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率軍出襄國,耗費了將近二十天才抵達定襄。
他們五百里路走了將近二十天,是隊伍之中的火炮和相應的輜重拖慢了行軍的速度,若全爲騎軍五百里只是四五天的事,步軍耗費的時間可能要比騎軍更短一些。
並不是騎兵就真的會比步兵行軍速度快,得看是什麼樣的道路,再來是騎兵的馬照顧起來不易。
戰馬事實上一直都顯得無比嬌貴,定時停下來定量的餵食,還得給予足夠的休息時間,甚至需要洗刷和進行按摩。
人要忍一忍就能進行不停息的日夜行軍,大不了就是戰後修養一下,可戰馬真要進行不停的日夜急趕可真的就是會廢了。
早就得知冉閔會來的李壇心裡多少不是滋味。
作爲徵北將軍的李壇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悲催的存在,好像一直處於冉閔的陰影之下。
上一次徵北幕府負責征戰司州,中途冉閔就插了一腳,後面征戰幷州和朔州更是由冉閔爲主導,明明就是徵北將軍應該乾的活,卻是每次都被冉閔接手。
這一次,李壇率軍將羯族最後的殘餘死死堵在定襄城內,到了最後的收割階段冉閔又來了。
“來,別哭喪着臉,給大爺笑起來。”冉閔看到李壇沒有掩飾鬱悶不但不以爲意,相反是開始有些喜歡李壇這個人。他說:“徐正什麼功勞都立了,得封侯爵,官拜太尉,卻是要一直待在中樞。那樣的日子你過不過?”
身爲武將,要是不能率軍征戰疆場,遠離了熟悉的兵戈鐵馬,不再見鮮血狂飆,不聞腥味屍臭,只能是終日埋首於文牘,那得是多麼了無生趣的事情?
“您說的對,可……”李壇還真的笑了,就是有些勉強:“可老這樣誰都會鬱郁吧?”
冉閔大手一揮:“帶本將軍去瞧瞧。”
圍困定襄的漢軍,營寨是圍着定襄來建設,面向定襄的營寨之前挖了一條條壕渠,看着壕渠的寬度該是有一丈,深度也是一丈左右。
“那些是陷馬坑?”冉閔指的是一條條壕渠前方密密麻麻的黑點:“數量可真是多啊!”
“不是之前沒事幹嗎?”李壇一想到這個就更加鬱悶:“圍了將近兩年,之前無論怎麼挑釁敵軍都不出來,可不就只能挖挖壕渠,再挖挖坑。”
爲了圍困定襄,李壇沒能參與收復幷州和朔州,後面的草原之戰和燕地之戰都沒他什麼事,以前多少是有能夠給羯族最精銳的部隊最後埋葬這一點來自我安慰,冉閔過來把什麼事都搶走了。
冉閔親自來到壕渠邊上觀看,只看到壕渠裡面的積水,就問:“敵軍屢次突圍,沒能攻擊至最後防線?”
“三個常備軍裝備的拋石車、牀弩、車弩、強弩等等利器不是擺設。”李壇收斂一下心情,指着遠處:“再有如此防禦鏈,如何攻來?”
冉閔是發現李壇真的惱了,卻依然是沒心沒肺,前線溜達了一圈,帶着李壇去觀看帶來的青銅炮。
“這……”李壇看着輪式基座上那粗大又長的青銅炮,咋舌地問:“此便是可遠擊三四里的火炮?”
原先一里也就是現代的三百米,劉彥進行過修改,改爲了五百米一里。
事實上劉彥不止是對裡數進行修改,參考了秦帝國的統一衡量度,將現代的長度單位都進行規範統一,軍方是第一個全面執行。
衡量度的重要性無與倫比,任何的科技發展都在數學之上,可衡量度混亂還談什麼數學。
爲了重新規整衡量度,劉彥沒少花費功夫,一再確認才搞出標尺,有了原本才能進行推廣。他在軍方第一個鋪開新衡量度,是考慮到火器運用的時代已經到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
以前是怎麼樣?最小的長度單位是寸,再來就是尺,尺之上是丈,丈之上有引,引之上是裡。
每個朝代的長度單位可能都叫那個名字,但實際長度是一直存在變化。在長度單位上面,秦帝國進行過統一,可是秦帝國之後就又混亂,中央有自己的衡量度,每個地方又有各自的衡量度。不止是長度單位,其實重量啥的也是一樣,自秦之後的封建王朝都沒再統一過。
秦之所以能夠保證衡量度不混亂,是秦法嚴苛在支撐着。後面的歷朝歷代也雖然都有各自的律法,可執行起來真沒有秦的力度,再來就是不統一的各種計數方便各級官僚貪污。
隨着時代的進步,尤其是軍工器械上面的進步,真不能最小的長度單位爲一寸,拿製造青銅炮來說,炮管差一寸和差一毫米就是天差地別,彈丸的製造上也同樣如此,技術含量越高的產品越不能容忍太大的誤差。
“這玩意發射的彈丸約十一斤,口徑一百二十毫米。”冉閔拍着脫去炮衣的十二磅炮:“這玩意某帶來了三十門。”
李壇發現這個世界變得讓他有些不懂了,斤和毫米有專門學過,但是從未聽過“口徑”這個詞。
冉閔特地走到炮口處,比劃着介紹什麼叫口徑,後面賣弄自己剛得知不久的消息:“除了口徑一百二十毫米,還有八十三毫米、九十四毫米、一百毫米的各種口徑型號。”
李壇不是一直待在定襄嗎?是有聽過火器部隊,可沒親眼看過沒有太多的概念,聽冉閔炫耀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真特麼有點脫離時代進步了。
漢軍有新的部隊開拔而來,被困於定襄城池之內的敵軍很快知曉,他們見來的只是一千左右的漢軍並沒有多麼當回事,憂慮的是還會不會有新的漢軍增援過來。
“陛下歸去,留下我等坐以待斃之人。”張曷柱是石虎原先的司虞,他完全就是一副死了爹媽的表情在環視同樣倒黴的一羣人:“多次求降未成,突圍亦是艱難,該將如何?”
石虎死了?的確是已經死了,還是被自己的幾個兒子一同弄死。
石羯趙國崩潰,手中有兵權的各個封王不是戰死就是遠竄,石虎一些年紀小沒有封王的兒子是被留在身邊。
定襄一直被漢軍圍困,壓根就得不到外界的消息,他們一直沒有突圍一方面是因爲石虎,另一方面是還抱着某種幻想。
要不是真的發生,誰又相信一個龐大的國家會那麼輕易就崩潰,就因爲不相信纔會抱着希望,等待有誰前來解圍,他們一等就是兩年,之前還有半死不活的石虎壓着,石虎被弄死可算是解放。
石虎又不是沒有弄死過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也沒少想弄死他,身在定襄的幾個兒子將他弄死之後,卻沒有誰想幹登基的事,不幹是不想成爲那個最終的背鍋之人。畢竟是不是爲王在戰敗後,獲得的下場真的不一樣。
“還能怎麼樣呢?”朱軌臉色陰霾得可以,低頭說道:“只能尋求突圍。”
朱軌是石虎在任時的尚書,官職可要比張曷柱高得多,不過現在再談官職高低根本沒用,講的是誰對龍騰衛士最有影響力。
“雖無奈……”張豺發狠地說:“只能畢其功於一役。”
還是那句話,他們被困在定襄兩年,真對外界沒有什麼消息,大多數人覺得最壞的情況,是統兵在外的幾個王子還在據守某地抵抗,大趙還沒有亡,要是突圍出去怎麼也能找個地方棲息一下。
石虎沒有死之前,將龍騰衛士分割爲幾個部分,張豺就獲得了三分之一的指揮權。石虎死後,可算是衆人沒有昏了頭再搞內亂,幾個有權指揮龍騰衛士的將領得以保全權勢,就是他們並沒有覺得多麼開心罷了。
“只能這樣了。”朱軌最後拍版:“敵軍能有一千增援,就能增兵更多,是不能再拖了。”
此時的定襄,長達兩年的時間之內,大多數的城牆段早就豁口處處,保持有完整城牆的也就宮城。
之前定襄城內爆發過瘟疫,漢軍可不敢隨意進入,離瘟疫爆發相隔至少半年之後,能不踏入也是絕不會進入城池之內。
“他們既然敢從宮城之內出來,該是疫情已經終止。”冉閔可不想在這裡拖太多時間,召集衆將進行議事:“城內敵軍有無突圍可能,若無可有方案主動進擊。”
李壇又再一次成了特麼的副手,表示完全沒有心情講話。
一樣是長期被拖在定襄的衆將,他們其實也受夠了沒完沒了的圍困,能夠脫離這個泥坑真的是求之不得,也就先後各抒己見。
“做出撤離的假象,吸引敵軍出城突圍?”冉閔表示這個好像有些不靠譜,是建立在被圍敵軍對外界絲毫不知情的前提之下:“敵軍知不知曉外界猶未可知?若是知情或許將弄巧成拙。”
“我軍現在完全不怵強攻。”李壇覺得自己是受夠了:“何不以絕對強勢攻堅而上?”
冉閔表示對這種不需要費腦子的打法很喜歡。他不止帶來了三十門青銅炮,滅燕之戰先期發揮巨大效果的炸藥包也沒少帶,定襄這邊更不缺可以發射炸藥包的拋石車。
一方面想要強攻而上,另一方面是想不計代價突圍,只是漢軍想的是用至少三天的時間來進行準備,定襄城內的被困之軍要一天的準備再在深夜行動。
漢軍是列裝了火器,只是能夠掌握並使用的並不多,冉閔也沒有想着會不會打草驚蛇,決定當天就給衆將來一次深刻的眼見爲實。
青銅炮有輪子,騾馬拉動就能方面抵近前線,冉閔不想小家子氣只拉出一門放炮,一次性全給拉上。
除了三十門青銅炮被拉到前線,近百輛拋石車是經過一番折騰也拉了上去,連帶各式的牀弩和車弩更沒落下。
已經決定決死突圍的羯族勢力殘餘,他們前一腳才進行各種最後準備,得知漢軍那邊有大動作,還以爲是消息走漏,原本就互相不信任更爲加劇。
可不能只是各種遠程部隊上去,必然是要有相應的部隊護衛,動靜自然就不會小,動起來的漢軍很快就在定襄城以東鋪開。
人一滿萬便是無邊無際,軍隊各個方陣的旌旗隨風招展,各種各樣的口令更是傳達遍野。
張豺上城牆一看,有着太多看不懂的東西,對於漢軍將拋石車等器械擺在前方更是迷惑。
定襄的城牆早就有豁口,不需要再對城門進行攻堅,步騎可以快速衝鋒進城,再將笨重的攻城器械擺在軍陣前面完全不合理。
殘破的城牆早就沒有固守價值,屢次突圍龍騰衛士也熟悉了依靠城內廢墟進行巷戰,張豺等人並沒有將部隊拉出來。
後面,不止是軍隊將領過來實地觀看,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過來,只不過他們都抱着一旦漢軍衝鋒立刻騎馬逃回宮城的打算。
朱軌指着從未見過的青銅炮,問張豺:“大將軍可知此爲何物?”
張豺要是知道就有鬼了,再則是距離着實遠,真看不太真切,只能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城外軍陣之中,冉閔放下雙筒望遠鏡,很是得意地對周邊同僚吼:“某就說吧,大動靜必然引得他們前來窺探,說不準不用再行準備,轟死他們立刻終止戰事。”
李壇等不知道火器威力的衆人不理解什麼叫轟死,對於終止戰事卻無比感興趣。
冉閔對自己被評價爲只懂悶頭蠻幹的莽夫是很不服氣的,很多次找機會施展計謀成功的不多,爲今天能夠露臉自然興奮,他可知道並不是誰都能一次性弄死一大幫敵國身處高位的人。
三十門青銅炮一條直線擺開,每門留下必要的間隔帶,該有的射擊諸元和裝填彈藥忙活完,就等着開炮的指令被下達。
“等會不管有沒有全部轟死,都當試探性衝鋒。”冉閔丟下一句話,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開始邁步,他還招呼:“都過來近距離看看,就是等一會記得捂住耳朵。”
沒錯,冉閔雖然已經不止一次親自點火開炮,可很是迷戀那種一點火就能聽響的事,對自己可能親手炸死一大幫敵國衆臣更是興奮得呼吸沉重。
位處城牆之上張望的朱軌、張豺等人,他們是發現漢軍沒有抵近的跡象才繼續待着,還在談論之際卻聽到一聲悶響,下一瞬間是詭異的呼嘯聲傳過來,身側二十餘步之外不知道被什麼玩意砸中,那個叫土石飛濺和一片狼藉。
“直賊娘,趕緊重新校對。”冉閔咋咋呼呼趨勢炮兵:“動作要快,可別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