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家的江山一直很穩,劉彥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隨時隨地能夠變出軍隊是其一,再來就是能夠無視距離的存在轉運一些物品,普通人或許並不知道,可是一些重臣多少是知道一些。
面對一個隨時隨地能夠變出軍隊的效忠對象,還特麼能無視距離轉運物資,知道了的第一時間絕對是害怕,隨後才能生出震撼的感覺,後面就是無盡的困惑。
一個王朝穩不穩有很多因素,最爲直接的體現就是羣臣對效忠對象的忠誠度,有了羣臣的配合只要不是蠢到無可救藥,施政哪怕是存在錯誤,國家也真的是亂不到哪去,就算是亂了也能及時的補救回來。
對於那些知道一些情況的臣工來講,劉彥就是地地道道的天之子,他們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心思,可真不敢心生叛逆之心。
說到底,誰特麼腦子壞了去和一個能變出軍隊的人作對,趕緊地抱緊大腿纔是正經事。
知道秘密的人不會去說,他們將那個秘密視爲自己身份的象徵,要是誰不知道那個秘密,好意思和他們湊到一塊去不?
所以,漢國的羣臣之間有齷蹉,也會存在意見相左,但通常是劉彥只要拍板要幹什麼,誰都得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按照命令老老實實地幹活。
劉彥回宮城了,是帶着山呼海嘯的背景而回,孫盛是跪了很久才重新站起來。
孫盛站起來的時候,可能是跪得有點久導致腿麻了,身軀顛了兩下才算是站穩。他左右看了看,認識的人竟是走了個精光,有人也是勞動者重新入場幹活。
什麼叫世態炎涼?比如曾經的琅邪王氏無比風光,那個時候不管能不能巴結一下,誰都樂意湊過去舔腳趾拍馬屁。琅邪王氏站錯隊之後,就是以前交情再好的人,雖然會暗地裡維持聯繫,可真的不會像之前那樣,甚至是一旦琅邪王氏出了事,誰也不敢伸手幫一把。
劉彥邀請孫盛入太史府的時候,那時不知道有多少人生起了巴結的心思。可孫盛請求沒有得到回覆,甚至是劉彥連理都沒有理地走掉,那些人的直接反應就是當孫盛這個人是空氣。
孫盛一點都不生氣,有的只是無盡的失落。他對於能夠參與編史當然感到榮幸,可是進入太史府一輩子埋在檔案堆,那可就真的是敬謝不敏了。
事實上,孫盛也不知道自己是發什麼神經,竟然會當場拒絕進入太史府,又提出進入軍中的請求。他很清楚這樣一來必然是得罪了應招的習鑿齒,連帶太史府的一大幫人也得罪,更重要的是不知道給君王留下了什麼印象?對自己的作爲反思回來,該是狂妄呢,還是狂妄。
行走在吵雜的工地,孫盛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回到下榻之地,路上碰見認識的,誰都是用怪怪的目光注視,然後遠遠地躲開。
孫盛一路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客棧,要上樓梯面對面碰上了習鑿齒,兩人下意識都站定下來。
習鑿齒已經收拾好行禮,僕人早就在店外道路旁等候。他馬上就要住進官方社區,甚至當天就要去太史府登記,隨後就是到丞相府備案,做完這些就是官府中人了。
樓梯的臺階是往上,一人在下,一人在上,恰好是習鑿齒要站高處,孫盛站低處,與實際的情況而言很貼切,不就是真的一個要青雲直上,另一個依然無有所得嗎?
一幫子文化人爲什麼要來長安?就是想要得個一官半職,好至少遏止家族衰弱的趨勢,要是獲得什麼重要職位,也能獲立一些功勞,升官得爵必然是能讓家族再興盛數十年。
“安國……”習鑿齒拱手爲禮:“此番……”
孫盛扯了一個笑容,自己都知道表情肯定很難看,回禮說道:“恭喜彥威了。”
其實兩人現在說什麼都會尷尬,可要是碰上了不搭幾句話,難道就此形同陌路?
兩個人頓足樓梯,該地方又是一個客棧,看到的人挺多,就少不了就是壓低聲音議論一下。
“雖不至違逆君王,可……”盧偃說話的時候是用手擋住嘴:“也差不多了。”
盧偃是與一些燕地士子在二樓大廳飲茶,他所在的家族可是有不少族人出仕慕容燕國,本人甚至都當過慕容燕國的太守。
慕容燕國已經成爲過去式,就算是慕容家族還沒有完蛋,可不也是逃到了草原深處。盧氏在慕容家族得勢的時候撲上去求官,卻不會跟在慕容這棵大樹上吊死,發覺態勢不對就棄官而走,等風聲過去了卻不得不再次出來。
這年頭,要是家族裡沒人當官,之前有多風光,後面就會有多慘,節操什麼的還是丟棄吧。不止是對盧氏而言節操不算什麼,任何一個家族真都沒有將節操當回事。
相比起一些曾經爲胡虜效力過的家族,原本位於東晉小朝廷治下的那些家族其實要好很多,也就是曾經效力胡虜想被接納爲官的難度係數挺高,曾經爲司馬一家子效勞過的那些人則是要相對容易一些。
司馬一家子再怎麼說都是諸夏的一份子,爲司馬一家子效力是一回事,爲胡虜效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爲胡虜效力的那些人都沒幹什麼人事。
那是沒得說的事情,爲胡虜效勞就別想有什麼好名聲,再來是手裡面也絕對是幹過髒活,還能活着並有自由得慶幸沒幹過太髒的事情。
盧偃知道求官的難度,看到孫盛倒黴雖然自己沒得到什麼好處,可耐不住心裡高興啊。
“要不要……”戴逵很猶豫,卻還是說:“過去?”
“還是不了。”郗超不住客棧,他的父親郗愔在漢國爲官,在新長安有一座府邸。他斜眼瞧了一下燕地士子待的地方,說道:“過去了能說些什麼?徒然尷尬罷了。”
戴逵除了點頭又能再說什麼?只是內心裡不免爲孫盛感到可惜。他們這些一樣來自長江以南的士人,天然上就是盟友,有人得官會士氣大增是必然的,覺得有才的同伴錯失了機會肯定也要感到可惜。
另外一邊,蜀地士子也是將孫盛和習鑿齒那尷尬的場面看在眼裡,他們甚至還看清楚燕地士子眼裡的戲謔。
“遼東之人竟然如此齷蹉?”蘇崔舉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沒將茶盞放下,捂在手裡感受溫度:“幸災樂禍之舉,非君子所爲。”
“怪不得他們。”常璩輕笑了一下下,說道:“已至元朔九年,燕地歸於大漢將近兩年,朝堂官署卻無一燕地中人。”
客棧除了能提供住宿,由官府進購的新式茶葉也是相當不錯,就算不住在這間客棧,喜歡飲茶的人也會過來。
巴蜀之前是被氐人李氏一族統治,卻比燕地更早被漢軍光復,蜀地士子一開始其實也是受到排斥,還是在對付巴、氐、羌的反撲中爲漢國助力,挽救了一下形象。後面更是極力配合漢國對巴蜀的統治,慢慢也就被統治核心階層所接受。
“我等效力胡虜,卻不忘家鄉故情。雖有助紂爲虐之人,更多是阻止胡虜爲惡。”姜昕說得理直氣壯,他那麼說也大體上沒什麼錯,蜀人別的不用說,可是照顧鄉黨還是比較盡情:“他們?呵、呵呵!”
呵呵可以有很多層面的理解,可以純粹是笑,也能是嘲諷,甚至可以化作千言萬語的謾罵,姜昕有足夠的理由對燕地的那幫士子用“呵呵”來概括千言萬語,一切只因爲燕地的讀書人可能沒有全部是爲非作歹,可壞到流膿的壞胚確實是有點多。
“止於目前,依然有人暗地勾結胡虜,期盼慕容鮮卑能重回燕地。”常璩真不理解那些人的腦袋是什麼構造:“聽聞前月徵東將軍泰證據確鑿地誅滅了陽氏一族。”
那個陽氏就是陽裕所在的家族。陽裕可是很有名的人物,只是要可以的話,他絕對不願意自己是因爲那樣的原因出名。什麼原因呢?就是陽裕很有個性,當着某個人的官,下一刻出賣效勞的人投奔其敵對,周而復始了那麼幾次,偏偏還能高官當得,人也活得滋潤。
呂布因爲根本就不存在的“三姓家奴”被罵了兩千年,還會繼續被罵下去。可陽裕呢?這麼一個“多姓家奴”的人卻沒人罵,甚至在《晉書》上竟然還能留下好名聲,幾個有資格留史做評價的,給陽裕的評價還都特麼很不錯。
五胡亂華不是首次開啓中國文化人給胡虜當狗的歷史,史書有記載的第一個漢奸是中行說,可是在五胡亂華發生之後,給胡人當狗不再是件既是丟祖宗人,也是要被罵的事情,甚至還被引以爲榮。
說不要臉,政客肯定排第一,可既不要臉又要名聲同時掌握輿論權和記載權的文化人,他們真的是將不要臉發揮到另一種新高度。從另一個層面證實了一件事情,兩漢之後再無真正史家,勝利者可以想怎麼記載就怎麼記載歷史,有權也能隨意玩弄歷史這個美嬌娘。
到處的角落,只要是能看到習鑿齒和孫盛那場面的人,少有安安靜靜地看着,更多是在壓低聲音談論,使客棧之內起了“嗡嗡嗡”的聲音。
習鑿齒很尷尬,是無比的尷尬,僵在原地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孫盛除了尷尬之外就是有些氣惱了,他能猜得出那些議論的人在怎麼說自己,無非就是不識時務膽大妄爲罷了,可他很想吼一嗓子“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之類的,進了太史府或許日後會有新的機會,自己也的確是年輕能經得起熬,可那真不是想走的路子。
“誰是孫盛孫安國?”
一道洪亮的聲音很突然地響起,衆人下意識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入門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批人,來人皆是軍方戎裝,站在最前面的人穿着一身校尉規格的服飾。
客棧內原本還“嗡嗡嗡”地吵雜,剎那間就安靜下來,可是下一刻更大的“嗡嗡嗡”又鬧了起來,那是停下議論的人又更熱烈地說話,太多人在說話可就不成了“嗡嗡”聲。
孫盛自然也是要看誰在喊自己,看到來的是一羣軍人,有錯愕也有忐忑,先應了一聲,又對習鑿齒行禮,才步下樓梯。
“該不會是……”蘇崔拖了一個尾音,有點難以置信地問:“來捉拿?”
“胡說八道!”常璩警告口無遮攔的蘇崔:“說話要動動腦子。”
蘇崔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他是爲胡虜效力久了留下的後遺症,胡虜最愛乾的事情就是找不願意爲自己效勞的人算賬。
離蜀地士子不遠的郗超和戴逵面面相覷了一下,隨後兩人都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戴逵是世家子沒有錯,卻不是什麼官場中人,屢次被徵募不出仕,只喜歡畫畫和雕刻。他這一次來長安,純粹是有太多的文化人過來,覺得是盛世也就來湊熱鬧,一點都沒有進入官場的打算。
自然了,戴逵可以不入官場,可要是被徵募卻也是要入官場的。畢竟都已經改朝換代了,之前是一回事,現在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是再任性也要考慮家族,他覺得最理想的是家族中另外的人出仕,自己依然專注於畫畫和雕刻。
孫盛很快就來到一羣軍人面前,行禮後默默站着。
“本人王永。你是孫盛孫安國?”王永一直盯着孫盛的臉在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得到答案之後點了點頭,利索地說:“太尉傳話,給你兩個選擇。”
孫盛還在懵着呢,下意識再次行禮等待下文。
“第一個選擇,入太尉署。”王永真的是要將孫盛給瞧仔細了,困惑徐正怎麼會去關注這麼一個人,還一刻都不耽誤地給了指示:“第二個選擇便是出國境往平蠻校尉部報到。”
孫盛總算是回過神來,幾乎是第一瞬間就大略猜測眼前這一幕是爲了什麼。他可能有些名氣,但絕對沒到讓太尉派人傳話的地步,是不久前天壇那件事帶來的後續。
自然是沒錯了,徐正纔不知道孫盛這麼一個人物,會派人傳話是劉彥的指示。而劉彥這麼幹無非就是一個意思,歡迎所有有能力的人爲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