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卻是令大多數人措手不及。他們之中或許是存在想要投靠的家族,可是大多數家族只是前來交好,存的是互通有無的心思。
紀昌說的話太突然,他們城府淺一些的人就將情緒露在臉上,大多就是吃驚和戒備,就是沒有多少人會有什麼欣喜。城府深一些的人,他們臉上則是帶着微笑,只是那笑容根本就是皮笑肉不笑。
按照漢家禮節,有宴必然有酒,有酒就會有舞姬和伶人。漢部好歹也是轉戰了三個城池,繳獲自然是有,連帶舞姬和伶人也是得了一些,恰好就是用在這樣的場合,就是別想樂師有多麼專業,曲子亦是來來去去那兩首,倒是舞姬和伶人姿色還算過得去。
聲樂皆有,氣氛卻是熱烈不起來。各家代表沉默着思考漢部是什麼意思,若是強硬該如何,卻是沒有一家想要死扛,要清楚漢部能夠向各家收稅,那是打出來的,不是來自朝廷任命的官職。
紀昌也清楚現在得不到什麼正式的答覆,禮節性地陪了一小會就告辭離去。
東道主離去,所有人都在目光交會,但他們沒有人先開口。
親身來到漢部,他們都有親眼看到了一些東西,如漢部正在大肆建設棲息地。其實能夠從這裡看出不到的東西,例如漢部紮根的強烈意願,自然還有對待晉人的態度上面。
他們親眼所見,比起其他的胡人部族,漢部的晉人過得都非常不錯……不,已經不是簡單的用不錯可以形容,該是生活在天堂纔對。至今漢部出現來招待他們的也基本都是晉人,他們將這個理解爲一個信號,那便是漢部願意親善晉人。
漢部不是一個流動性的部族,亦是看不到有太多胡人的影子,倒是與晉人的生活習慣別無二樣。那麼漢部到底是胡人的勢力,還是晉人建立?
“這……卻是令人摸不着頭腦了。”伏偉很樂意表現得活躍,遠遠對着坦然吃喝的李壇舉杯遙敬,說道:“方纔看見李家大郎與漢部一員將校談聊?”
李壇之所以坦然,那是自認爲從李匡那裡知道了漢部的態度。李家離漢部太近,該軟的時候絕對會軟,借李匡那層關係,只要不是漢部不讓李家活下去,漢部有李家容身之地,便是出人出物又怎麼樣?
伏偉見李壇只是舉杯回敬卻不搭話,笑了笑轉向了旁邊的蓋寧,說道:“蓋二老子,卻不知道今次來漢部,是購入多少兵器?”
嗯?二老子,等同於二當家,那麼蓋寧在蓋家其實就是家族的嫡系血親排行老二。
蓋家離漢部其實也不遠,他們這一次過來還真就是尋求大批兵器購買。蓋家位處平原,每年到了臨近秋季就是最危險的時刻,其實這點並不是太大的秘密。中原遊牧的胡人部落不少,恰是因爲蓋家處於平原地段,幾個部落都會放牧到蓋家城寨區域,那時蓋家等於是陷入了最危險的時刻。
要說起來,蓋家可以搬家,選擇去有地形優勢的地方建立新的棲息地,可現在不是和平年月,搬家就等着半路被截殺,胡人會去搶奪擄掠,哪怕是晉人也必然會是落井下石。蓋家該怎麼搬?
蓋寧給予伏偉的迴應是“呵呵”兩個字。
一個活躍着想要試探衆人的態度,得到的迴應都是冷漠。這樣一來就更加沒有人說話,只能是各自安靜地吃喝。
在招待各家族代表的吃喝上面,漢部做得還是比較用心,例如獨有的炒菜,那種留下了色澤而又有種特別的油香味,吃起來又不覺得老,與之水煮絕對就是兩個樣子。有了青菜又怎麼可能沒有肉?各種各樣的食物要是在平時,他們不會吝嗇所能用到的各類詞語來讚美,但是現在嘛……省省吧。
李壇吃得有津有味,很快就將自己案几上的食物吃完。他扭着頭問伺候的侍女:“可以到外面走走吧?”
看着該有二十來歲的侍女愣了一下,她沒有回答只是福身一禮走出去,沒有一小會又回來,脆聲道:“郎君可以隨意走動。”
李壇點了頭站起來,起身之後比較自然地讓侍女幫忙整理因爲屈膝跪坐亂掉的衣着,眼角發現伏偉也站了起來,他蹙眉了蹙眉頭。
出了大堂,李壇深呼吸一口氣,空氣裡到處都在飄着肉香味。
“漢部可真是富庶呀!”伏偉跟了上來,抽動着鼻子聞,又說:“方纔吃了幾種肉,有羊肉與牛肉,一種卻不知道是什麼肉?”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李壇唸了幾句《逍遙遊》,隨後轉身看着伏偉:“你我不熟。想知道什麼,能付出什麼代價?”
伏偉立刻開朗的笑了。很多時候可以付出代價知道旁人不知道的消息,其實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他問了幾個問題,李壇能答的都答了。最後,他滿臉誠懇地說:“這是這樣的話……兩百斤?”
說的是糧食,也能是銅錢,但只要不傻都會選擇糧食。
李壇比較無所謂,昂了昂下巴看了幾眼滿臉帶笑的伏偉,晃了晃頭,之後不再搭理。
“伏家打算依附漢部。”伏偉重新追上了李壇,臉上的誠懇還沒有歇去:“蓋家想必也是如此選擇。”
伏家與蓋家的情況都差不多,家族丁口不算少,但是年年需要防備放牧部落的侵襲,景況一年比一年差,哪怕是能支撐,今年過後是明年,數年之後呢?
“我已經與長史私下有過交流,只需派出家人效力於君上,無需再多繳稅,無需遷徙,無需上繳丁口,除戰時出人,再無其餘要求。”伏偉摸了摸鼻子,臉上看不出到底是什麼表情,聲音了倒是充滿了樂觀:“知曉伏家爲什麼選擇依附嗎?”,他自問自答:“不是尋求保護,是漢部有晉人的容身之地!”
李壇一臉無所謂下深藏的是不屑,他不是在瞧不起伏家,是瞧不起漢部那些所謂的將校或是管事。當然,他對紀昌還是挺服氣,只因爲長廣郡的家族哪怕是消息再閉塞,都該知道紀昌身爲謀士角色上的表現,雖說那是因爲胡人沒有謀士相抗衡,但已經展現能力了。
對於已經表現出能力的人,只有真正狂妄到沒有腦子的傢伙纔會選擇無視。李壇之所以出來,是想要再看看漢部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將所聞所見牢牢地記住,回去之後好詳細告知李明之,那關乎到李家的下一步選擇。
至於伏家的選擇?李壇從剛纔伏偉在宴上的表現已經看出端倪,知曉伏家會選擇依附,倒是對蓋家的依附比較不看好。
伏家從來都是軟趴趴的,不止一次臣服過誰,屢次都是依靠服軟的態度換取生存。伏家會依附漢部,但根據李壇所知,伏家從漢部吸血纔是真的,很難會做到什麼盡心盡力。
這種勢態下還能在中原生存下去的家族,有一個簡單的嗎?沒有的,李壇太清楚了,與生存相比,氣節是個什麼玩意?他們都在面臨選擇,可以讓他們做出選擇的太多了,漢部要是能夠在長廣郡站穩腳跟,除非是漢部要讓人生存不下去,否則不會有家族選擇硬抗的!
“徐正、呂泰等輩不過是先行一步。”伏偉臉上掛着淡然的笑容:“李兄身有武藝,又懂兵法……”,他直勾勾地看着李壇:“前途不可限量吶!”
李壇給的迴應是一個傲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