄珠兒很惱火,竟出言不遜地對庾虎說:“全聚德以後再去,今天就來五棵松。幹什麼來了?不是看病嗎?他們湊哪門子熱鬧?誰要是有意見,就說是姑奶奶我定的!”?
“聽她說的啥話呀?姑奶奶?她敢自稱姑奶奶?那軍紅是啥?是姑姥姥了吧!”?
“花兒,你別跟着瞎摻和了。”庾虎沒好氣地說,“她不是衝我來的。是衝那些戰士。”?
“這個女的,和你們什麼關係?說話這麼放肆?”?
“她是我們團的軍醫。軍區政治部甄主任的女兒。在部隊,她急眼了就稱自己是姑奶奶。”?
“這人,在部隊也一定是個辣子!”花兒噓了一聲,心想這女人比自己還邪乎!?
看來還是姑奶奶有權威。?
庾虎將車子開到五棵松酒店,一看,戰友們全都趕來了。這一定是甄珠兒通知的。?
一下車,小夥子們就把他團團圍住,握手的、擁抱的,那就親熱啊!嘴裡的稱呼就五花八門了,有的喊他連長、有的喊他團長、有的喊他老弟、有的喊他大哥,還有人喊他庾老闆。這些人正瘋着鬧着,庾明下了車,甄珠兒大喊了一聲:“你們別光鬧,老爺子下車了!”?
“老爺子您好您好……”一個嗓門很大的人小夥子立刻迎上去,然後,竟怪怪地大喊了一聲:“弟兄們,連長是咱的親哥們兒,連長的父親就是咱們的父親;弟兄們,聽我的口令,給老爹請安!”?
爹!一幫人聽到這兒,撲嗵嗵跪倒在庾明面前了!?
“孩子們,請起請起,這……我可擔待不起呀!庾明連忙俯下身去,一個個把他們拉了起來。但是,他的眼睛裡,卻閃出了激動的淚花。?
從年齡上講,他們都是一羣孩子,但是,他覺得,這一代人,在情感上、比他們那一代人更純真;這些人雖然只是戰友關係,但是,論起思想境界,他們比省政府那些同僚可要強上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