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這個詞真是矛盾重重,理論上所謂的精英人士都是人類中的佼佼者,屬於那種扔哪都發光,擱哪都燦爛的光環人物,他們自認爲是所有人中腦子最好使的一撥,而大部分情況下其他人也是這麼認爲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雖然精英人士都不是省油的燈,但在世界末日面前,這種不省油的燈未免耗油量太高了。
現在我面前就站了一溜耗油量最高的傢伙。
某總統,某大臣,某大企業家,某最高領導,某軍政首腦——被從地下避難所挖掘出來的大多是這樣的傢伙,當然普通民衆也沒有進入那種避難所的資格,嘛,那些精英人士也不全是讓人討厭的傢伙,他們中讓人滿意的聰明人已經被送到了最近的難民區,能站到那麼高的位置,大部分人還是有點基本素質的,而剩下的這些,則是麻煩中的麻煩,中二中的中二,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以不到兩位數的智商爬到這個層面的。
幸好,這幫肥頭大耳的白癡數量稀少,只有不到三十人,這說明《學園默示錄》世界的人類文明在完蛋之前還挺讓人滿意的。
“好吧,聽說你們有點特殊要求,讓我的,恩,讓我的妹妹非常生氣。”考慮了一下,我還是決定用妹妹來稱呼自己肩膀上的某個臭臉人偶,因爲我不敢保證當自己說出“洋娃娃”或“寵物”之類詞彙的時候這傢伙會不會乾脆用雞毛把我活埋掉。
“哼”水銀燈不爽地哼了一聲,小腳丫啪啪地在我肩膀上踢了兩下,不過倒沒有暴走,算是默許了這個臨時身份。
只要有鐵杵磨成針的心態,主席大人我也有調教的勇氣
“首先,我代表人類感謝貴方的救援,來自異世界的朋友,貴方將是我們人類永遠的朋友,希望在未來的……”
說話的是衆人中腦袋最大的一個,所謂的腦滿腸肥油頭粉面,這傢伙從外型上就是那種在上級領導部門有一堆舅舅,下級職能部門有一堆外甥的成功人士,說話也是完美地體現了他這個位置的人應有的習慣:一開口就代表人類了。
尼瑪人類都快死光了你還不放過,代表個毛啊那二十七萬多人有二十七個認識你的我就賜你號碼百事通的榮譽稱號了
“我不喜歡廢話,”我揮手打斷了這個高耗油精英人士那嫺熟的官方辭令,“你們要求什麼來着?”
“是這樣的,”某高耗油被我毫不客氣地打斷,微微有些尷尬,不過多年錘鍊出來面對任何突發*況就裝傻的技巧還是讓他維持了那高脂肪的微笑,“我們都是人類遭遇大災變之前的領導層人士,對如何管理人類社會擁有非常豐富的經驗,剛纔我們開了個會,討論結果是,現在已經崩潰的人類社會亟需建立新的秩序,也就是新的領導體系,這個領導體系自然應該由我們來擔任,希望貴方能協助我們,將現在混雜在一起的人類按照我們的方式劃分開來,或許貴方這樣已經進入大一統的異界文明無法理解我們的想法,但人類社會的複雜性……”
“而且在我們的教義中,這樣與異教徒混雜在一起也是……”
“我們正在和D國交戰,即使末日到來,我們也必將聖戰進行到底”
“人類就應該由人類領導,我們感謝你們的幫助,但人類社會必須保持它的獨立性和主權完整”
“真無聊啊……”
絲毫沒有掩飾,我仰天打了個哈欠,對眼前這幫大排量不省油的燈已經沒有任何瞭解的慾望了。
原來都是一羣對自己的權力念念不忘,或者堅持宗教狂熱,或者滿心民族主義的偏執狂,虧我一開始還以爲他們都是一羣普通的白癡呢,真是高看丫們了。
我得承認,在和平年代——相對於世界末日的和平年代——這種偏執狂或許會依靠自己的爛舌頭忽悠的人民將他們當成民族英雄,傑出的政治家,種族主義鬥士之類,但現在這個情況,這種傢伙都是白癡。
那隻會導致最後的人類社會灰飛煙滅,我毫不懷疑剛纔那個包着頭巾的聖戰大叔一旦達成所願就會在僅剩二十七萬人的地球人中掀起一場暴*,哪怕他和他的民族敵人都已經死的只剩下幾百號子人,而剛纔某個自稱最高領導的傢伙,或許他想讓我們幫忙給丫建立個新政府?還是打算直接從帝國領導階層裡找個職位?
蠢貨,你們的社會體系都完蛋了,你們這些昔日的精英人士現在也是一文不值。
“把這些人單獨隔離開,看着心煩——你們可以選擇絕食,靜坐,喊口號,在自己的私人隔離區一個人遊行,不過別影響我們正常辦公。”撂下這麼句話,我扭頭就要走,身後立刻傳來了高耗油們的抗議聲:“你這是藐視人權”“你們無權干涉人類的內政”“把人類的自由還給人類”“陰謀這一切都是你們這些入侵者的陰謀”
“唔,忘了說一件事,”我猛然站住,回過頭笑眯眯地說道,“大約二十四小時前,我們按照《宇宙高等文明救助辦法》的有關規定(兩分鐘前剛制定版)取消了地球上從聯合國憲章到街道文明守則的全部法規條例,這地方現在通行的是帝國法典,按照法典,身爲元首的我,擁有對你們隨時隨地的種族滅絕權,所以——小心點,別讓地球文明因爲你們一句蠢話而完蛋。”
“哼,要是我的話,早就殺光這些傻蛋了,他們就像垃圾一樣一無是處”將一幫大人物扔給帝國兵處置之後,我扛着已經快變成自己肩部飾物的水銀燈離開了難民區,後者顯然還對那羣肥頭大耳的人類精英怨念爆棚,此刻正坐在我肩膀上碎碎念着。
“怎麼這麼大脾氣?”我詫異地看着水銀燈,剛纔那些只不過是一羣自我感覺良好的白癡而已,水銀燈生這麼大氣幹什麼?
“剛纔有個混蛋竟然把我當成外星人制造的仿真玩偶”水銀燈憤憤不平地說着,“還有個猥瑣的傢伙想用逗貓棒戲弄我要不是你那些可惡的士兵攔着,我早就把他們全都殺掉了”
逗……貓棒?哇靠,是哪個猛人如此有創意?
“行了行了,反正都是一幫國破家亡的悲催貨。”我揉了揉水銀燈柔亮的銀髮,後者則用力一甩頭,毫不客氣地躲開了,“而且——你以爲我會讓那些敗類留下,干擾人類文明重建嗎?那些已經被優越的生活慣的腦滿腸肥只會拖後腿的傢伙,留着只能是禍害。”
“誒?”
“統治者的黑暗與狠毒,可不是你這樣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能理解的呦。”
仰頭望天,我露出了無限深沉的高瞻遠矚狀。
“哼,馬馬虎虎吧。”水銀燈啪啪地在我胳膊上踢了兩下,“你打算用什麼藉口處決他們?這些人的存在可是被很多難民看到了,假如他們突然消失的話,不會引發恐慌?難民中有很多人本來就對你的帝國兵和那些奇形怪狀的普羅託斯人挺害怕的吧?”
啊?這個92.3還會思考這麼有深度的問題嗎?
“不用擔心,在這種時期,人類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去關注其他人了,”我不在意地說着,“剛纔我不是說把他們單獨隔離開了嗎?將整個居住艙推到金星軌道上然後關掉動力,感覺會挺刺激的……”
第三天下午,全球難民搜索正式進入了尾聲。
帝國的高科技探針和來自新伊甸聯邦的陸戰隊戰士、黑暗聖堂武士已經將整個地球翻了個底朝天,最終,地球人在末日之後的人口定格在一個冰冷的數字上:28萬7千3百55人。
曾經主宰了整個星球,以70億的人口總數讓整個地球鋪滿文明成果的智慧物種,如今只剩下這麼28萬人口,數字是冰冷的,如現實一樣冰冷。
我不知道羅拉是怎麼辦到的,但總之,現在這些難民的狀態還算穩定,雖然不可能出現萬衆一心爲恢復文明之光而鬥志昂揚的場景,但至少他們中不再瀰漫那種極端絕望的悲涼氣氛,嘛,這已經很好了,畢竟,這最後的28萬人幾乎全都失去了各自的親友,甚至現在他們身邊每一張面黃肌瘦的面孔都是陌生的,人類的輝煌已經結束,現在是漫漫長夜的第一聲鐘鳴,他們能在平靜中迎來這一切,已經不錯了。
關於這28萬難民的安置我也有了決定,當然不是把他們帶回影子城,甚至不能帶回我們的位面——那樣叮噹一定會把我活活咬死的,事實上,我已經在這個位面的火星赤道附近幫人類難民建立了一個殖民城市。
嘛,也就是直接將帝國上將號裡面的一個殖民球傳送到了火星表面而已,真正的預置商品房,投入即可使用,那玩意本來就是用作殖民之用,在離開影子城之前泡泡又對它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裝,使其更偏向於密集型居住——原本是爲了迎合淺淺坐擁萬千三室一廳的野望,但現在正好安置這28萬難民。
當然,會相當擁擠……
不過已經有十幾個建設者在火星表面開始工作了,它們由遠在影子城的泡泡親自遙控,將以火星避難所(就是那個殖民球)爲中心擴建一大片低等級的殖民區,這些難民會獲得充足的生存空間,以及……一個如同ACG主題公園一樣的新家。
至於火星環境改造之類,我交給了新伊甸聯邦的僕從軍,多少年來一直在克普魯掙扎求生的人類在這方面比希靈人都專業。
那麼最後的工作,就是……淨化。
“EOP-03鎖定系統已經解除,武器核心區反應開始,隨時可以釋放。”
帝國上將號以及整個聯合艦隊的每一艘飛船中都突兀地響起了這樣毫無感情的機械廣播,與此同時,各個難民區的隔離門也逐一落下。
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現在艦內各大空曠區域上空,投影所呈現出的是傷痕累累的地球,以及正一批批離開地表,回到艦隊方陣中的收容船——這
些畫面呈現出了統一的視角,它們都是從帝國上將號直接傳過來的圖像。。
一個耀眼的白色光球從這些投影畫面下方突然出現,然後緩緩向地球移動,緊接着變軌進入了繞地狀態。
“EOP-03已經釋放,進入在軌狀態,隨時可以發動攻擊。”
“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陳,你究竟要幹什麼?”
匆匆忙忙從自己的居住艙跑來的,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室孝一行人,我注意到,毒島冴子跟在他們最後面,此刻向我露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
這丫頭……怎麼到這時候還給我留下個爛攤子,你就不能提前說出來給他們個緩衝嗎?
由於一點特殊的身份,小室孝在艦橋附近活動一直是被我默許的,看來這次帝國兵們也沒阻攔他們,倒是給我帶來了不大不小的麻煩。
“簡單,淨化這顆星球。”
我指了指全息投影上那巨大的蔚藍色星球,一個刺眼的白色小光球正在它上空緩緩進行着環繞運動——這個緩緩是相對而言,一小時一圈的環繞運動要不是EOP-03自帶大功率推進器和座標引擎它這時候早就突破第二宇宙速度嗖一聲沒影了。
“淨……化?”小室孝眨眨眼,重複了一遍這個在很多文藝作品中與“滅絕人性”畫上等號的漂亮詞彙,“你要摧毀地球?”
“難不成你要留着它繼續禍禍人類?”我知道這時候不能跟對方走親善路線,但心頭這種站在反面立場的微微不爽感究竟是怎麼回事?“死體,根據我們的探測,根本不是什麼病毒引起的,而很有可能跟某種能量有關,這種被稱爲‘深淵’的能量從幾千億年前就在禍禍無數世界,我們則自打衝出母星就跟它們死磕到了現在,深淵的危險性不是你們能想象的,甚至現在地球上頻發的災難我都懷疑跟它有關,現在人類難民雖然離開了地球,但這種能量仍然存在,並且在不斷壯大,今天它能隔着鋼筋水泥的掩體將人變成死體,明天它就有可能跨越太空把新避難所中的人類消滅乾淨,所以地球必須進行淨化——這是消滅這種能量的唯一途徑。”
我說的話義正詞嚴,但心裡還稍微有點心虛。
雖然猜測是這樣,而且地球目前的狀況也確實很像遭受深淵污染的樣子,可是不論是帝國上將號的深淵專用探測裝置,還是我自己的精神力,都始終未能從那顆星球上檢查到任何深淵反應,有的,僅僅是地核深處曇花一現的那次能量釋放,和幾處地殼裂縫中散發的不可識別能量。
普羅託斯的鳳凰戰機在南美洲上空的風暴雲層裡穿梭了兩天兩夜,收集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饋波信號,兩名訓練有素的幽靈特工在一個火山口守了二十四小時,最後頂着一腦袋煤灰回來了,帶着20G的亂碼,甚至連我們派出去的希靈特工都一無所獲:他們幾乎穿透了地幔,但在那裡仍然無法探測到地核深處有什麼東西。
唯一有價值的情報是,在地幔深處存在一層異常強大的非實體屏障,它嚴密地保護着地核,讓我們最優秀的帝國特工都只能無功而返。
假如時間充裕的話,或許我們能慢慢分析那層屏障是什麼玩意,但現在,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和林雪對我的提醒同時逼近,讓我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不管地球裡面寄生了什麼東西,主動出擊纔是現在最優的方案,而且一顆專門用來對付地殼的EOP-03能否對地核的那玩意造成傷害還是個未知數呢,或許,只能讓“它”提前現身而已吧。
小室孝等人當然不知道這內中複雜的情況,但他們已經從我的表情中發現,地球的毀滅貌似已經不可避免了。
失落,憤怒,無奈,種種表情匯聚在一起,現在的小室孝左臉寫着蛋,右臉寫着疼——抱歉,這種時候不該開玩笑的。
“已經這個時候了,人類應該學會放棄,”我拍了拍小室孝的肩膀,“好好看着這一幕吧,人類從未如此凝視過自己生長的故鄉,至少,在它毀滅的前夕,目送它一程。”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已經溼人附體,儘管爲了這一秒鐘的附體,我昨天花了三十分鐘來想臺詞……
就在這時候,刺耳的警報突然響徹了艦橋。
“最高級警告最高級警告目標星球發生劇烈崩塌,偵測到深淵之門形成,重複,目標星球發生劇烈崩塌,偵測到深淵之門形成,威脅等級計算中……致命威脅,致命威脅疑似高聚合態深淵之門”
瞬間,整個聯合艦隊都在廣播着這樣的警報,剛剛平靜了一天的難民們在驚慌失措中再次騷亂起來,響徹外星艦船的警報聲讓他們不禁懷疑,是否連這些強大的太空堡壘也即將淪陷,正領着自己的追隨者安慰難民情緒的羅拉甚至不得不用上了羣體安撫性的大魔術來防止失控場面發生。
“鎮靜些,大家請鎮靜些,這艘飛船處於最嚴密的保護之中……”羅拉?史都華冷靜地安撫着驚慌不安的難民們的情緒,一邊將那雙藍色的大眼睛投向遙遠的指揮中心方向,“主啊,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連那些希靈使徒都如此緊張……”
“怎……究竟是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小室孝他們驚慌起來,就連始終異常冷靜的毒島冴子也將不安的視線投向這邊,現在最讓他們害怕的不是死體和世界末日,而是連那些強大到可以逆轉世界末日的希靈使徒都在嚴陣以待,如臨大敵——這究竟是何等規模的威脅?
“深淵,沒聽到嗎,是深淵出現了……嘁,那東西之前究竟藏在什麼地方,怎麼會突然出現?”
我急促地說着,將身前的一系列全息投影調節到各個角度,正在逐漸土崩瓦解的地球清晰地呈現在自己眼前,空前的雷暴在大氣層中肆虐着,明亮的閃光如同巨大的雪花一般覆蓋了地表,熊熊燃燒的大火在那蔚藍星球的每一個角落蔓延開來,甚至從外太空都能看到那暗淡的紅色,海嘯,空前巨大的海嘯,吞噬了所有大陸的沿海地帶,地球的圖像上,藍色和褐色的交界線因大海嘯而不斷動盪着,我完全無法想象連外太空都能看到的這一幕,在地表上會是何等恐怖的地獄,數分鐘後,地震開始了。
不,不是地震,那乾脆就是地殼正在崩解起初還只是幾乎無法分辨的數條細細裂縫,但等它們猝然延伸、擴張成一條條赤紅色亮線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整個星球正在四分五裂
某種終極的能量已經失控,正在從內部撕扯着這可憐的生命之舟,深淵,終於張開了它猙獰的爪牙。
而我卻仍然無法想象,之前這空前強大的深淵能量究竟躲藏在什麼地方地殼?地幔?還是說,地核?
都不可能我的精神力可以穿透無盡虛空,即使地幔深處的那層屏障阻擋了帝國特工,也無法阻擋我對它內部的能量感應,那裡沒有深淵,絕對沒有,但……它現在就是這麼突兀地出現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小室孝呆呆地看着自己熟悉的故鄉正在一種神秘恐怖的巨大能量下土崩瓦解,不由面色蒼白地喃喃自語,“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帶他們離開艦橋,”我用力按在艦橋的護欄上,頭也不回地說道,“啓動空間傳送,將這些難民分批送到我們佈設在火星表面的生態殖民球裡……”
不幸中的萬幸,我們在昨天提前將一個殖民生態球降落在了火星表面,現在這些完全沒有戰鬥力反而可能成爲累贅的難民可以提前撤離到安全地帶,因爲我實在不敢保證,在和這裡的深淵能量戰鬥的時候,地球最後的28萬幸存者會不會受到波及……
“我不走”
一個清亮而堅決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