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桑虞,他是在去年就到南方,主要是針對地方官府進行各種整肅,着實是勘察到了不少官員貪贓枉法之事。
因爲時代的限制,能夠做官基本出身就不會低,基本不是世家就是大族子弟,桑虞巡視南方各郡在南方世家(大族)來看,是一種近一步打壓南方士族的做法,受於南方士族自身的分裂,再有就是南方作爲戰敗一方,他們有心反撲卻是沒有領頭人,絕大部分能當領頭人的那些人是想着要低調。
中樞發來公文的時候,桑虞是在壽春。
“入侵之戰旗開得勝,卻是未有獲取糧食。”作爲三公之一的桑虞自然是夠資格得到一些重要信息的邸報,已經知道桓溫首戰取勝,可笈多王朝並沒有屈服。他剛剛看完另一份邸報,講的是西邊各國派遣使節團到漢國:“不是作爲接待使,是監督各地工程?”
漢國要建設兩條國道是早先就經過商議並確定的事情,元朔七年的時候就已經展開先期工作,對百姓進行組織的同時,各項物資也是調度到工程路線的各縣。
桑虞巡視南方,多多少少是有心要打壓南方士族,前提是他們真的有幹犯法的事,要是各地士族安安分分,他就是想動手也沒有由頭。
南方有桑虞在巡察,北方也有崔悅在巡察,中樞擺出來的態度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犯法被捕的官員南方和北方都有。
漢國建立已經有八年,一統南北的時間卻是不足三年,去年纔剛剛滅亡東北和草原的國家,整體國勢看來是蒸蒸日上,要說有不開眼的傢伙想搞事是真沒多少。
官員貪腐在任何時代都無法完全禁止,相對來說世家子當官出現的貪腐情況還是比較少,相反是讀書人階層崛起之後出現的貪腐最爲嚴重。
目前的漢國並沒有出現鉅貪,官員在貪腐情況上面也是以挪用物資居多,要是時間允許還會補上。這種情況基本是建立在家族暫時有所需的挪用,家族緩過來就會彌補,畢竟世家子更重視的是前途而不是錢途。
“現在的建康令是王猛吧?”桑虞問話的人是袁喬。他南巡的路線還沒有經過建康,先前是着重在原豫州區域,問道:“侍郎今次南下,是要前往建康?”
袁喬就是那個給桑虞帶來中樞文公的人,他還將負責接待各國使節團。
王猛之前是在原冀州當官,後面被調動到建康成爲縣令。漢國的官職沒有分品階,是以牧守城池的人口多寡來區分俸祿,人口多一些的縣可就是“令”,人口少一些的縣則是“長”,也就有了縣令和縣長的區別。
近期劉彥已經在考慮借鑑九品中正制的制度來規劃官職,也就是那個一品、二品……到九品的制度,同時還將執行三省六部體系,就是需要有一個過度的過程。
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制度,看的只是合不適合,三公九卿這個制度被淘汰必然是有它的原因,三省六部被執行可能是一種歷史趨勢。
相對於三公九卿的“大而化之”,三省六部是在各部門的職責上面進行更加的細化,也是統治者對百官的近一步分權。事實上三省六部被執行之後,光是宰相就變成了三個,不再是三公九卿制度的單一丞相,然後因爲有六個部門還會有六名尚書,的的確確是權力上的一種弱化,達到鞏固皇權的目標。
一個國家的制度並不是因爲統治者的一句話就開始改變,每次制度的更變都是一次權力的角逐,劉彥已經有那個意思,給出足夠的時間讓百官去競爭,官職任命卻還是由劉彥說了算。
劉彥不但是要搞三省六部,連帶內閣也會建立,再來就是對外入侵的職屬部門,全部都是需要時間來過度。
桑虞在考慮是不是要提前到建康,想了想放棄那個想法。他並不覺得那些國家經受得起自己的接待,原本就有職責要巡視地方,後面又被加了一個監督工程的責任,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面。
袁喬將公文送到桑虞手上,當夜與之飲宴,隔天清晨就啓程向建康而去。
“御使大夫雖然有心打壓,卻是沒有濫用職權。”王彪之與王羲之是同一家族,他是王羲之叔父王彬的次子,是王羲之的堂弟。這一次他是以吏司的官職跟隨袁喬南下,而所謂的吏司並不是多大的官。
“桑公何人,怎容你背後編排?”袁喬對王彪之沒有惡感,看在同爲南方出身才訓斥了那麼一句:“既然已是大漢官署一員,不可再以舊朝(小朝廷)行事。”
袁喬實際年齡要比王彪之小一些,可他官職比王彪之高,的確是有資格講那些話。
王氏一族現如今的狀況早就不是東晉小朝廷四大門閥之一的盛景,他們因爲支持小朝廷對抗漢國,家族實力摺進去不少,後面也必然是會遭到清算,家族子弟是沒玩完多少,可是家財上面的損失真的挺大,家族奴僕除了遠在中南半島的那些是被解散個乾淨。
原先的東晉小朝廷四大門閥,他們在東晉小朝廷滅亡之後有各自的境遇,在土地持有上面基本都是一樣的狀況,區分是能夠留下多少奴僕。再來,家族有沒有人還在當官,當的又是什麼官,也是區分狀況的衡量之一。
庾氏有庾翼在當廷尉,桓氏有桓溫是個徵南將軍,謝氏有謝安成爲徵西中郎將,王氏卻是沒有能夠拿得出手的官員。從各家族的狀況來看,原先的四大門閥無疑是王氏最慘。
“王上很是欣賞逸少,莫要爲逸少多惹事端。”袁喬說的逸少自然是王羲之,劉彥將王羲之徵募成爲博士,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劉彥經常會召去談話,卻是王氏可能再次崛起的機會:“今次得了接待各國使節團的差事,叔虎可要用心辦事。”
王彪之自然是恭謹地應了下來。
壽春到建康有將近三百里的路程,沿途有些路段是走水路最好,到了樑郡之後只能是陸路。
漢國消滅東晉小朝廷,對南方說有針對的也是世家,尤其是一些堅持抵抗的世家。那些世家是被桓溫率軍清剿了個乾淨,可是對普通百姓來說好處大於壞處,收歸國有的土地很大一部分是租借給了百姓。
新一年到來,春季是耕作的時間,袁喬一路南下能夠看到鄉野之間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對比了一下南北的景象,就感慨道:“北方氣候突變,春耕難以進行,倒是南方與往年一樣。”
在北方,百姓自然也是想要耕作,可老天既不下雪,雨也沒有下多少,對於春耕的影響無比之大,誰都在憂慮就算春天播種,到了秋季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收穫。
漢國中樞十分肯定旱災即將到來,卻是沒有阻止北方的百姓進行耕作,只因爲會不會發生災害是一回事,阻止百姓春耕卻必然是會出事。
北方百姓在耕作之後,是被官府以徭役的方式進行徵召,各郡縣徵集了壯勞力的同時,還頒佈徵工佈告,吸引更多不屬於徭役的百姓,而不是以強制的行政命令來對百姓進行集中。會這樣當然還是因爲害怕出事,只能是以正常徭役和勸導方式進行,到了災害真的發生後,百姓有的只會是感激。
得益於漢軍一再擊敗遊牧民族,漢國不管是馬還是牛方面都不缺,借鑑了先秦的耕牛租賃方式,北方主要是以馬來耕作,南方則是以牛來耕作,各縣都有屬於官方的耕馬和耕牛可供百姓租賃。
袁喬看到正在耕作的鄉野,基本就是人驅趕着耕牛在犁田,田野之上正在勞動的人不是固定年齡層,基本是一家子的男女老少都在幹活。
“北方要遭災,南方的擔子更重了。”王彪之見袁喬一眼瞪過來,不得不解釋:“職不是說增稅,是地域職責。”
災害之年,對未遭災區域進行增稅什麼的歷朝歷代都有那麼幹,純粹就是拆西牆補東牆的做法。
劉彥自然也得到過類似的建議,比如對未遭災的區域進行增稅之類的。他經過很嚴謹的考慮沒有接納意見,卻也沒有堵死這個建議,含糊提起要根據面對的情況,再來做下一步動作。
“大漢征討笈多,正是爲掠奪糧食而去。”袁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低嘆一聲:“希望能夠獲得更多的糧食,不然……”
不然?對外掠奪無法保證糧食,對內的增稅就會成爲必然,到那個時候南方肯定是要哀聲載道。
進入樑郡地界,袁喬得到來自建康的通知,說是第一批使節團已經在京口登岸,由建康令王猛進行安排,是讓使節團入了建康城。
第一批抵達漢國的使節團,他們是來自波斯薩珊、兩薩特拉普、卡拉巴拉斯、蘭巴建納和季多羅(貴霜殘部),其中的季多羅使節團根本沒有事先通報。
“貴霜後裔的殘部?”袁喬當然知道曾經的貴霜帝國,對於還有殘部是比較驚奇:“建康令並未安排居所給季多羅?”
王猛得到的名單中並沒有季多羅王朝,事實上季多羅使節團也是被波斯薩珊給臨時拉上,真沒有對漢國這邊進行通知,那就別怪王猛沒有以官方禮節來接待。
庾龢是已故庾亮的第三個兒子,目前是建康縣丞,他受王猛的指派過長江接待袁喬一行人,一些事情也是需要事先進行溝通。
袁喬並沒有覺得王猛那麼幹有什麼錯,漢國是當世大國,沒有必要去看誰的臉色,相反該是別人來看漢國臉色纔對。
“季多羅使節團目前是被薩珊使節團收留,龢的上官沒有干涉。”庾龢看上去是一個很穩重的人,他其實是謝尚的女婿,娶了謝尚長女謝僧要,然後因爲謝尚另一個女兒嫁給殷氏的殷歆,因爲連襟的關係與殷氏也非常不錯。
世家之間的聯姻非常頻繁,各個家族基本上都有些親戚關係,恰恰也是因爲這樣世家才更爲統治者忌憚。
波斯薩珊使節團的正使出身王室,名叫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副使是厄古泰·巴赫拉姆。他們整支使節團的人數達到六百人,光是承載人和貨物的船隻就多達三十艘。
規模第二大的是兩薩特拉普,除正副使節之外有三百餘人,乘坐的船隻卻是漢國提供。剩下的各國使節團人數從數十到上百不等,除開卡拉巴拉斯也是乘坐自己的船隻之外,其餘都是乘坐漢國的船隻。他們相同的是都攜帶了大量的貨物。
袁喬聽說波斯薩珊來了一個王室成員並沒有感到吃驚,對於異國的王室什麼的,要是國王親自來還會重視一下,王子過來也會得到重視,王室成員什麼的哪個國家沒一大票人?
“各國使節團攜帶大量的貨物,除少量貢品之外,餘下皆是要與大漢進行貿易。”庾龢對這個是耿耿於懷:“化外之人太過愚昧,未經我們允許,已經將貨物拉到市集販賣。”
每一個國家都是有自己的特產,阿三那邊象牙、寶石之類的玩意不缺少,波斯人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毛毯。
“他們拉到市集的貨物並無賣出多少。”庾龢完全就是當成笑話在講,說了一些趣事,後面才接着說:“各使節團到集市之後大肆購買,幾乎是看到什麼就買什麼,尤其是絲綢。”
中原王朝不會理解各國對絲綢的癡迷和渴望,實際上民間交易絲綢的數量也不大,基本是各個用得起的家族批量購買,再來就是皇室的特供,所以市面上就不存在多少絲綢。
那些使節團帶到漢國的貨物沒有遭到追捧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象牙什麼的還會有人買,寶石之類的因爲民族價值觀的不同基本賣不出去,畢竟諸夏喜歡的是玉,不是什麼寶石,哪怕是珍珠都會比寶石受到更多的追捧。
“只要有交稅,管他們怎麼買賣。”袁喬是真的不在乎,倒是因爲各使節團的舉動產生一種瞧不起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