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翩翩走進屋中,看聶青青還躺在榻席上睡得香沉,便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準備送她回自己的房間裡。
跟過來的丁銀擔心地在屋中掃視了一圈,然後目光又落到聶青青的身上,“她怎麼了?”
吳翩翩垂眸道:“睡着了!”
丁銀見吳翩翩有些躲閃,不由懷疑剛纔那個一身黑衣的人吳翩翩是認識的,但是似乎又不是愉快的會面,而且吳翩翩的臉還是紅的,忍不住又問道:“你沒事吧?”
吳翩翩又道了一聲“沒事!”抱着聶青青去了東廂房。
她從東廂房回來,見丁銀還在門口,便停住了腳步,“我這裡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丁銀問道:“其實那天晚上,就算我不上前,其實你也可以避開白漁婆的那些毒汁對不對?”
吳翩翩沒想到他提起這件事,一怔之後答道:“不一定!”
丁銀自嘲一笑:“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太自以爲是,總以爲自己很了不起!”
吳翩翩輕聲道:“你確實幫到我了!”
丁銀搖搖頭:“早點休息吧!”說着離開了院子。
聶青青悄悄伏在自己的窗戶後面,聽着這兩人居然這般客氣斯文地說話,不由驚奇萬分,但隨即又想到,難道這兩人真的都放手了麼?
其實方纔衣縹並沒有成功放倒聶青青,作爲神偷像女兒一樣養大的弟子,聶青青雖然功夫很差勁,但是輕功、龜息、龜匿、抗迷香、制迷藥這些保命功夫還是學到家了的,調整呼吸裝暈、裝睡、裝不存在完全能夠輕鬆勝任,所以剛纔雖然被用了迷香,但是並沒有全然睡過去。還成功地騙過了衣縹和吳翩翩,迷糊之間還將兩人的談話聽了個大概。因爲聶青青一直以來的又萌又弱的形象已經深入衣縹和吳翩翩的心中,所以對她也沒有絲毫懷疑。
這會兒吳翩翩將她送回房後。她已經能夠爬得起來了,又趕着來看丁銀和吳翩翩的對話。
第二天一早。聶青青吃了早飯,便要去閒雲山莊問問楚暮濤那個似乎很稀奇的玉板是什麼東西。
她特地從前院走,順便看看丁銀在幹嘛。
丁銀的房門還關着,似乎沒起牀,或者已經出去了,院子一角吳長全在劈柴,聶青青隨口和他打了個招呼,目光掃過待劈的柴堆時。一個熟悉的物件吸引了她的目光:一個劈成兩半的小几!
那個不是吳翩翩的小廳中的嗎,昨晚還在用呢?今早怎麼就在柴火堆裡了?
她走過去,蹲在地上將小几的兩半拿起來湊了湊,發現這個小几的案面全部被劃花了,全是深深淺淺的刀痕,難怪被扔掉!她頓時想起昨天晚上吳翩翩的手癢,一直拿着匕首在上面劃拉劃拉的。
她正要放下手中的小几,忽然發現那上面的刀痕似乎是重重疊疊的字,頓時來了好奇心,將兩片案面拼整齊。仔細分辨起來,待她分辨清楚,心中惻然。那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風墨竹”三個字。
就在聶青青看着那劃爛的小几怔忡時,頭上覆過一片陰影,聶青青回頭,看見丁銀站在她身後,盯着那兩片案面,目光沉沉地似有所思。
“兩位,幹嘛呢?”吳長全走過來,從聶青青手中拿走那破成兩片的小几,回身走到柴堆前。兩下三下,將那小几劈成了一根一根的木片。
聶青青同情地看着丁銀轉身離開。嘆了口氣。
丁銀現在忽然明白了當初聶青青寫的那首西域長歌的意思,更加明白她是爲何人所寫!
一次邂逅。一次捉弄,他一心獵奇,一路追蹤,然後就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輾轉反側,求之不得,他原本決心不管她是什麼人,一定要將她娶到手,捂到自己的手心裡,可是他爲什麼就退縮了呢?當她吐露自己身份的時候,他居然退縮了,甚至還想到放棄!可是一想到放棄,又像要剜掉心中一塊肉似得。
爲什麼會這樣?丁銀腳步不停,不留神中又徑直走到了後院,而石嫗並不在院子中。
院子中,吳翩翩靠在軟椅上在曬太陽,一本書蓋在臉上。吳翩翩有喜歡曬太陽的習慣,這個習慣與一般女孩子相反,可是她似乎又曬不黑。
丁銀走到近前,停住了腳步,沉默一會,正要開口,就聽見吳翩翩的聲音從書本下傳來:“放棄吧!”
“不!”丁銀想都沒想,第一時間就回答道。
“我知道昨天我說的話,你其實都聽見了對不對?”
“是!可是……”丁銀正想解釋,卻被吳翩翩打斷了,“你不用解釋!其實我知道,如果是爲我擋刀,你真的會毫不猶豫,這點我不懷疑!可是,若果要一隻山野中的猛虎收起爪子,蜷伏在雕樑玉棟中做一隻乖乖的貓,這對你是一種折磨。”
“可是,如果我願意呢?”
“可我不願意!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你,所以這對你不公平!”
“你若不喜歡我,爲什麼昨天生那麼大的氣?”丁銀追問道。
書冊下的吳翩翩沉默了一會,“如果我喜歡你,就會更不願意你由虎變貓!”
“你這都是藉口!你其實是不肯忘記風墨竹,對不對?你怕喜歡上了我,便會忘了他!”丁銀說着便要去拿她臉上的書冊。
吳翩翩雖然遮着臉,但是依舊敏捷地側頭閃開了,隨即站了起來,也不回頭,徑直朝屋中走去,冷冷拋下一句:“你不放棄也沒有用!”
丁銀撲上去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她,“我就是不放棄!”
吳翩翩這次沒有任何激動的舉止,扔掉了手中的書,低頭去扳丁銀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主意!”
丁銀將頭伸到她的臉側,看着她臉上的淚水:“你爲什麼要哭?”
“與你無關!”
“有關係!”丁銀愈發抱得緊了,埋頭將臉緊緊地貼了上去。
“你夠了!放開!”吳翩翩低聲怒叱,纖指抓向丁銀手臂上的穴道,丁銀的一條胳膊一麻,鬆開了手,吳翩翩正要脫身,丁銀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走。
正在糾纏中,忽然花夜的慍怒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丁銀!你做什麼!”
兩人倏然都鬆了手,吳翩翩立刻衝進屋裡,關上了門。
花夜瞪着丁銀,憤然質問道:“你怎麼這樣?”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丁銀這樣不靠譜呢?
丁銀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似乎餘溫還在,心中一陣失落和傷感,低聲道:“對不起!”說罷轉身出了院子。
花夜急忙走到吳翩翩的門前,輕輕敲門,“阿翩!阿翩開門啊!”
“你別叫了!讓我安靜一會兒!”吳翩翩低沉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花夜躊躇了一會,又叮囑了幾句,只好怏怏離開。
他走到前院,丁銀的門口,準備進去將丁銀訓斥一頓,可是進屋之後,看到丁銀歪在牀上黯然失神的模樣,一時間滿口指責的話又說不出來,站了一會,又心情沉重地離開了。
憂心忡忡愁眉不展的花夜是葉雨蟬從未見過的,但因爲知道肯定是涉及吳翩翩的,又不敢去問。
花夜在家長吁短嘆了一陣子,又去找吳翩翩,自己這個妹妹的脾性他還是知道的,這會一定心裡難受得緊,一定是需要安慰和關懷的。
這陣子吳翩翩的舊疾眼見得好了,說話的聲音已是正常,只是音調比普通女孩兒略微低沉一點,但是萬一她因爲心中難受,又糟蹋起自己的身體來,可就糟糕。
花夜又來到吳翩翩的院子裡,卻見房門虛掩,進屋一看,靜寂寂的悄然無人,花夜心中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跑出門來在院子裡喊了幾聲,也無人應答,石嫗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他跑到前院,吳長全和陳叟也不見了,丁銀聽見動靜忙跑出來問他怎麼了,花夜急道:“翩翩不見了,這院子裡的人都不見了?”
丁銀聞言,快速地在前後院子裡轉了一圈,果然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是他比花夜多發現一樣東西:房間的妝臺上有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條。
紙條上只有四個字:“已歸,勿念”,顯然是留給花夜的。
花夜拿着紙條,心中悵然,吳翩翩突然就離開了,就像她那天突然出現在門口一樣。
正在兩人站在院子中相對默然時,陳叟從大門口處進來,手中拎着兩條魚,樂呵呵道:“阿銀,看我釣的兩條好肥的魚,中午煮魚湯吃!”
這些日子丁銀與陳叟兩人混得極熟,故言語間也甚是親熱。
花夜和丁銀倆人原本以爲陳叟也跟着一起走了,現在突然見着他,很是意外了一下,齊齊望着他,陳叟見倆人面色有異,便收了笑容,問道:“怎麼了?”
花夜道:“他們都走了!我們以爲你也跟着一塊兒走了!”
陳叟愕然道:“誰走了?”
丁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家小主子走了,還有石嫗和小吳!”
陳叟楞了楞,隨即放下手中的魚,跑到旁邊吳長全的屋子中看了看,又出來,跑到廚房去看了看,又在後院門口張望了幾眼,跑回來問道:“好好的,爲啥突然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