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諸神與卡俄斯的先天神,甚至與九界的神靈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可以相互掠奪權柄,也可以更輕易的死亡或者重生。
對於前者,拉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而後者,在原本的神話中,沙漠與風暴之神賽特就曾通過簡單的肉體傷害殺死了他的哥哥農神奧西里斯,並將他的屍體切成碎片。
但後來伊西斯復活了他,沒有複雜的步驟,她只是將奧西里斯的身體拼湊完整,然後就令一個神明死而復生。
如此輕易的逆轉神的生死,這既是因爲赫麥努世界中‘重生’‘新生’的概念本就十分′強大,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諸神本質脆弱的一種體現。
相比起其他神系的神明,埃及諸神與自己的權柄間並沒有那麼深層次的聯繫,因此他們自身的本質也就沒有那麼超然。
在這種情況下,讓一個神死或者生,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也就大爲不同。
當然,無論如何,任何世界的一切表象,歸根結底還是這個世界底層規則的某種體現。
而赫麥努諸神這種特殊的特性,就和這個世界靈性力量的混亂與分裂有着直接的關聯。
因爲這個世界中,無論是人還是神,甚至是萬物生靈,他們的靈魂其實都不是統一的。
在凡人的觀念中,萬物的靈魂被分爲五個部分,分別是一個生命的‘名字’、繪畫在外物上的‘影像’、具有辨別和認知能力的‘心’,象徵本能和慾望的‘巴’,以及守護生命的‘卡’。
埃及人認爲,這五個要素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靈魂‘阿赫’。
不過凡人的認知總是淺薄的,他們無法看穿靈與肉背後的交互。
實際上在神的眼中,作爲物質側的一部分,生命的心臟更多象徵的是軀體對靈魂的溫養與孕育,而生命的名字與影像對靈魂本身的意義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大。
真正構成靈魂‘阿赫’的部分,其實就是‘卡’和‘巴’。而且不僅對人是這樣,對神靈同樣如此。
神的‘巴’,就是他們人性與獸性的體現,也是他們自我存在的證明與神力的載體。
埃及諸神常常以人身獸首的形式出現,其實就是他們‘巴’的體現。而他們也常常將自己的‘巴’從身上分離,投放到人間爲自己修建的神像上面。
這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神像活化,變成神明對應的動物,比如拉會變成雄鷹,托特會變成狒狒或鷺。
至於神的‘卡’,則是他們承載權柄的靈魂。這一部分,也是諸神間可以相互奪取神職,以及神靈會衰老死亡的原因。
“……所以如你所見,梅瑟,希伯來人的大先知。我從天地萬物之間洞察到了世界的變化,見到了祂無上的威能,瞭解到了祂創造一切的偉大。因此我被祂感召,前來這裡幫助你。”
小山坡的另一端,青翠的綠蔭下,伊西斯輕託着腮,對着面前兩個吹一口氣就能殺死的凡人說道。
“而且看起來,你們也確實需要我的幫助。”
神態悠閒,自從幾年前諸神進入源海,伊西斯可謂放鬆了很多。而暗中觀察了梅瑟一段時間之後,她覺得域外的神明也應該不是什麼殘暴瘋狂的存在。
種種發現都讓她放心了不少,現在就是她真正開始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作爲曾經司掌生命的女神,伊西斯對生命與靈魂的瞭解在赫麥努諸神中可謂無出其右。
哪怕現在的她只是單純以‘巴’的形式存在,但曾經屬於神靈的神力其實依舊洋溢在她的身軀中。
失去了承載權柄的‘卡’,伊西斯只是失去了神力再生的途徑,從此她的力量將會用一分少一分。不過在過去的千年中,除了維持不老的青春與生命,她從未揮霍過自己留下的遺產。
所以身處人間,想要解決舒遠在天上製造的宏觀天災,其實對伊西斯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女士,被主感召的義人。”
儘管有些懷疑,但手中的權杖卻沒有示警,所以即便第一次見面,梅瑟還是給予了這位陌生的女士以信任:“如你所說,我們此刻確實需要你的幫助。”
“主的信徒正在遭受番邦神靈所製造的災禍,他們的生命難以維持。儘管其他的問題我們都可以解決,但人可以十日不食,卻不能十日不飲水。”
“這好辦,我可以解決這個難題。”
嘴角微微揚起,少女的臉上似乎笑了一下:“不過我聽說,一個人可以保持信仰的純粹,但是一個種族不行。”
“希伯來人的大先知那你能向我保證,你用我的幫助所救的每一個人,都始終是神的信徒嗎?”
“……我無法看穿內心,女士,但我一定會盡量分辨。”
沉默片刻,梅瑟做出了承諾。
“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解決這個難題。”
笑着點頭,伊西斯揚起潔白的手腕。在那裡,一串翠綠色的寶石熠熠生輝。
她將手串摘下,將寶石分離,然後託在手上。
“這是我最喜歡的首飾不過我現在把它獻給神的僕人。去尋找一片土地,把它們栽種下去。不息的生命泉水將會從中涌出,治癒傷痛和疾病,帶走飢渴與不和。”
“但是請伱記得,希伯來人的大先知,這是我敬獻給神的信徒的禮物。無信者可以飲用它,這是你的權利,但那些口出狂言的人絕不在此列。”
“生命,是恩賜,也是詛咒。”
“我會牢記的,女士。”
神情鄭重梅瑟接過這翠綠的寶石:“感謝您的幫助,從今天開始,希伯來人將會永遠記住您的恩惠,直到永遠。”
“嗯……希望吧,其實我並不怎麼在乎這個。”
神色有些莫名,作爲曾經的生命與魔法之神,伊西斯和人類的接觸本就不少。自她放棄神位,這種觀察就更多了。
她可以肯定,沒有什麼感激是永遠的。不死的神尚且如此,何況易朽的凡人。
“嘖,相比起凡人,果然還是看看你最有趣啊……天空上的棋盤,最先落子的舒,真是老熟人了。”
示意梅瑟和亞倫可以離去了,少女仰望天空,光潔的臉頰上笑容甜美而真誠。
“伊娥,那個與我互相分割了命運的異界凡人。你奉拉的旨意對她宣判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手軟過,舒。”
“你是最先下手的那個,所以現在也是最先付出代價的那個。你的落子被我化解了,那祂的落子,你拿什麼抵擋呢?”
儘管極目遠眺,但很遺憾的是,伊西斯還是沒能看到天空的棋盤之上,原初之水以外的地方,她只是感覺天空暗淡了些許。
像是光芒被遮蔽了,陰影下,正是那如同覆蓋了天空的棋盤。
······
自從梅瑟攜帶着十枚寶石返回埃及人爲希伯來人劃定的聚居區,原本如同即將沸騰的鍋爐的人羣就迅速穩定下來。
寶石落到地上,就變作了流淌着甘甜可口井水的水井。
被神力塑造的井水甚至讓飲用者身體漸漸強健,讓瘦弱的人變得壯碩。
當然,任何好事的背後,往往會發生一些不那麼好的插曲。
因爲伊西斯離去前的告誡,梅瑟讓亞倫告訴所有前來飲水的人——那些信着埃及諸神的希伯來人不得飲用井中的水,直到改信爲止。那些曾經因爲天災而歸罪於梅瑟的主的人則永遠不能飲用井水,那些埃及人運來的水才屬於他們。
因爲這件事,亞倫一度出言勸告:他不是覺得梅瑟的處理太過分了,恰恰相反,他感覺是太輕了。
那些把天災與痛苦歸咎於神的人應當殺死,最差也是驅逐,以此來警示後來者,但梅瑟卻拒絕了他的提議。
“亞倫,他們之前的錯誤只是源於他們的無知,沒有父母會因爲孩子犯錯就殺死他們,而不教導他們的,你的想法還是太極端了。”
“可是……我明白了。”
微微張口,亞倫有些想問,神和希伯來人的關係,真的是父母與孩子的關係嗎?
但話到嘴邊,亞倫還是沒說出口。他不像梅瑟那樣接受過神啓,自然也沒資格做出判斷。只是在心裡,他總覺得這是不對的。
於是事情就這樣暫且定下。
赫麥努的人間,源自舒的天災愈演愈烈,尼羅河的水面也越發沉降。
法老不得不派遣更多的人前往河上取水,但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卻是缺少水源的罪民至今沒有發生內部的暴亂。
混亂的天災下,大批來自上下埃及其他地方的難民開始向着孟斐斯接近,而這場災難帶來的影響還不遠止於此。
自然的力量下,凡人對諸神信仰的迎來爆發。大量的虔信徒開始開始向着赫利奧波利斯接近,前去拜見據說接到了神諭的大祭司。
對此法老和遠在聖城的祭司都默不作聲,像是這件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法老依舊在處理政務,密切關注着希伯來人的動向;祭司一如往昔的祭拜拉神,帶着趕來的信徒一道祈求神恩。
死者的數量開始上漲,甚至希伯來人的聚居地內,也不乏大量死去的人。
有不願意拋棄對埃及諸神的信仰,最終死於疫病的,也有謊稱自己是虔誠的信徒,最終被井水中的力量抽去生命,變成乾屍的。
但無論如何,至少在這第一場天災下,因爲伊西斯的幫助,希伯來人的損失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大。
於是在這一天,手持權杖,梅瑟再次站在了法老的宮殿前,並大步踏入。
他知道這場天災是埃及神降下的災難,但這也正是他來到這裡的底氣所在。
神靈降下的災難,是沒有差別的,如果法老不願意放他們離去,那他們就要承受相等的災禍。
“我再次來拜訪您,陛下。”
手杖輕輕觸地,一道無形的力量將逼退了兩個逼近的衛兵。
梅瑟看着王宮內的法老,高聲重複起自己曾經的要求。
“陛下,請放開駐守的兵士,容我的百姓離去,在曠野向我守節。”
“如若不然,天降的災禍,恐怕不會平息。”
······
當梅瑟再次踏入王宮,兩個世界在人間的君主再次相見的時候,一聲輕響在天地間傳開。
天空中,棋盤前,位居大日天球上那個拉神的左側,風與大氣之神舒知道自己的這一局失敗了。
不過他並不憂慮,因爲諸神的賭注是權柄,也就是他的‘卡’,那是他的一部分,卻不是他生命的全部。
此刻坐在棋盤前,舒只是有些遺憾沒有在自己這一步就對那些罪人造成極大的殺傷。
不過沒關係,因爲他還有另一個猜測。也許等自己輸掉權柄以後,他就能因此返回人間……然後親自對那些凡人下手。
至於自己輸掉的賭注,舒同樣沒有那麼在意,因爲這場賭局畢竟有九局。
九柱神靈之所以毫不猶豫的聽從拉的吩咐參與進來,甚至按照他的要求落子,就是因爲拉和他們一同在源海起誓,只要他們最終獲勝,那輸掉力量的神就能拿回自己損失的,而贏得的力量則按照原本力量的強弱均分。
所以此刻的舒不僅沒有擔心自己,反而在思考如何能儘快將那些流有罪血的凡人殺盡。
“不過說起來,我早已經落子,這呼嘯的天災就是證明,但祂呢,是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泉水嗎?”
有些不解,舒的心下有些煩躁。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中突然有一陣莫名的恐慌感……就像是下一刻,自己的生命就要終結了一般。
作爲埃及神,舒對死並不陌生。
只是這一回,這種預感舒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