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那一頭並不是十分遙遠的地方,巨大的營盤就設立在青山叢林之間,幾處山頭之上飄揚着各種圖案的旗幟,旗子幾乎是什麼形狀都有。
一杆看去最大的旗幟被頂得最高,它被其餘的旗幟擁簇在正中間,黑色的旗面之上用白色繪畫着一隻看去憨厚的大象。
阿三使用象形作爲旗幟圖案很平常,只是旗面和繪畫顏色有不同,就是同處一個國家的將軍出征,旌旗的旗面和繪畫顏色也會出現不同,那是用來區分統率的血統規格。
“敵之兵,少有着甲者,大多袒胸露肚,其人瘦弱矮小,形如獼猴。”
司宏壯所站立的是防線中的一處山頂,往東北面就是敵軍的營盤,往西則是漢軍構建起來的陣線。
他們已經向東北推進了接近六十里,別看才六十里,卻是耗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工程作業其實也沒有容易到哪去,基本上就是逢林開路、遇水搭橋、撞山繞道。
原始叢林的環境非常複雜,尤其是一年雨水豐沛的區域,各種有毒的昆蟲簡直多不勝數,少不了密林之內還有各種各樣的野獸,再來就是某些常年積水的區域形成了沼澤,要是林子足夠密集又不通風還極爲容易產生瘴氣。
“咱們僅是向前推進六十里便死了將近六萬人,他們足足向前推進了一百五十餘里該死多少人?”
伏偉正處於休假期間,僅是半個月的休假期是沒可能回到本土,船上呆膩了陸地上又沒好地方去,就來到陸上前線。
漢國的西北和北疆處於乾旱時期,中南半島從春季開始卻是沒完沒了的雨季,就是到了初秋也是依然下個沒停。
本地的土著可能是適應了多雨的氣候,可是對於漢人來講這樣的氣候就會顯得很折磨人。那是雨一直下,溫度不冷不熱,可是空氣非常潮溼,一身衣服很難有換洗的時候,由於缺乏乾柴更是很難得才能吃上一頓熱餐。
當地的土著目前大多是天生地養,他們很多時候其實不會正兒八經地吃烹飪之後的飯菜,就是到食物豐富的林子裡找找野果就能解決一頓,野人們的胃早就習慣這樣的方式,可是要讓漢人這麼幹根本不會解決飢餓感,甚至是漢人這麼做會稀里嘩啦地拉稀拉個不停。
平蠻校尉部在周邊抓了不少野人,驅使着修建道路和工事,一開始野人並不好用,是給了漢家的伙食纔得到配合。用俘虜的阿三和當地抓來的野人,也有馬六甲那邊不斷送來的奴隸,他們修建了縱深六十里的防線,問題是勞力死得也有些多。
漢人其實不是那麼在意死多少阿三和野人。被俘的阿三隻有剎帝利纔有價值,其餘的阿三笈多王朝那邊根本沒有贖回的意思。野人比起阿三就更沒價值,阿三的賤民至少非常聽話,野人大多則是野性難馴。就和很多修建軍事工事的勞力一樣,很多時候爲了保住秘密自己人都需要解決掉,阿三和野人哪怕是沒在修建工事的時候死絕後面也是要清理掉的。
“這場雨停下來之後,就是大戰開始了。”司宏壯是站在一處工事之內,伸手出去接住滴下的水,收回目光看向伏偉:“你們海軍這一次想怎麼打?”
笈多王朝第一次進攻平蠻校尉部是隻從海上而來,失敗過一次之後顯然是覺得單一路線的進攻不靠譜,也纔有糾集小夥伴的行爲,又千辛萬苦開闢了陸上的進攻路線,第二次的攻擊肯定是要水陸並進。
“你知道的嘛,先是我們不斷侵襲阿三沿海尋找和窺探登陸點,給阿三造成我們隨時可能登陸的假象,結果是刺激到阿三拼老命招兵買馬和大建船隻,死命死命地圍堵攔截我們。”伏偉說的是桓溫爲登陸做的一些必要準備:“阿三拼起命來還是挺狠的,到後面我們的突防越來越困難,代價也越來越高,不得不暫時放棄爭奪近海。阿三要主動進攻,最好的做法自然是收縮起來以待殲敵之戰機。”
自元朔七年漢國開始經營馬六甲,再到元朔七年末設立平蠻校尉部,漢軍與阿三的交鋒已經一年多。
一開始雙方的戰爭烈度很低,是漢軍戰船先去進行破襲戰,得說的是笈多那一邊還以爲是海盜什麼的,等待笈多發現驃國的西南邊有了一個龐大的軍事基地才明白不是那麼一回事。
笈多王朝不愧是一個處於崛起期的國家,可能會犯渾……比如發現是漢帝國之後第一時間想的是和平交流,可是發現沒有和平可能性也一點不慫立刻備戰。
某些方面來講,笈多王朝還是一個相對高效的政權,要是中央昏聵無能絕沒可能一年就從和平體制轉入戰爭體制,更沒可能在南部動員之後立刻徵兵三十萬。在那做軍事戰爭的準備期間,他們甚至還能團結多數週邊國家,也表明現階段區域霸主的地位沒有遭到動搖。
“說到底還是我們低估了阿三啊!”伏偉感慨地說:“就像以前我們認爲九州即爲天下那般,真沒想過域外有什麼強國。”
能夠一年之內將國家從和平轉變到戰爭體系,還特麼一下子徵召三十萬士兵。這轉變體系的速度,人口的基數,說不是強國就是在自欺欺人。
得說的是,國家疆域越是龐大的國家,人口基數越是多的國家,國家體制由和平轉到戰爭就更是困難。
諸夏的歷朝歷代國家從和平轉到戰爭就沒少過一年,通常就是邊境都一片烽煙甚至已經淪陷,其餘地方要麼是不知道有那麼回事,要麼是知道之後只能乾着急,一切只源於統治國家的階層可能還在爭論、爭論、爭論……
就是中央不爭論了,已經確定要發動反擊作戰,可神特麼絕少能夠立刻拉出兵團,要麼是又要各種各樣的扯皮,要麼是竟然沒有足夠的儲備物資用於戰爭。要不是諸夏曆朝歷代的國家疆域足夠龐大,還真不知道多少次還沒磨嘰完就該亡國了。
“他們的速度怎麼會那麼快呢?”
“呵呵呵……說來你可能不信,是那些所謂的剎帝利立功了。”
還真的就是笈多王朝的剎帝利立功了,他們本身就是爲了戰爭而存在的階層,就好像是諸夏春秋時期各國的武士階層那樣,隨時隨地都在等待戰爭,一旦接到命令就能拉着人立刻報到,稍微整合一下就是一支大軍。所以說,諸夏文明應對戰爭也不全是拖拖拉拉,也有過高效的時候。
古典時代越是軍國主義的國家,應對戰爭的反應速度就越快,很多國家將國民分出層次就是爲了應對主動挑起或被動應付的戰爭。
現如今的阿三種姓制度可還沒有腐朽,尤其是統治者沙摩陀羅·笈多是一個有志向的君主。要是沒有漢軍過來的話,沙摩陀羅·笈多本來也打算對伐迦陀迦動手,也就是說笈多王朝本來也在做戰爭準備,只是笈多王朝本來用於伐迦陀迦的戰爭準備是用在漢國身上了。
剛纔的小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變大,從山頂高處向外看去,整個天地似乎是被蒙上了細紗,看什麼都是一片朦朦朧朧。
“敵軍會不會利用視野受限展開突然襲擊?”
“早有應對。”
這裡是什麼地方?哪裡都是密林,到處都有山地,壓根就不存在太寬闊的視野,有的是偷襲的機會。不然的話,平蠻校尉部向前構建防禦縱深又是爲了哪般?
伏偉還真就不知道陸地上的真切情況,就好奇地問了問。
“小股交鋒一直都在進行。”司宏壯沒半點稀奇地說:“此時此刻在我們所不知道的角落,可能就在發生激烈的廝殺。”
“那你……”伏偉詭異地問:“還能這麼淡定?”
“地形決定了一切。”司宏壯無法不淡定,說道:“這鬼地方大部隊無法展開,進攻一方只能是一個山頭或一個據點地拔除才能前進,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拔除某些據點,卻是無法悄聲無息地攻佔山頭。”
伏偉一想也是,複雜到沒邊的地形,再加上有縱深防禦鏈的陣地,對採取守勢的一方佔到的便宜還真不是一點半點,壓根就不怕所謂的突襲。
“從這裡開始,往西就是一大片的山區。”司宏壯的手劃拉了一下,指向東北面:“往那邊卻是有一片平坦的地區,就是滿布叢林。”
伏偉並不是一開始就是海軍,是因爲擔任過江都令纔會被抽調進入海軍,此前一直是在陸軍混。他眼睛轉了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想到了吧?”司宏壯看到伏偉的表情變化,“呵呵”笑着說:“以防禦工事駐防,高強度的攻堅戰消磨敵軍銳氣,尋找機會利用地形殲滅來犯敵軍,然後……”
“等待敵軍的士氣低落再反擊。”伏偉乾脆就接了後面的話,類似的戰法諸夏文明打太多了:“防守反擊的確很合適。”
“就是敵軍的數量太多,不過也有另外的好處。”司宏壯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誰或是什麼,過了一小會才說:“聯軍什麼的,湊出了數量龐大的部隊,可是歷史不再證明一支軍隊成份複雜的壞處嗎?”
例子簡直是太多了,多方組成聯軍少不了勾心鬥角,誰都害怕自己被消耗,除非一直都是順風仗,一旦有點挫折就哪一方都不肯賣命。
“原來你們在這。”厄古泰·巴赫拉姆能說漢語,就是聽起來的口音很怪。他進入棚子裡立刻脫掉斗笠和蓑衣,很是駕輕就熟地掛在旁邊的鉤子上,用着埋怨的語氣說:“那幫野人趁雨偷襲,人數非常多。”
司宏壯“哈哈”笑了幾聲,揶揄道:“看你身上沒有半點血跡,就知道野人被弓箭射慘了?”
波斯有軍隊也參與平蠻校尉部的駐防,還很特意地要求必須是前線,整條防線中的一個突出部就被司宏壯安排給了波斯人。
“渾身袒露的野人,拿着竹槍和奇奇怪怪的東西,發出野獸般的吼叫,前仆後繼地衝鋒,可是依然被英勇的波斯人殺個血流成河。”厄古泰·巴赫拉姆誇張地笑了笑,說道:“不得不說,漢人構建工事的方式很巧妙,那些野人也實在是太蠢。”
他們說的野人,應該是聯軍中的某個勢力,或者是乾脆抓來試探漢軍防線的倒黴蛋。
要區分是不是野人挺簡單,渾身上下沒半塊布的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野人,大部落或是建立國家的土著至少會有塊布遮住隱私部位,文明程度越低的土著身上的布就越少,武器方面也越難看到金屬材料。
沒有多久,倭人牛輾四也過來,他進屋之後連防雨工具都沒有去掉,噗通就跪在地上行禮,等着被招呼起來,恭恭敬敬地進行彙報。
牛輾四之前叫什麼已經不重要,他得到漢籍之後就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名字,負責一處前線的山頭。他過來彙報的是也遭遇到突襲,與波斯人那邊不一樣的是,他們在遭遇突襲之後還反撲反擊。
“蠢不蠢不知道……”司宏壯少了言笑嘻怡,換上了嚴肅:“兩個相隔十數裡的地方一起試探……”,說到一半看向牛輾四,沒再問什麼,頓了頓才繼續說:“敵軍按捺不住了。”
也許是爲了表明司宏壯猜測的正確性,倒不是又有人跑來彙報遭遇突襲什麼的,是海軍方面來人,告訴伏偉休假到了頭,該回去報到。
“克塔克的敵人海軍大股出港了。”伏偉也沒有什麼好帶走的,一邊穿防雨工具,一邊說:“我們窺探到有船隻出現在北邊八十里外的一處海岸,看樣子是想就近建設水寨。”
阿三洋這邊有很長的海岸線,漢國這邊一再地測量下來,光是天然海港就發現了四個,其中有一個就是在平蠻校尉部北邊的八十里處。
“看樣子,海軍得逞了。”
司宏壯也知道那裡有天然海港,更知道爲什麼不搶建軍港,對着穿好雨具行禮的伏偉回禮。
在同一時間,兩人異口同聲:“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