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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區長的拆遷進度圖上,一半的顏色變成了綠色;這位區長的火氣也慢慢地消了些。
這一天,我剛剛接完省長的電話,他嬉嬉笑着走進我的辦公室,高興地告訴我:“庾市長,我們已經完成拆遷20萬戶;任務過半了,你可以向省委書記報喜了。”
“老孫,”我瞅瞅季小霞,給了他一個眼色,“不要這樣稱呼我。什麼市長?我早就下臺了。”
“什麼下臺?我就不承認。”他大嗓門子喊了一聲,“這要是在過去,上級就應該給你落實政策。你在我們心目中呀,還是市長,好市長。”
“孫區長說得對。.”季小霞馬上接過了他的話,“就說這棚戶房吧,呂強和孔驥年年去視察;去訪貧問苦,可就是不張羅改造;還不是庾總裁邀請了省委書記來考察;省委才下了這麼大的決心 ?”
“季小霞,別這麼說。”我嚴肅了一張臉,馬上制止了她,“棚戶區改造,是組織行爲 ;不要和個人牽扯到一起嘛!”
“什麼組織?個人?我弄不清楚。我就知道,沒有你庾市長,就沒有這‘棚改’。”
“老孫,你也瞎說?”我瞪了他一眼。
“什麼瞎說?有些人呀 ,幹事沒能耐,挑撥離間倒是很在行。”孫區長咬了咬牙,“庾市長啊,我今天來,一是向你報個喜訊,另外,也想提醒你……”
“提醒我?”
“是啊,昨天,市委組織部去了幾個人,反覆問我:你認爲‘棚改’是市委決策還是庾明個人的意願?我不耐煩地的打發走了他們;可他們又去街道、社區調查了。.這些人怎麼了?活還沒幹出個模樣來,就開始爭功了?”
“呃,有這事?”我覺得真是莫明其妙。
“可不是嗎?”孫區長拍拍腦袋,“我也奇怪呢!要說呂強那人,愛整事兒,我知道。可是,這孔驥書記是正人君子,大老實人呀!他怎麼派了調查組,幹這種事呢?”
“老孫,謝謝你的提醒。這事兒,到這兒爲止,不要再傳了。”
“當然,這牽涉到政企關係呀 !我哪兒敢亂說。.”
孫區長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沒時間閒聊。說了幾句,他就坐車去拆遷現場了。
倒是季小霞,拉長了一張臉,覺得事情嚴重。
“庾總裁,我建議,你馬上打電話給孔驥,覈查一下這事兒,問他是什麼意思?憑什麼調查你?”
“算了。問什麼問?”我打了個呵欠,拒絕了她的提議。“人家是市委書記,我是個共產黨員;組織事兒要調查一下,有什麼不可以的?”
“不對。 ”季小霞並不同意我的說法,“要是在平時,他怎麼幹都無所謂;可是,現在是棚改的關鍵時刻;你爲了弄錢,連公司的經營都顧不上了。.他憑什麼背後捅刀子?”
“捅刀子?說得嚴重了。”我呵呵一笑,“孔驥不是呂強;人家辦事是有分寸的。”
“但願如此!”季小霞說完,嘆了一口氣。
本來,這事兒說說也就過去了。調查就調查吧,我也不是讓人家調查一次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這時,孔驥把電話打來了。
“喂,庾明同志您好!”口氣顯得特別客氣。
“孔書記您好!”我照樣客客氣氣。
“有件事兒,我不得不告訴你……”他像往常一樣,又賣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關子。
“什麼 事兒啊?請講。.”
“嗯,昨天我去省委開會,看見省長了。”
“哦……”
“他問我:庾明在幹什麼呢?是不是天天在棚改現場?連公司經營都顧不上了?”
“呵呵,孔書記,你是怎麼說的?”
“我說呀,庾明同志很支持‘棚改’,但是,並沒有天天 在棚改現場。他還是以公司經營爲主呀!”
“ 哦,省長說什麼了?”
“呵呵,省長說啊,庾明作爲總裁,第一位的工作是公司經營;當然,如果有時間有精力,可以過問棚改的事情;但是,不能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啊,省長說得對。我應該把精力投在公司經營上。棚改,還是市委、市政府爲主。這是你們的職責啊!”
“庾明同志,謝謝你對棚改的熱情支持。可是,省長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不好意思了。‘北方重化’,幾百億的資產靠你經營運作;事關省財政收入啊!現在,你一天到晚關注棚改,萬一公司效益下滑,我們市委、市政府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書記,你的意思是……”
“庾明同志,雖然棚改是省委‘一號工程’;但是與‘北方重化’的經營相比,還在其次;我的意思是:今後,我們要堅決貫徹省長同志的指示;有些具體事情,就不敢麻煩你了。.”
“譬如說……”
“譬如說,這拆遷的事兒啊,以後工程招標的事兒啊,新房配戶的事啊,你就不必操心了。嗯,有些會議;我也許就不請你參加了。”
“好的,書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先同意了他的說法,隨後卻又不得不強調,“不過,‘棚改’既然是省委一號工程;每一個共產黨員都應該關注它,支持它;我作爲一個共產黨員,毫無例外要關注、支持,絕不能袖手旁觀。當然,省長說得對,我不能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但是,我覺得兩者並不矛盾。‘北方重化’掙錢是爲了啥?還不是爲了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啊!如果老百姓住在棚戶房裡我不理不睬;那麼,‘北方重化’的效益再好又有什麼用?書記啊,民生問題是地方政府的職責;我不過是企業的小頭頭;盡一下微薄之力;放心,我決不會在棚改活動中過多地表現自己;以後也不會與你們去爭搶棚改的功勞?所以,你沒有必要派人去調查我!”
“調查?呵呵,庾明同志,別誤會。.”孔驥覺得我的話碴硬 了些,急忙解釋,“最近 ,臥地溝的老百姓對‘棚改’傳出了一些說法;將組織行爲歸功於個人頭上;我有必要澄清事實,予以糾正啊!”
“什麼?‘將組織行爲歸功於個人頭上’?誰這麼說的?難道是省委書記把棚改的決策歸功於個人?”
“庾明同志,別別別……千萬別……”孔驥像是聽出了我這句話的份量,嚇得不知道重複地說了多少個“別別別”,“省委書記親臨臥地溝視察,是起了重要作用。.但是,這麼大的工程,這麼大的事件;還是要靠省委一班人集體下決心,集體研究通過纔有分量啊!”
“孔驥書記,我很忙。沒有時間與你辯論。”我的語氣顯得有些冷了,“我承認‘棚改’是省委的集體決策;但是,如果沒有省委書記‘砸鍋賣鐵’的決心,這件事兒也不可能成爲現實 !”
“庾明同志,你說得對,說得對。”孔驥立即改變了態度,“今後薊原的棚改呀。你還得多操心啊!”
“哈哈哈……”我剛一放下電話,季小霞就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這麼開心?”我覺得好生奇怪。
“我笑咱們這位書記,出爾反爾,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是啊,你聽,他剛纔還說:‘有些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有些會議;我就不請你參加了。’可是,最後卻又說:‘今後薊原的棚改呀。你還得多操心啊!’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這,我還沒注意;看來,這種事情,還是女孩子心細。
“呵呵,人家是市委書記,怎麼說怎麼有理啊。”
“那不對。”
“什麼不對?”
“你不覺得,他今天這個電話很怪嗎?”
“怪?”
“是啊,你剛纔接省長的電話,省長並沒有批評你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這位孔驥,怎麼就冒出這麼一通理論來呢?”
“是啊,我也覺得怪。”我靜下心來,慢慢一想,覺得彆扭,“老省長一直支持省委工作,對省委的決策從來都是堅決執行,不講價錢。現在,省委書記指使我參與‘棚改’工作,省長怎麼會撤我的後腿?”
“我看,在‘棚改’這件事兒上,他們是想讓你‘出局’。”季小霞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也許,我對臥地溝的事情介入的太多了。”我自言自語,“現在,臥地溝的拆遷又出現了好的局面,難免人家有想法。”
“不是想法,是嫉妒!”季小霞撇了撇嘴。哼了一聲。
“不管怎麼說,這上電視搶鏡頭、出頭露面的事兒,我今後還是少做;”我檢討了一下自己,“你看那個老孫區長,一口一個‘庾市長’地喊我;人家呂強聽見之後能沒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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