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有一句話叫“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他們只是將人們對成爲官員的渴望用文字表達出來。
實際上,自古以來有才能的人總是希望能夠得到統治者的賞識,那麼就造成一種現象,無論是學什麼都想要參與到國家的治理階層之中。
真的不單單是儒家才希望緊緊抱住統治者的大腿,論節操最低實際上是法家。
說法家在統治者面前沒有節操並不是貶義詞,律法的存在就是爲了保證統治者的利益,大體來說律法被創造出來就是用來限制別人,可在限制的過程中能夠使社會存在次序。
統治者就是領頭羊,而有一種很著名的“領頭羊的效應”,也就是說只有一名“至高者”其實有利於社會穩定。所以任何國家都只有一名最高領導人,而不是多個。
要說律法對權貴無用,那是歷朝歷代……永遠都會存在的現象,可律法的存在還是保證了普通人的利益,沒有律法的存在普通人其實才會是最大的受害者。因此一個國家的法律再是虛設,絕對要比完全沒有法律好上很多。
劉彥當然渴望推廣教育,但是有一點必須要正視,那就是不能只用來教育人們讀書之後去做官,教育理應是方方面面,做到用於生活。
學習知識要的方法有許多,可以是精神領域的洗禮,儒家最爲擅長的就是這一點,按照現代的歸類來講,儒家作爲哲學是很強大的學問,用來在道德和思想上的薰陶也是極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哲學家千萬別去當官。
目前的儒家並不是魯派獨大,幾個學派都有自己鮮明的特點,儒生也還不像明代不識五穀。
щшш⊙ T Tκan⊙ C○ 現在的儒生,包括魯儒對禮、樂、射、御、書、數是每樣都要抓、每樣都要硬,要認真算起來的話,儒生在現如今真的是當之無愧的精英階層。而儒家的君子六藝,其實是從周室爲官的基本要求中繼承過來。
周王朝是一個分封的國家,那個時候的國家的周邊環境並不安全,能夠爲官的基本要求就一定要是貴族(或子嗣),也就是先看血統再擇才能。
貴族是自人聚居之後就存在的階層,早期就是那些帶領族羣進行開拓的階層,像是三皇五帝就是類似的階層。一直是到周室東遷之前,貴族絕對不是貶義的存在,他們的社會地位是來自於保護民衆,爲族裔開拓更多的生存空間,責任所帶來的就是應有的福利,比如社會地位或是生活質量。
每一個階層都會有屬於自己的腐化過程,一直是持續到根據血緣關係來繼承先輩的權柄成爲規則,光靠“我爹是誰”就能得到不屬於自己努力的東西,就爲權力的腐化埋下伏筆。
每一代的開拓者總是顯得睿智和能幹,他們屬於“開拓型”的那一羣人。開拓型的貴族並不能是什麼都不懂的蠢貨,本身也要有足夠的武力值,那麼怎麼來培養就成爲一個值得研究的事項。
《周禮·保氏》中明確指出了培養精英的方法和方式,既是“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這個就是所說的“通五經和貫六藝”中的“六藝”。
在周室想要做官,任何官員都需要進行考覈,還是那種多少年就有一次的考覈,考覈的內容就是六藝,並不需要六藝樣樣精通,但絕對不能是什麼都不懂,還區分出差勁、合格、優異的幾個等級。
像是很多朝代那樣,一個王朝的衰敗總是從內部開始,周室的衰敗就是從考覈官員上面開始。而造成這種現象的有幾代君王的荒唐(比如烽火戲諸侯的那位),也有東遷之後周室王族的實力損失。
中央壓不住地方,實力上不足以震懾封臣,主弱臣強的後果就是諸侯不將周王族當回事,那麼就是周王室想要繼續執行官員考覈,那些諸侯能再接受來自中央的罷免和重新任命嗎?
一直是到孔子創建儒家,那已經是到了“禮崩樂壞”的年代。所謂的“禮崩樂壞”含義挺多,首先指的就是周王室無法再驅使諸侯,周王室也無法對諸侯任免官職有任何話語權,很多傳統逐漸被瓦解,其中就包括對官員的考覈這一項。
到春秋時期,六藝逐漸演變成爲貴族家庭用來教育後代的核心內容。孔子要求儒生必須學習六藝,實際上是希望用培養貴族的方式來培養儒生,他的這個做法被當時的貴族所排斥,更沒少受到來自方方面面的嘲笑。
“若是真要推廣教育,無需人人‘六藝’皆精。”劉彥從不覺得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全才:“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天賦,更專精於什麼,那就往那個方向着重培養。光是學習六藝亦是不足,知識來自生活,也應該用於生活。”
“是啊,善於打戰的人,只要識字,看得懂兵書,不需要能夠對詩和賦貫通,亦不需要能夠作詩、唱賦。”呂議只知道自己的建議有戲就行,一副難掩其興奮的模樣。他只要劉彥不反悔,那劉彥說什麼都是對的,也就不斷點着頭,說道:“不光要學,還要會用,知行合一乃是基礎。”
紀昌眼睛一亮,重重地點頭:“是該知行合一。”
劉彥怎麼覺得“知行合一”這個詞有點熟?努力想了一小會,纔算是回憶過來。
知行合一,是指客體順應主體,知是指良知,行是指人的實踐,知與行的合一,既不是以知來吞併行,認爲知便是行,也不是以行來吞併知,認爲行便是知。這個是由有明一朝的思想家王守仁所提出來的。即謂認識事物的道理與在現實中運用此道理,是密不可分的一回事。
其實很是諷刺啊!有明一朝,讀書人爲了科舉苦心專研八股文。而八股文除了能讓讀書人中舉之外,其實一點能夠用於生活中的技能都沒有。要說歷代讀書人哪一代最符合米蟲這一特性,除明朝和“我大清”的讀書人再無其他,也就有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這個說法。
很多人提出的觀點和理論,其實是歷代先賢早就有相關的論點,差別就是那些先賢沒有系統化地進行歸納和寫出來(可能也是遺失了),王守仁在明朝那種社會環境中提出“知行合一”,估計是看到了讀書人除了讀書什麼玩意都不會,生出了憂患意識。
然而,事實證明在有明一代提“知行合一”就是一件諷刺的事情。讀書人之所以讀書,那是:老子們讀書和專研八股文只是爲了中舉。中舉之後老子們什麼都不會也沒有關係,有了免納稅納賦的權力之後,有的是人眼巴巴成爲老子們的佃戶,老子們吃、喝、度、用有的是人奉獻,並且老子們還能做官。到了該享福的時候,老子們還辛辛苦苦去學其他東西,不是純粹找罪受又是什麼。
劉彥剛剛還在思考推廣教育之後的社會變革,不管是兩宋還是有明一朝,要是推廣教育會變成類似的情況,那不推廣也罷。還沒有等他將自己的憂慮放大,呂議放出了“知行合一”的大招。
讀書不是什麼壞事,然而不怕壞人有多壞,怕的是壞人有文化,壞人不一定非得是窮兇極惡,最鬱悶也是最惡劣的是,壞人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做壞事,相反是認爲自己在幹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以兩宋的那些讀書人行爲最爲突出。
當然了,兩宋是因爲經歷過五代十國。而五代十國就是一個武將到處肆虐的時代,兩宋只不過是幹得太過矯枉過正。
【宋朝的讀書人,他們爲了自己的權力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包括讓軍隊在國戰中失敗,然後出場以歲貢的方式服軟,並且不以爲恥反以爲榮,說什麼花點錢財保證安寧,全然不顧那樣的行爲對於國家軍民士氣是何等的打擊。】劉彥看模樣是在注視交換意見的紀昌和呂議,可眼眸實際上並沒有焦距:【絕對不要小看讀書人的無恥程度……當然也不能相信武將有多少節操……】
總的來說,一個國家要是武將失去控制,造成的危害的確是非常嚴重,勢必讓國家陷入連連的割據內戰,壞處當然是非常明顯。
武將的危害很鮮明,文人影響到的卻不單單是一朝一代。文人壞起來,造成一個國家的滅亡並不是最嚴重的,影響到的將是一個民族的後續,由文人來創造的思想和文化會一直傳續下去,要是思想和文化錯誤對子孫後代可謂遺禍無窮。
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間的繁華……這不是歌詞,是兩宋之前大多數讀書人真正在做的事情,像是很忙的李白,他出生於遙遠的西北邊疆,一生卻是幾乎踏遍了唐帝國有名的各處山川,足跡所過之處還大多數留下了傳於後世的篇章。
要是對詩、詞、歌、賦有研究,會發現一個很明顯的情況,那就是國家越是強大和強盛時期,當代的作品就會越帶着一種豪邁以及意氣風發;若是國家虛弱,昂或是沒有進取之心,當代的作品就會呈現出一種靡靡之意。
看一個國家或是民族,從文化作品裡面可以看清楚脈搏。宋之前的作品大多是昂昂向上的意境,到了宋和以後的朝代則就真的是風花雪月,可以清晰地發現文人越來越沒有進取之心,專注的是怎麼享樂。
“一國不可專注一事,大漢武風過於……”呂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劉彥,幾乎是用冒死的悲壯在說:“武風太過了。”
劉彥的眉頭挑了挑,他剛剛纔想到兩宋給民族帶來的影響,不止是文化上面,還有社會的男女之別。
呂議是帶着強烈的期盼,用着幾乎弱不可聞的聲音說:“若是王上能夠勸導學文,那就太好了。”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劉彥很奇異自己竟然能夠記住宋真宗趙恆的《勵學篇》,用着冰冷的目光注視臉色已經開始在發白的呂議沒有吭聲,依然是陷入自己的情緒:【東華門唱名者方爲好漢……徹徹底底地打斷了屬於武人的脊樑。那些“好漢”在敵軍來襲時只顧惶恐與逃竄,皇帝被俘純屬活該,帝姬淪爲敵人玩物……可憐汴梁滿城百姓。】
“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劉彥在笑,眼神依然冰冷,問呂議:“如何?”
呂議是被劉彥嚇得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紀昌因爲角度的關係沒有看到劉彥眼中的冰冷,第一個反應是霍地站起來,幾乎是吼一樣:“不妥,大大地不妥!”
劉彥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紀昌的時候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樣,問:“爲何不妥?”
“若王上做此等事,大漢是文風盛行,可……”紀昌說到這裡幾乎是用能殺人的目光掃一眼呂議,重新看向劉彥的時候重重地跪下去:“教化自然需要,卻不能如此。胡虜禍亂中原前車之鑑不遠,國家之首重在於兵事,王上啊,大漢寧願不要教化,也不能沒有可戰之兵啊!”
呂議剛纔還只是被劉彥的眼神給嚇住,嚼一嚼劉彥唸的那些句子,下一刻是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只要讀書就什麼都能得到,那光去讀書就好了,除了讀書就什麼都不用幹了。其中又以“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這句殺傷力最大,勢必會讓讀書人變成死讀書的書呆子,不但是國家武風不再,連帶專研實用技能的人也會越來越少。
“國可無文人,卻不能沒有武人。”紀昌不顧劉彥走過來要扶起,是執着於跪拜勸諫的姿勢:“沒有了武人,再是文風鼎盛,再是舉國富庶,便如待宰之羊羔,不過爲敵人徒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