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江鴻影嘴裡安慰着他,可是心裡卻是痛得如刀割一樣,他沒想到吳翩翩心中深藏着這麼多恐懼與不安。
“阿公你不用哄我了!肯定會的!”吳翩翩一面抽泣,一面說:“我即便招一個樣樣般配的夫婿又如何?和孤獨終老有區別嗎?我還得防着他背叛,防着他的家族算計……我揣測他,他揣測我……”
“阿公啊,這世上在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像風墨竹那樣對我了!再也不會有了!”吳翩翩哭得大聲起來。
江鴻影只能拍着她的背,一疊聲地安慰:“不會的,風墨竹會治好的!小囡放心,他會好的!他好了便會去陪你!”
“他出家了,他再不回來了!我不想他出家,可是我又不想他死啊!”吳翩翩伏在他懷中中一抽一抽地哭得傷心之極,嘴裡還喃喃不停地哭訴,“我怕他死了,我好怕他死了,他要死了怎麼辦啊?阿公!”
“你放心,他不會死的,阿公會幫明悟法師治好他的,他若好了,阿公就叫他去找你好不好?”
“真的?”
“當然是真的,外公什麼時候騙過你?從來都是說話算數的!”江鴻影的語氣極爲肯定,而吳翩翩從小便極爲依戀和信賴他,且又迷迷糊糊在半夢半醒之中,聽到此話,便心滿意足地“嗯”了一聲,似是放心下來,又埋頭沉沉睡過去。
這一次,似乎真的睡實在了,再沒有一驚一乍地哭鬧,只是雙手依舊緊緊揪住外公的衣襟,如同幼兒時一般。
江鴻影一動也不動,一顆顆淚珠從臉上滑落,這紅塵中的羈絆,他終究是放不下啊!孫女的一顆眼淚便能將他所有的經文都融化成氤氳的霧氣。
半宿的時光在吳翩翩的沉睡和江鴻影的靜默中很快就過去了,東方便現出了隱隱的白。
江鴻影輕輕掰開了吳翩翩的手指。拿開她的手,又讓她躺好,拿過那顆雞蛋大的夜明珠放在了她的手心,起身準備離開。
那顆夜明珠是他從前離開時。吳翩翩給她的,說是外公要是在野外沒有火燭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即便用不上,也是一個念想,見珠如見人的意思。見外孫女這麼說,江鴻影便笑吟吟地收下了,心裡早打算好了,將來哪一天再還給她。
但是將將來到馬車門口,他又停下了。如果此時將夜明珠給了吳翩翩,那麼這丫頭一定會衝回九華山,即便把九華山的地給耙一遍,也一定要找到他!
一念思及此,又轉身將明珠拿回。這才離去。
出了馬車,清晨已有濛濛天光,即便沒有火光,景物也模糊可見,石嫗一見他,又立刻上前行禮,江鴻影雙手合十。低聲誦了一句佛號,然後又輕聲吩咐石嫗不要告訴吳翩翩,他昨夜確實來過。
石嫗雖不解,但還是低頭應諾,目送江鴻影飄然離去。
吳翩翩宿醉醒來時候,天已大亮。東邊已出現縷縷紅霞。
石嫗忙去打了水,送給她梳洗。
吳翩翩梳洗過後,換掉一身酒氣的衣衫,走出馬車後,清涼的晨風吹來。頭腦清醒了許多,她醒來後就一直在思索昨晚做的夢,夢得那麼真切,她都懷疑是不是外公真的來過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夢中抓住外公的手的感覺無比真實,似乎餘溫尚存,但是外公的模樣卻沒有看清,似乎還是七年前,他離去時候的模樣。
從前她也不是沒夢到過外公,但是夢中的內容都是同外公戲耍的情景,都是她又變小了,又跟着外公一起四處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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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次的夢境與哪一次的都不一樣,在夢中她並沒有變小,而是她揪着外公哭訴她的恐懼和難過,外公就坐在她身邊,柔聲開解她,甚至外公說的話,她都還記得一些!
她想了半天,叫來了石嫗,問:“昨晚誰來過?”
石嫗垂首答道:“昨晚一夜無事,沒有人來過!”
吳翩翩並不懷疑石嫗會有事瞞着她,她又蹙眉思索了一會,陡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剎那間如墜冰窟,兩腿發軟,差點跌坐到地上去!
石嫗慌忙扶住了她,驚問道:“娘子怎麼了?”
卻發現吳翩翩臉色雪白,連嘴脣都沒有一絲血色,兩眼發直,充滿了恐懼,緊緊地攀住了石嫗的胳膊,身體依舊止不住地往下墜,石嫗嚇壞了,也顧不得許多,雙手抱住了小主人軟綿綿的身體,驚惶失措,一疊聲地喚着:“娘子!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吳翩翩嘴脣哆哆嗦嗦,發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阿公……阿公!阿公是不是已經……已經不在了……”
因爲人已亡,所以纔會魂魄入夢來,纔會夢得那麼真實!
這時候,吳長全也奔了過來,看見這副情節,也嚇到了,在旁邊急的直搓手,卻無法幫忙,想了一會,去端了早晨燒好的熱茶來。
石嫗抱着哆嗦得如風中的樹葉一樣的吳翩翩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接過茶盞,喂到她嘴裡。
吳翩翩喝了幾口熱茶,勉強定了定神,想到江鴻影有可能已不在人世,五內如焚,眼淚滔滔而下,再也止不住!
石嫗抱着她,哭道:“娘子,你究竟怎麼了啊!娘子你說句話啊!”
“阿公!我昨晚夢到阿公了!”吳翩翩哭道:“阿公是不是已經不在了!纔會夢得跟真的一樣……”
石嫗這才明白吳翩翩驟變的原因,她是懷疑昨晚夢境中見到的是江鴻影的魂魄!一時間心中五味交雜,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想了好一會,才道:“我曾聽人說,江公有壽,將會活過八十歲去,現在江公應該才六十多,現在怎會不在人世呢?”
吳翩翩猶疑地看着她,似乎不信,石嫗道:“此事不少人都知道!娘子回府後,找些王爺身邊服侍的老人來。一問便知!這是當初益州袁公來王府做客時說的!”
石嫗說的益州袁公乃是袁天罡的後人,精於相面。
聽石嫗這麼一說,吳翩翩倒是信了這句話,但是對於昨晚的夢境還是不能釋懷。
石嫗說着拿過絲帕。輕輕沾着她臉上的淚水,“娘子昨晚做什麼夢了,竟嚇成這樣?”
吳翩翩猶豫了一會,石嫗雖是個下人,但是畢竟年紀在那兒,對這些神鬼之事,必然懂的多些,於是便說了:“昨晚我夢見外公了,夢見外公和我說話,真實得就如同外公來過一樣!所以。我擔心……”
石嫗忙噓一口氣,道:“娘子昨日傷心,思念江公,會夢見他,也是人之常情!能夢得那麼真真的。那必然是江公也想娘子了,所以夢中來見娘子了!親人之間,血脈相連,夢中魂魄相見並不稀奇!”
吳翩翩此時已有八分信了石嫗說的這些話,但還是有兩分不相信,石嫗又補充道:“江公本就是高人,這些年毫無蹤跡。誰也尋不到,想來定是在某處修行,本事自然比以前更大了,能在夢中以魂魄與娘子想見,也有可能!娘子千萬不要想岔了!”
吳翩翩沉默了一會,站起身來。也不要石嫗打水,自己走到清澈的小溪邊,捧起水來澆到臉上,此時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但是始終存了一根刺在心中。無法徹底釋懷。
吃罷早飯,吳翩翩吩咐繼續上路,她躺在車廂裡,繼續一點一滴地回憶昨晚夢中的內容,可是昨天酒終究是喝醉了,能勉強記起自己和江鴻影之間的對話,可是場景和外公的模樣卻始終記不清楚,留在腦海中的依舊是七年前,江鴻影離開時的模樣。
青山腳下一座寧靜的小鎮,日暮時分,成羣的燕雀在樹丫劍喳喳叫鬧不休,四處炊煙裊裊而起,鎮上的一家醫館的年輕夥計將門板合上,一天又結束了。
花夜關了醫館,帶着夥計從後門出來,鎖好了門,轉過身來,幾步跨過幾尺寬的小巷,就是他住的宅院,兩進的小院子,一跨進院子門,乾淨簡樸的院落,牆上碧綠的藤蘿,以及廚房裡傳出的烹煮食物的香味,頓時讓人覺得心情寧靜而又閒適,舒服得直感嘆歲月靜好。
他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了,深覺自己已經愛上了這種生活,當然最重要是是,他和他深愛的女子住在這裡,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周圍淳樸的街坊鄰居對他們也極爲友好和尊重。
這樣的寧靜而又美好的生活,以至於他有時候擁着美麗的妻子的時候,忍不住擔心有一天會失去!
這種擔心,他有時候也會從葉雨蟬的眼睛中看到,於是他又來安慰葉雨蟬
進到屋裡,葉雨蟬一臉溫柔,淺笑着迎了上來,“阿夜!”
隨即端來了水盆,讓他洗手,侍候他換衣服。
花夜並一向不喜歡人伺候,他從小就一切是自己動手,若有人在眼前晃悠,拿這樣動那樣,他會覺得很煩,而且不合心意。但是當葉雨蟬圍着他晃悠忙活的時候,他心裡卻只覺得滿滿的幸福都要溢出來。
當妻子纖細的手指撫過他的衣領的時候,花夜抱住了她,將頭埋在了馨香的脖頸間,葉雨蟬立刻臉紅紅地推開了他,嬌嗔道:“怎麼總這麼沒正形?”
花夜一笑,張嘴正要調/戲害羞的嬌/妻幾句,卻聽到外面的院子門環被叩響。
葉雨蟬忙急急藉口要出去開門,卻被花夜拉住,“翠姑就在前面院子裡,用的着你這麼遠跑去開門呢?”
果然前面院子裡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但是,開門過後就悄無聲息,沒有翠姑和來客寒暄問話的聲音,只有詭異的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就見翠姑奔進來了,一臉的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