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伶的建委之行,碰上了一個有能力的人,但是人家不幫她;她的城建局之行,碰上了想幫她的人,卻沒有了能力。連連碰釘子,讓李福伶着急上火,午飯都不吃了。
可是,光這麼着急也不是個事兒啊。她要靠此打開求生的局面,爭取減刑,早日恢復自由呢!
百般無奈之下,她想到了那個賄賂她金錢最多的老同學,一直追求她的大學同學——曉晨公司楊老闆。這個人公司實力雄厚,又對她一往情深,如此關鍵時刻,總不至於對她冷酷無情吧?
她打他的了手機,但是,他的手機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接的。.她告訴她:楊老闆患了肺病,住院了。
“住院?”她問:“現在怎麼樣了?”
她告訴她:“沒事了,可以去看望了。”
李福伶拎着一堆溼淋淋的水果,穿過醫院狹長的走廊。外面的陰天變成了下雨,她和小張手中的雨披,在走廊地面上留下一長串水跡。
楊老闆住院也要顯顯富,一次小小的肺部發炎,竟也大呼小叫地住進了重症病房的單人間。.
來到那個小小的病房門口,她看見了兩行廣告語:
天使的呵護,溫馨的港灣。
媽的。李福伶罵了一聲:“現實中得不到,溫馨,跑這兒過癮來了!
她把水果放在病人的牀頭,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手掌軟綿無力,有些輕微的痙攣。她觸到了病人右手中指上那塊硬邦邦的金戒指,她知道那是他十幾年成功的象徵,有幾次,這塊金戒指差一點兒當成定情物,戴在她的手指上,只是,她拒絕了。大概是讓權力燒的吧!如果自己是個下崗女工,遇到這種事兒不樂翻天才怪!
大款雖然有錢,在家裡的人緣似乎並不十分好。.得病住了院,身邊連個親屬也沒有,旁邊只有一個醫院僱用的護工照料他,其他的朋友啊、哥們兒啊,都像是迴避了似的。
李福伶向護工通報了自己的名字。她說自己是他的老同學,過來看看他。護工立刻告訴了病人。
話音未落,她聽見從牀邊傳來低微的聲音,“福伶,你來了……”病人睜開眼睛欠起身子,抱着拳頭致以謝意。
李福伶深深地注視着這位一直追求過她的虛擬情人,除了鼻樑上那副眼鏡還是那樣子,他的面容似乎已經大變了。.眼眶有點兒往下凹,面容明顯地憔悴不堪。護工告訴她,他這病是生氣上火所至,肝火旺盛,加上原來的病根復發,喘得夜間無法入睡,纔不得不入院治療。聽到這些,李福伶覺得自己真不應該來騷擾人家,只得俯在他的耳邊,十分委婉地道 出了自己的來意。
聽了李福伶的話,楊老闆睜大了眼睛默默注視着昔日追求未果的心上人。神情間露出一絲無奈和悲苦。.
福伶啊,這種事兒……你怎麼不早點兒找我?現在,我萬念俱灰,啊,可惜,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麼忙了……
不不不,老楊,我只是順便說說,不行就算了。我主要是來看看你。李福伶解釋說,隨即覺得自己有點兒口是心非。
楊老闆不再說話,粗重的呼吸聲像殘破的風箱拉着,在空氣中嘎嘎扇動。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從窗縫裡飄進來。
李福伶想起了二人在大學裡革命戀愛。那正是二人青春年華,情竇初開的浪漫歲月,那時的他英雄瀟灑,若不是因爲他的父母在國外,讓自己的父母不放心。.也許他們早就喜結連理了。
今天,他們二人一個在囚牢,一個患重病,命運,你是多麼的殘酷無情啊!呆坐在牀邊的李福伶,接下來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她爲什麼不早早給他一絲溫暖、給她兒一點兒希望呢?現在,看到這副病容,自己對他,一點兒那樣的感覺都沒有了。自己的心情除了愧疚、還有點兒尷尬,上哪兒支找兩個人情感世界裡那種相依和思戀的情愫呢?
慢慢地,病人的呼吸聲減弱了。.病房裡突然靜若禪院。
李福伶呆若木雞一般坐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耳際如同飛機降落般嗡嗡作響,一陣陣膨脹又一陣陣震顫。她的心像是麻木了,耳朵也像是即將失去了聽力。嘴遲鈍着,像是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老楊啊,你好可憐,你不應該這樣子的。你振作起來吧!以後我會常常來看你……”李福伶俯下身子,貼着病人的耳朵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我說的事兒,你能做,就幫個忙。不能做,就算了。”
病人聽到這兒,眉毛顫了顫,嘴角緊抿,兩腮深深笁塌陷下去。.接着,他從被單下伸出了顫巍巍的一隻手,像冬天的禿枝在風中搖曳。他慢慢睜開眼,從枕旁摸索出一張小紙片,還有一枝筆。接着,欠起身子,幾乎把紙片貼在鼻子尖上,一筆一劃地畫上了幾個字。李福伶的眼前閃出一束銀色的光亮,他看清了尋了紙上字是:
他用一生追求她,她卻在那一刻否認了他!
對方還想要繼續寫下去,但是捏在手裡的筆不聽使喚,他乏力地斜靠在枕上。
李福伶的眼睛溼潤了。.她用自己一雙汗津津的手,緊緊抱住了對方的肩膀。她看懂了,似乎又沒看懂,這句話裡暗藏了多少癡情和怨恨!她想起了自己走向審判大庭的一剎那間,她看見他坐在她即將入座的被告席後面在等待她。等她坐下來,他一個勁兒地在她背後低語:沒事兒,福伶,挺住,一定會輕判……當時,她的心裡泛起了一陣陣愛的情意的暖流。可是,當公訴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質問她與他有無曖昧的一刻,她退卻了,她否認了……此刻,她懵懵的,覺得自己再沒有理由繼續呆下去了,只好把紙片小心地疊起放進衣袋,連連說了幾聲“對不起”,向病人和護工辭行。.
她走到門口,聽見病牀上傳來了含糊不清的嘟噥聲,好像是叫她的名字。
病人依然是閉站眼睛,但是他大張開了嘴。在這個秋雨霏霏的下午,這個重症病人不知道爲什麼依然想與她說話?當她斷斷續續說出了那段話時,使得李福伶分外沮喪,一時竟有點暈頭轉向。
他抓着她的手喃喃地說:福伶,不是我不幫你。是因爲……那個公訴人想治我的行賄罪。我怕……來不及……爲你辦完事,自己……就被他……抓起來了……
病人連咳帶喘地講完了這段話,疲憊不堪地倒在牀頭上。他緊閉了嘴脣,好像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李福伶頓時方寸大亂,她的耳朵由於受到強烈衝擊,變成了兩隻煎餃似的,冒出了灼人的油煙。她甚至顧不上與病人說聲再見,跌跌撞撞跨出病房,若不是小張及時扶住,她差點兒就要倒下了。
走廊地面上,留下了來往訪客雨傘雨披滴下的水跡,像一根長長的鏈條,又像一串長長的問號。李福伶不明白的是,前些日子,他去監獄探視,爲什麼不對她講這件事兒?他真的認爲這種小事兒不值得一提,還是忘記了?
她一直認爲,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一個人承擔了一切,承受了重罰,也就算了。沒想到,這位爲了愛、爲了事業操勞一生而一無所獲的人,竟也加入了受罰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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