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突然握住陸小鳳的手,微微用力:“你一定要小心。”
金九齡笑道:“怎麼?七公子覺得陸兄不能在我之前,將繡花大盜繩之以法?陸兄,看來我這六扇門的老傢伙,就是比你那江湖上的野路子可靠。哈哈。”
陸小鳳將酒罈拋給狄蕭道:“鷹爪孫稍乎,愜酒三陽,丸子藥性足,蜜也稍乎。”
他說的是江湖黑話。
鷹爪孫指六扇門的捕快,現在特指在場的金九齡。愜指讓人高興的好東西,陽代替九,三個九是很多的意思。藥丸子性足就會慢慢揮發,指後勁足。蜜是我們的意思。
這句話翻譯過來是:金九齡歇着呢,先來吃好酒,大喝一頓。一會還有的事兒要忙,我們也歇會。
狄蕭道:“鷹爪孫擦抹夜嘿?藕絲兒續不續?”不用躲着點金九齡麼?剛纔你說有人在外面等你,還在不在?
陸小鳳忽然想起,自己這時候沒有醉,可是薛冰現在卻已可能真的醉了。一個人在又着急又生氣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醉的。陸小風跳了起來,衝了出去。
金九齡笑吟吟的看着狄蕭,眼中映射燭光,搖曳男人的魅力。道:“狄娘子也懂江湖黑話?”
狄蕭道:“既然會殺人,怎麼可能不懂江湖黑話?”
花滿樓柔和的微笑,道:“這話說得很對。難怪我從不殺人,原來是沒學過黑話。”
金九齡大笑,道:“七公子是花家公子,是個斯文人,江湖中舞刀弄槍的莽夫們不一樣。”
花滿樓還是那樣清雅的微笑,搖頭,道:“慚愧,在下只是花農罷了。”
金九齡自覺無趣,轉移話題道:“你想是誰在外面等他?”
花滿樓連想都沒有想:“一定是薛冰。”
金九齡道:“一定是她。”
花滿樓道:“我知道薛冰一直都很喜次他,他也一直都很喜歡薛冰。”
金九齡突然驚叫了一聲,花滿樓道:“發生什麼了?”
金九齡慚愧道:“狄娘子突然消失,倒是在下大驚小怪了。”
花滿樓包容的微笑,道:“天色不早,在下不打擾金捕頭休息。麻煩金捕頭見到陸小鳳或狄姑娘的時候轉告,在下有事要對他們說。”
金九齡道:“好。在下盡力。”
陸小鳳焦急的尋找,薛冰並沒有在客棧裡等他,薛冰一直都沒有回如意客棧去。可是陸小鳳知道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也許還能找得到薛冰,先去找蛇王。
夜已很深.蛇王居然還沒有睡。看見陸小風找來,也並不吃驚:“我正在等你。”
“你在等我你知道我會來”蛇王點點頭。
陸小風又問:“薛冰來過?”
蛇王又點點頭:“她一直都在這裡喝酒喝了很多,也說了很多話。”
陸小風道:“她說什麼?”
蛇王笑了笑,道:“她說你不是個東西,也不是個人。”他雖然在笑,笑容中卻彷彿帶着些憂慮。
陸小風苦笑道:“她一定喝醉了。”
蛇王道:“但她卻一定要走,一定要去找你。我又不能拉住她,又不放心比她一個人走,只好派兩個人暗中在後面保護她。”
陸小風道:“那兩個人現在回來了沒有?”
蛇王嘆了口氣:道“他們已不會回來”
陸小風動容道:“爲什麼?”
蛇王的神情更沉重,道:“已有人發現了他們的屍體,薛姑娘卻不見了。屍體是在一條暗巷中發現的,致命的傷是在眼睛上。他們死的時候,已是瞎子。”
“繡花大盜!”陸小鳳全身都已冰冷。薛冰難道已落人繡花大盜的手裡難道她已知道陸小風發現了她的秘密
一個女人很優雅的敲了敲窗子:“打擾了。”
陸小鳳和蛇王的眼力都很敏銳,可是隔着窗戶,能看到的只是個白濛濛的影子。
蛇王的手突然握住了一柄劍。一柄非常細、非常窄曲的劍,是用上好的緬鐵百鍊而成的。平時可以當做腰帶般圍在身上。這正是蛇王的成名武器。
陸小鳳推開窗子,看到狄蕭對他微微一笑。
陸小鳳嘆了口氣:“你來做什麼?”
狄蕭道:“我來看看到底有誰能殺你。”
蛇王的聲音滄桑而衰老,中氣還足,道:“有誰能殺了陸小鳳?”
狄蕭嫣然一笑,道:“我也想知道,想看看。”
狄蕭在袖中拿出一張紙,之間上醞上一絲真氣,把那薄薄的黃裱紙像暗器一樣甩給陸小鳳。“紙是這樣的紙,墨是這樣的墨,字體約有八成相似,原件已經被我毀了。”
陸小鳳看完之後,把紙遞給蛇王。蛇王接過一看,蒼老枯瘦的手猛的一緊,暗中咬了咬牙,遲疑道:“這是藏頭詩,解開這首詩真實的意義,是金九齡的名字。”
陸小鳳默默鬍子,不解的搖頭,道:“難道說,這是金九齡爲了引你來北平,特地設下的埋伏麼?”
狄蕭想了想,道:“那你看看養雞人是誰。”
陸小風勉強笑了笑“調侃我的,很像司空摘星的風格,現在我只想能清醒清醒,靜一靜。”他笑得比哭得還難看,蛇王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如此難受。
狄蕭識趣的離開,蛇王給陸小鳳喝了一種傳治失眠的藥粉,計量夠他睡到第三天早晨。
可是陸小鳳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就醒來了。
蛇王坐在窗下,用雪白的絨布仔細的擦着自己的劍。他一直沒有看陸小風,好像生怕陸小風會從他眼睛裡看出什麼秘密來。他的臉色在陽光下看來,還是蒼白得可怕。
只有真正失眠過的人,才知道失眠是件多麼痛苦,多麼可怕的事。那雖不是病,卻是種比任何病都可怕的刑罰和折磨。(作者本人對於古龍這段話深有體會)
他已被折磨了十年。
接下來,陸小鳳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了蛇王有一個可怕的仇人,而這個仇人現在出現了。陸小鳳要替被病痛折磨了十年的蛇王去面對那個仇人,而蛇王卻在拒絕,不斷的拒絕。
因爲不想把陸小鳳牽扯進危險而拒絕,因爲他對陸小鳳有恩惠而不願讓他報答,而拒絕。
“也許你自己本來已想死,因爲你覺得活着比死更痛苦,但我卻不願看着你死在那個人手裡,也不讓看着那個已經害得你半死不活的人,再自由自在的活在世上。”
他用力握住了蛇王冰冷的手,一字字道:“因爲我們是朋友!”
蛇王看着他,淚珠突然像泉水般從乾澀的眼睛裡流了出來,喃喃道:“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妻子當然沒有,所以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是多麼溫柔善良的女人。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兩個孩子他們全都是聰明可愛的孩子,他們才只不過五六歲……”
陸小鳳也咬緊了牙:“他們現在已全都死在那個人手裡?”
蛇王的喉頭已哽咽,聲音已嘶啞“她根本就不能算是個人,她的心比蛇蠍還毒,她的手段比厲鬼還可怕,也許她根本就是個從地獄中逃出來的魔女。”
陸小風道“她是個女人”蛇王點點頭。
“她叫什麼名字?”
“公孫大娘。”
陸小鳳決定在月圓之夕,去西園會一會公孫大娘,只是擔心認不出用過無數身份名字的公孫大娘。
蛇王道:“她的易容術的確很精,也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她有個毛病,你只要知道她這個毛病,就一定能認得出她來!好像每個女人都多多少少有點毛病的。”
陸小鳳笑了笑:“她的毛病是什麼?”
蛇王道:“她這個毛病很特別。”好像越聰明,越美麗的女人,毛病就越特別。蛇王道:“無論她穿着什麼樣的衣服無論她改扮成什麼樣的人,她穿的鞋子總是不會變的。”
陸小風的眼睛裡已發出了光:“她穿的是什麼鞋子?”
“紅鞋子”
陸小鳳跳了起來。
“鮮紅的繡花鞋子,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種。但上面繡的卻不是鴛鴦,而是隻貓頭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