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日日飄滿琴聲,比起頭之前兩人的的無事可作的無聊和互相戒備、互相探究,接下來的時日好打發多了。
轉眼間,已過半個多月,綠衣感覺黑風已經沒那麼古怪了,大概那從前一直被壓抑的少年的天性也漸漸回覆了一絲半縷,偶爾一笑,目光晶瑩透澈。就連同牀共眠綠衣也漸漸習慣了,各自抱了被子睡就是。
“已經是二十五天了!”
圓月當空照,綠衣坐在石階上計算着日子,心如亂麻,做那個姓葉的傢伙的所謂“義女”麼?她搖搖頭,那可就是等於做一條狗,她可不想變成黑風那樣子,她望望在練琴的黑風,那麼他真的要殺自己麼?可能會的,如果落到那個老傢伙手裡一定很慘,“死,是一種奢望!”黑風的話又響起在耳邊。那麼黑風會不會放自己逃掉呢?可是黑風已經暗示過她,就算他放她逃掉,她也一定會被抓回,那麼結局依然是“死是一種奢望!”
綠衣望望天,腦子裡思索着各種可能,手指無意識的靈活翻動,用草葉編着蝴蝶。
“你編的是什麼?蝴蝶?”黑風在旁邊坐下,撿起地上的幾個草編,“怎麼全是蝴蝶?不會編別的嗎?”
“不會!我只編蝴蝶!”綠衣回答的理直氣壯
“爲什麼?”
“因爲我只喜歡蝴蝶!”又編好了一隻蝴蝶後,綠衣又忍不住說道:“我娘生我的時候,夢見很多很大很美的蝴蝶!所以,別人都說我是蝴蝶仙子投胎的!”
黑風啞然失笑:“可我怎麼看,你都像一條小蟲子!一點像蝴蝶的意思都沒有!”
“蝴蝶就是小毛蟲變的!”
“不信!”
“我養過蝴蝶,蝴蝶就是小毛蟲變的,就像春蠶破繭那樣!”
“是嗎?那我倒是很期待,倒想看看你這條小蟲子怎麼變成蝴蝶!”說着還捏了一下她的臉。
綠衣憤然去拍開他的手,卻拍空了。黑風的反應和速度遠比她快。
然後他得寸進尺又在她臉上捏了一下,而後又一下。
臉被捏疼了,綠衣躲不過,又打不着他,已經出離憤怒,站起來,狠狠一腳將地上的土屑朝那得意的臉上踢去。
黑風很輕易的一偏頭躲過,也站起來了,“還是這麼倔!”一伸手又在她臉上揪了一下。
綠衣還不到他的肩膀高,憤怒的盯了黑風片刻,發現自己現在只能自取其辱,便扭頭進屋了。走進屋裡一腳將旁邊的一隻錦凳狠狠踢飛,腳尖也狠狠的一痛,她強忍住沒吸涼氣,在軟榻上坐了下來,斟了一杯葡萄酒便往嘴裡倒。
“借酒澆愁嗎?”黑風陰魂不散的在旁邊坐下。
綠衣看着那張可惡的臉,知道自己越生氣他便越得意,撇撇嘴,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才懶得生氣!”
“哦,不生氣啊,原來你高興我捏你的臉!”伸手又捏了一下。
綠衣憤怒之極連着手中的水晶盞,呼的就朝他臉上掄過去。
手腕旋即被扣住,水晶盞也落下,“看你怎麼倔!”
綠衣小臉氣得通紅,“你欺負我很有本事麼!”
黑風笑道,“誰要你這麼倔呢?”
綠衣憤然抖着手腕:“放手!”
黑風看着她,目光有些迷離起來,忽然一把摟住了她,綠衣忽然被埋進他熱乎乎的懷裡,不由驚叫出聲,“你幹什麼?”忙着着往外掙扎,卻被摟的更緊了。
驚惶間,黑風熱乎乎的嘴脣貼到了她臉上,又壓在了她的嘴脣上。
綠衣魂飛天外,只是本能的往後躲閃,掙扎間,被按倒在軟榻上。
驀然黑風跳了起來,捂着嘴,又驚又怒:“你、你居然咬人?”
綠衣一脫身連忙逃開,亦是又驚又怒,慌不擇言:“你、小賊!是你先咬我!”
後面兩個字說的很小聲,因爲黑風可沒用牙齒咬!
黑風惱怒的走進裡屋,兀自拉過被子睡覺了
綠衣在黑暗中站了許久,和衣在外間軟榻上躺下了。
朦朧之中,耳邊似乎又傳來叮叮咚咚的琴聲,依舊是《綠衣》。
黑暗之中,綠衣尋找着琴聲的來處,卻四下茫茫,什麼也看不見,而且手足也動彈不了,使勁掙扎了一會,猛然睜開眼,原來是在夢中,人還裹在被子中!
但琴聲卻更清晰了,廊下,黑風在撫琴。
綠衣閉眼細聽,音在弦外,他果然掌握了彈琴的要點。
指法雖然很是青澀,但是弦上之意卻表達得深沉透徹,憂傷如雨般漫漫綿綿的鋪撒開來,鬱郁哀思繚繞在琴聲所到之處,房間、樑上、樹梢、草尖、花蕊……
他反覆的彈奏着這一首曲子,綠衣漸漸皺起了眉頭。因爲琴音愈來愈沉鬱,似乎滿是傷痛,進而帶着幾分狂亂,竟給人一種如黑雲撲頂般壓抑的感覺。
綠衣忍不住跳下小榻,衝過去一掌按在琴絃上。
“嗡-!”的一聲,琴聲陡住,黑風猛然一驚,幾根琴絃應手而斷!他直勾勾的瞪着綠衣,神情猶如從夢魘中驚醒一般。
綠衣有點害怕,他別是彈琴走火入魔了吧?雖然還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你、你彈累了,得休息、休息一會!你、彈琴要慢慢來,彆着急!”綠衣結結巴巴的找了個藉口,立刻又跑回屋裡。
一面梳洗,一面偷偷注意着黑風的動靜。
黑風依舊如木雕一般坐在琴前。
綠衣梳洗完畢,
黑風還是如木雕一樣坐在琴案前
初相見,時火光中那張了無生意的臉又浮現在她腦海中,心裡一陣酸澀,頓時柔軟起來。
走過去,搖了搖黑風的肩膀,“你歇會兒,我來彈!”
琴音清澈而又寧靜,而後生機漸起,旋律明快而流暢,心靈也似乎被清清的流水潺潺淌過,變得清明。
“這是流水!”
“不錯,流水湯湯,這就是俞伯牙的《流水》,想學嗎?”
“你再彈一遍!”
綠衣很好說話的又演奏了一遍。
又一曲終了。黑風又恢復了平素的樣子。
“彈的不錯,你在水邊長大?”
“可以這麼說!”
綠衣理着袖子,心道:我《流水》彈的好和我是否在水邊長大真心沒多少關係!
“你會水麼?”
呃,越跳越遠,綠衣心道:我當然不會告訴你我這兩次都是從水中逃生的。
“嗯,還不錯吧!怎麼問這個啦?”
“隨便問問!”黑風又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小院內一時沉寂。
黑風的手臂驀然被一雙小手抓住,訝然睜開眼睛,小姑娘巴掌大點的小臉近在咫尺,雙目灼灼,不由一時心跳加快。
“這裡是揚州城南對不對?”綠衣低聲問道。
他怔住,當初綠衣被帶進來的時候,是用了藥睡着的,這二十多天也確實沒出院子,也沒有爬上樹梢屋頂之類的動作,實際上也沒那個可能,不知道她什麼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的。
“看來我說對了!”綠衣狡黠一笑,不待他回答,繼續說:“我們現在所處的院子是在一處莊子之內,對吧?並且,這個院子並不在莊子中間,應該比較靠近外圍,對不對?”
“你究竟要說什麼?”
“出去,我們一起逃出去!”綠衣緊緊抓住黑風的手臂,深怕他說出拒絕的話,急急道:“我知道,你也不想呆在這裡對不對!你帶我出去,我能保證半個時辰之內,我們就可以自由了!我可以回家,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
小姑娘說的又快又急,聲音又壓的極低,氣息直噴在他耳畔。
黑風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出不去的!就算我帶着你也是出不去的!”
綠衣咬着脣思索片刻,“那這樣,你出去,你總可以出去的吧?我告訴你一個地方,你去叫他們來救我,那個地方也在城南,應該離這裡不遠!”
黑風搖搖頭,“這個地方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就算有人來救你,來救你的人實力也很強,但是他們找到你的時候,恐怕只能是一具屍體!”
綠衣似乎有點不明白。
“你覺得是你的人從外面打進來快,還是這裡面的人殺死你快?”
“難道不能悄悄的進來?”
“怎麼可能?你忘了我們這裡是幹什麼的?”
“那……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只去報個信就回來,當然別讓人發現。他們來攻的時候,你保護我,然後裡應外合,一起衝出去,如何?”
“你以爲在這裡,我的地位比你高多少?區別只是一條養熟了的狗和一條沒養熟了的狗!”黑風閉上眼睛自嘲道。
“沒有任務,我沒有藉口出去,雖然我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若去了不應當去的地方,我回來的時候,你恐怕就算沒死,也不會在這個莊子裡了,到那時,你當如何?到那時你的身份越高,就會越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