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向外傳播威嚴始於漢軍踏足西域,又以漢軍擊大宛作爲分水嶺。
在漢軍沒有踏足西域之前,路上絲綢之路其實是已經伴隨張騫向西得到開通。當時的商賈攜帶貨物從河西經西域各國,每到一處會遭受刁難與苛捐雜稅不提,安全實際上也是完全沒有什麼保障。
由人來執筆的史書,記載的是漢武帝劉徹爲了幾匹馬不惜大動干戈,又或是記載漢武帝劉徹過於寵溺李廣利這個貳師將軍,才發動了對大宛的戰爭。
要是翻越史書能夠發現一點,從一些脈搏上來得出一個事實,那個時候漢軍出擊西域並不是一兩個人的意志,甚至都不是單一利益集團的陰謀,是幾乎全國性質的一種渴望。
當時的社會情緒是怎麼樣?軍方集團需要一個戰場來建功立業,貴族以及望族因爲控制的商賈在西域一再損失慘重需要教訓西域人,大復仇主義(當時最爲風光的儒家公羊派)需要用痛擊西域來證明自己學說的嚴肅性,全國百姓也覺得一直在殺害同族的西域人需要得到教訓,那簡直是沒得說了,反正就是幹他孃的。
大宛之戰是漢人邁步走向西域一個新的開始,也是當時大漢對匈奴之戰的一個戰略佈局,追根到底還是惠及了所有的漢人,控制西域之後帶來的新物種就是到了現代還存在,再來是沒有西域人再敢隨意殺死漢人。
那是因爲只要死了一個漢人,後面就會有漢軍呼嘯而來,能交出兇手自然最好,要是交不出兇手,漢軍吼着“復仇”而乾死一整個部落或城鎮的事情真的不要太多。軍隊如此的給力,自此之後漢人在西域就是特級階層,西域人真的是將漢人當成祖宗在伺候。
爲什麼“漢”會從一個國號變成一個民族的名稱?是漢帝國武力之強盛,也是漢帝國努力在保證每一名漢人在異國他鄉都能被異族當祖宗伺候。正是因爲有過漢帝國時期的驕傲,纔有後來人懷念以及追求,民族之名由此誕生。
一個不願意爲國家子民對外發動戰爭的國家不會得到絲毫的懷念,甚至是對內殘忍暴虐,對外軟弱無能,將國內人民愚昧成愚民,視外出子民當做“棄民”,堅定認爲是“蟊賊”,這樣的國家面臨存亡時刻又有多少人願意去保衛?
劉彥是深切知道一點,至少漢帝國遺留下的精神裡面,有沒有控制西域是作爲一個“考驗”。
西域對中原王朝的重要性是有着無限的高度,纔有曹魏面臨內戰嚴峻的時候依然咬牙進軍西域,也使曹魏得到中原百姓更進一步的認可,後面的司馬一家子執着要控制西域也是相關的考量。
再往後的歷朝歷代,能夠控制西域就是強國,無法控制西域則爲弱雞。事實也證明能不能控制西域對中原王朝的重要性,能夠控制西域至少會有一代的強盛,不能控制西域則是建國到亡國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弱雞。
其實不止是“中央帝國”有這樣的覺悟,連帶全世界都是以能不能控制西域來評估中原王朝。那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西域離中原核心太遠,既然中原王朝能夠控制西域,自然代表着這個中原王朝腹地肯定安穩,國力強大才有能力將手伸得那麼遠。
另外一點就是,西域是東亞與中亞……乃至於遙遠西方的一個交流窗口。
打個簡單的比方,北宋和南宋從真正意義上未必真的是弱,至少在經濟和文化上有很雄厚的實力,可當時很多中亞國家根本就不知道“宋”這個國家的存在,那是因爲他們與“宋”的交流被遼國和金國截斷了。等待阿拉伯人崛起之後掌握海路,歐羅巴那邊甚至是將遼國當成東亞的“正朔”之國。
在目前這一代,經受連野獸都不如的悲慘之後,屬於漢人的新國家建立,正是最要自尊心和自尊心最脆弱的時候,全國咬牙堅挺跟隨劉彥的意志不斷征戰,那是不弄死曾經欺壓過自己的那些異族,那口氣就出不去,就無法得到尊嚴。
復仇的同時,功名利祿也是隨之而來,人們只會下意識去忘記戰死的人,去羨慕獲得軍功而改變自己人生的人。他們舉目四望,似乎那些曾經欺壓過自己的異族不是被弄死,就是剩下那麼一小撮在苟延殘喘,一時間只有一個想法,只是復仇已經無法滿足了,需要更多的敵人,更多可以建功立業的疆場。
漢國對笈多王朝的戰爭就是一個體現,追求獲利軍功的前提下,對航海不熟悉又怎麼樣,萬里迢迢跨海作戰也不是問題,俺們漢人就是要學先漢的先輩,就是要不畏艱辛,不恐路途之遠,只要有軍功能立,反正就是幹啊!
對笈多王朝的用兵會很有限,只能滿足極少一部分人對軍功的追求,沒能插手的人內心那個叫急切,尤其是以中下層爲甚。這個中下層不單指軍方,還有無數想要改變自己人生軌跡的百姓。
國家廢墟處處,需要舔傷口恢復內政,那是治理國家的高級中樞大臣(文官)需要去考慮的事情,武將階層不是不清楚這一點,可他們是武將啊!
對於武將來說,國家困苦什麼的從來不需要他們去考慮,他們想要的就是尋找敵人,殺死敵人,能夠滅其國家則爲至高榮耀,專門盯着這一點就足夠了。
“機會啊!”徐正簡直無法按耐住內心的雀躍:“波斯人,簡直是大好人哇!”
一衆武將猛點頭,對他們來講只是對笈多王朝用兵是遠遠不夠的,那邊就是再有增兵,撐死了就是再增加一個常備軍參戰。而一個常備軍對他們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只能塞進去一個郎將、三個校尉、五個軍侯,簡直就是狼多肉少。
不要說是軍官了,一個常備軍的一萬五千人誰又能夠經得起出徵的誘惑?他們想要增加自己的田畝,想要多幾個奴婢,想要爵位更上一層,老老實實待着天上除了掉下雨水與雪,啥玩意都砸不到頭上,有太多的想要都是建立在出徵之上!
曾經的秦軍爲什麼會聞戰而喜?就是因爲所有想要獲得的,都能在戰場上獲取!
先漢基本上也是和秦軍一樣,甚至可以說先漢比先秦更加重視軍功也尊重軍功,其中就有一條“非軍功不得封侯”,哪怕是國舅啥玩意的,也需要至少去戰場上走走,封個侯纔不會遭受非議,也能得到更多的尊重。
漢武帝劉徹時期,之前的貴族能被掃進垃圾堆都被掃進去,可是戰場建功封侯的卻是一再冒出來,還都得到難以想象的利益,結果就是全民族的奮起,全都化身爲戰爭狂人了。
“草原一個師,東北一個軍,隴西兩個軍,平蠻校尉部兩個軍……”冉閔吃肉之後在剔牙,很不滿地地說:“太少,太少了。”
冉閔是剛從草原回來,他回來之前親自帶着一個曲去西高車境內走了一遭,殺得那個叫人頭滾滾。跟隨出征的一個曲,活着的、死的了、殘廢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至少有斬首一級的軍功,更多的是來個爵位“二級跳”,要不是二十等爵有相關限制,僅是依靠敵人首級記功的話,就不止是爵位“二級跳”那樣了。
君王巡視隊伍已經反轉回到長安,差不多又是到了一年的述職時期,該回到中樞的先後都會回來。
“王上不是不想收復西域,只是……”冉閔毫不掩飾地說:“只是那幫人(指文官)太能扯了。”
劉彥又怎麼會放棄收復西域,是收復西域沒有那麼簡單。
僅是調遣軍隊進軍西域的話,漢軍會遭遇何等程度的抵抗暫時未知,但西域各國是絕對經不起漢國的“收復失地”,漢軍一次打不下來,那就打第二次、第三次……直至西域重新回到漢人的懷抱。
之所以說漢國收復西域複雜,是劉彥一開始就不認爲西域是漢軍征服的終點,相反是漢軍向外征服的起點。
恰恰因爲西域是漢軍向西征服的起點,該怎麼來收復西域,將西域收復之後又該有什麼動作,那就是很值得思考和去進行部署,甚至是能關乎漢人未來的民族走向。
徐正、冉閔……等等的一些人,到了他們的級別,該知道的事情基本都要知道,其中就包括劉彥爲什麼推遲收復西域。
“之前我們不知道薩珊是什麼情況,現在多少是有點判斷。”徐正說出了劉彥所推遲收復西域的原因之一,又說:“王上所憂慮,是大漢內政不修,收復西域之後立即與薩珊交惡,甚至是爆發戰爭。”
沒胡扯啊,之前劉彥真的是要考慮一點,比如收復西域會不會立刻和波斯薩珊爆發國戰。畢竟他真不知道波斯薩珊麻煩也是一大堆,甚至是不知道西域和波斯薩珊中間還隔着匈尼特人,倒是記得唐軍因爲收復西域和阿拉伯帝國碰上,雙方是真的因爲西域的所屬權幹了一仗。
一個國家還沒有從戰爭創傷中走出來,國內廢墟處處,田野滿是荒蕪,這樣的國家真沒底氣去爆發什麼國戰,尤其是與實力強大的強國打國戰。
劉彥計劃中的收復西域,該是給漢國十年的時間來處理和建設內政。中間也不是什麼都不做,比如徹底將慕容鮮卑和拓跋鮮卑掃入歷史垃圾堆,將柔然打殘或是直接消滅,甚至是東高車也該滅掉,完全斷絕東面的威脅,然後纔是向西進軍。
現在,漢國已經知道波斯薩珊自己掉進了泥坑,國內叛亂不斷就不說了,對羅馬的戰爭也不順利,等於是漢國向西並不會遭遇來自波斯薩珊的威脅。
另外,波斯薩珊似乎很希望漢國能夠向西,至少是對漢國重新控制西域持歡迎態度。這一方面對於漢國來說其實是無所謂的事情,波斯人歡迎或者不歡迎,漢人想要拿回西域又關他們屁事,漢國所憂慮的不過是準備不足的前提下爆發國戰。
剽悍如冉閔,也知道國內一團糟的時候,真不能與實力強大的國家交戰,尤其是陸地能往來的前提下。
像笈多王朝那種走海路的,得說是漢國上下對大海陌生得很,就是因爲陌生,真沒想過漢軍在前方戰敗,阿三會不會殺過來的相關問題。
“王上已經意動。”徐正說的是劉彥命謝安一年內解決西強山的敵軍:“卻是我等的機會。”
劉彥並沒有直接說要進軍西域,可他對謝安的命令已經說明了一切,不解決隴西郡的困擾,漢軍又怎麼可能在路途中有威脅的時候西進。
“卻不能由我等鼓譟。”李壇在這種場合還是得出聲:“需得如先漢。”
要是沒點文化,還真聽不懂李壇是個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西漢舊事,對匈奴的開戰是全國的意志,不是簡單的幾個人所能推動。
徐正當即點頭:“正該如此。”
謝安本來是不想說話,卻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以何爲限?”
謝安說的是進軍西域,可要動用多少兵力,規模又是怎麼樣,又是以什麼程度爲目標,那是因爲牽扯到奪回西域之後,漢國的西進政策。
除了劉彥沒人能回答謝安,包括徐正這個太尉在內的所有人,他們只能執行來自劉彥想要的。
“總之先讓那羣人別聒噪。”冉閔就是這麼直接:“剩下的就如睿才所言,聲勢要搞起來。”
衆武人沒昏了頭腦,他們也知道內政還是要建設,就是等不了那麼久。現在他們已經有了進軍西域的契機,就算是拿着奪回西域經營西進橋頭堡的藉口,也絕對是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問題是還要掃清障礙,比如劉彥已經明確表示要修內政,不能朝令夕改。
“有呼聲還不夠的。”謝安註定要比非世家子出身的衆人更懂得其中彎彎道道:“君王順應民意是爲王道不假,卻依然不夠的。”
當下,謝安就將其中的彎彎道道稍微說了一些,比如君王哪怕有推翻先前決定又該有什麼先決條件,聽得一些人眼睛發直,不少人真就不知道一件事情可以那麼複雜。
“就是讓西域人自己先跳起來,讓我們有動手的藉口嘛!”冉閔忍不住吐槽:“說得那麼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