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氣得站起身來就走,但是起身後又回頭補充了一句道:“郡主如天上皎月朗朗,我對郡主只有敬仰之心!”
說着重重地哼了一聲,看在謝逸的名士身份上終究沒把那句“你們兩個小人之心!”給說出來。
張昭蘭忍了笑,微微皺眉問到:“軒表弟,你現在去哪兒?還要去郡主府找吳侍衛麼?”
林軒憤然轉身道:“我怎麼可能還做這麼沒腦子的事情!還嫌人家麻煩不夠麼!”
張昭蘭臉上顯出有些擔心的表情來:“那你現在是要回家?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吧?回去只怕你祖父又要給你用家法!要不你還是到我家去住幾天吧,我派個人給你家送個口信就是了!”
林軒道:“不勞侯爺操心,免得拖累侯爺!”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出門之後隱隱聽見屋內傳來兩人朗朗的笑聲,林軒更是氣急,他從前怎麼不知道他的這位表哥是這種德行?呸!還君子如玉!還帝國第一佳公子!
還有那個帝國第一名士,真是個小人!
林軒自是沒聽到他走後,謝逸對張昭蘭笑道:“你這個表弟還不錯,是塊璞玉!”
林軒回到家之後,果不其然又被祖父林正炎給打了一頓板子,這次打得更重,每天只能伏在牀上,下不了地,父親也被祖父一頓好罵,在家中擡不起頭來。
林軒的痛不在身上,不被家人理解的苦悶和痛苦日夜啃噬着他的心,本就受了傷,又吃不下睡不着,沒兩三天。年輕潤澤的臉就迅速消瘦,眼睛也凹了下去。
“軒兒……”林家的二夫人陳氏看着自己的兒子乾瘦的臉,眼淚又止不住地滾落下來。將藥碗遞到兒子嘴邊,“軒兒。喝藥吧!”
陳氏雖然出自定國公府,但她父親陳家三爺是庶子,現在也已經分家分出來了,她作爲庶子嫡女,並沒有多少依仗,自己的兒子比大房少,而且沒有大房出息能幹,每每總令得公公婆婆生氣不待見。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兒子被打被罵,被大房嘲笑譏諷,都只能忍氣吞聲。
林軒嘆口氣,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這時妹妹林芳兒拿着一張紙興沖沖地地跑了進來,“哥哥,快看!”
林軒接過來展開,紙上是林芳兒抄的一首七言樂府長詩《綠竹行》,林軒匆匆看完。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翻身就要坐起來,但是隨即就痛得噝噝直吸氣。陳氏忙扶住他趴下,叫着“小心”,將那張紙拿過來細看。
林芳兒得意道:“這可是謝三郎君寫的呢!”說話間,語氣頗是與有榮焉。
這首長詩首先是誇了江南有佳人,猗蘭爲容,綠竹爲骨,品行高潔,對父親如何純孝,父親亡故之時恨不能以身代之。差點投江殉父;對百姓如何愛護,慧眼如炬。識破豺狼的僞裝,消滅了殘害百姓的豺狼;對君王如何忠義。身爲弱質嬌女,帶着衛士剿滅了土匪,揪出了亂臣賊子;
然後敘說正因爲她這麼美好,所以招人妒忌,又因爲蒙受先人遺德福澤和君王的封賞,招致小人覬覦,羣雌粥粥,極盡污衊誹謗之能事,她就像屈原一樣冤屈;
最後說那些蘭臺大夫們,高居廟堂,拿着優厚的俸祿,不思造福社稷,不思造福黎民,僅僅因爲無中生有之謠言,就羣起吠吠,攻擊一個小姑娘,真是羞也不羞!還有那些誥命夫人,本應爲婦人之表率,卻不思修德齊家,去學那市井潑婦,捕風捉影,造謠生事,真是不配受國家誥封!
結尾是讚歎綠竹猗猗,四季常青,即便霜雪交加,依舊青青如故,陽光一出,那些殘雪自然就會化掉。
【注:蘭臺,御史臺的別稱】
陳氏看完這首《綠竹行》,不由地也露出了笑容,連聲道:“這下可好了!這下可好了!”又讚歎道:“謝郎君此文一出,必然又是長安紙貴!”
謝逸的聲望和號召力是沒人能比的!《綠竹行》雖然沒有指名點姓,但是傻子都知道是讚美廣陵郡主,替她鳴不平的。
這塊巨大的板磚拍下來,朝堂和市井中的所有嘈雜都會被拍滅。
那些謠言雖然轟轟烈烈,但是本身就沒有憑據,而謝逸的這篇長歌,詞雄理據,令人無法反駁不說,最重要的是文才斐然,朗朗上口,很快就會被人四處傳誦,風靡一時。
而且謝三出品,人人都以會誦爲榮。
尤其在教坊以及青樓中,不會唱謝三郎的新作,你簡直就不要混了,都落伍成老大媽了!——
在郡主府中,聶青青坐在李猗身邊,也拿着這首《綠竹行》在讀。
張昭蘭坐在李猗對面,手中拿着摺扇,雖然現在是春天,氣候偏涼快,但那水墨桃花的摺扇依舊搖得很是風流瀟灑,俊臉含笑,掩飾不住的淺淺得意,額頭上只差沒寫上“誇我吧,但是不要誇得太厲害!”
李猗淺笑嫣然,“祖母欲請謝三郎君來公主府做客,你去問問謝郎君何時有空?”
這個任務,張昭蘭很愉快地接受了,話說昨天謝逸在寫文的時候,還在對他抱怨,沒有見到真人,對於自己筆下描寫的女子風骨只能靠猜!
聶青青在讀完這首長歌后,卻心情激盪起伏,目光閃爍地問張昭蘭道:“蘭侯同謝三郎君是好朋友麼?”
張昭蘭得意道:“自然!”
能夠被驕傲如天上明月的名士謝逸當做朋友的人,可是非常少的,絕對是個位數的。
聶青青卻不說話了,這首詩中有“羣雌粥粥”這個詞,作爲上一世的學霸的她,知道這個詞是出自韓愈的《琴操?雉朝飛》:“當東而西,當啄而飛,隨飛隨啄,羣雌粥粥。”
這個詞的原意是形容鳥兒相和而鳴,唐以後才被被引申沿用,作爲貶辭指婦女聚在一起發出的喧雜之聲,比如清朝袁枚的《與書巢書》裡就延伸引用過“今雖充位之臣,羣雌粥粥,而寸心許可者,卒無一人。”
謝逸對這個詞的用法同清代的袁枚一樣,她懷疑謝逸是穿越客!
不過謝逸顯然是有真才實學的,這篇《綠竹行》顯然他自己的原創,不是抄襲之作。她一定要想法子見見這位天王巨星般的名士。
三日之後,在聶青青的期盼中,名士謝逸終於來大長公主府做客了。
長眉鳳眼,容顏清俊,寬袍緩帶,步履從容,說不出的蘊藉風流,雍容儒雅。其風采將走在一起的張昭蘭都壓了一頭。
雖然謝逸是個男人,還是個接近三十歲的“大叔”,聶青青還是忍不住妒忌了,憑什麼人家穿越就穿了這麼一具好皮囊,好腦瓜,還有好家世,可以接受最優秀的教育,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和上一世的積累成了超一流名士?
現在聶青青已經可以確定謝逸是個穿越客,因爲謝逸對着她的時候,讚了一句“玉雪可愛”!
這個詞就是後世用來稱讚小蘿莉的常用詞!尤其是某小說大師最愛用!
可惜這是在大長公主的府中,她只能跟在李猗身邊乖乖地坐着,聽大長公主和謝逸閒話。
她只盼着有機會能夠和這廝單獨說上幾句話纔好。
幸而,謝逸聊到了古琴,而李猗的父親吳王殿下李隆基不僅精通音律,造詣極高,而且還有收藏古琴的愛好,著名古琴“綠綺”便在吳王的收藏品中,而且吳王還曾派人四處去尋找琴木,最終尋到了兩塊極好的琴木,又特地請蜀中名匠雷家家主做成了兩張七絃琴,一名“秋澗”,一名“松風”。
謝逸聽李猗說她將“松風”和“綠綺”帶到了京中,便請求一觀,李猗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立刻命人去取。
但謝逸卻道:名琴如名士,不可輕慢,他願意親自移步過去觀賞,並且希望可以看到郡主收藏的其他名琴。
聶青青在一旁聞言大樂,既然他要去郡主府那邊,那麼她怎麼着都能找到機會單獨說上一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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