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一眼看去全是銀亮的白色,陽光再足夠充足的反射,其實會造成非常刺眼的效果。
今天的天公作美,難得沒有下雪,可是下與沒下對遠途奔襲的禁衛軍並沒有差別,他們的任務就是不管天氣如何,進入拓跋代國的北部之後進行無差別的襲擊。
拓跋什翼健所不知道的是,禁衛軍是一路掃蕩一路建造建築物。被建造起來的建築物很快就會被雪覆蓋,但並不影響“召喚”,那就是爲什麼禁衛軍損失之後可以在很短時間內進行補充的根本原因。
這個中等部落不知道是禁衛軍攻擊的第幾個目標,他們只是重複進行作業,遇見了、衝上去、殺戮着,損失了、陣亡了、全滅了又再補充。
正在拓跋代國北部反覆襲擊草原部落的禁衛軍有三支,他們有意使用三叉戟的戰術相互配合推進,很大一部分情況正是因爲這種情況才使得哪怕襲擊的部落有人逃掉也逃不遠。
“截斷他們的退路!”拓跋什翼健帶來了將近四萬人馬,後續還有增援一直在來:“務必全殲這股漢軍,壓滅他們的囂張氣焰!”
地面基本是被積雪覆蓋,最深的地方可能會有兩三人的身高,最淺的則是沒有規律。在這種環境下行軍非常困難,速度基本上也快不起來,甚至是開闢通道都需要佔用很多時間。
受襲的部落還在抵抗,不過看動靜也抵抗不了多久。正在廝殺的兩批人,禁衛軍有沒有發覺拓跋什翼健所部的靠近並不清楚,受襲的牧民則是沒那個功夫去觀察。
大概是完成截斷漢軍退路了,陣陣的“嗚嗚——嗚——”被吹響,被堵起來圍成一個橢圓形的殘餘牧民,他們聽到號角聲稍微振作了一下。
“堅持,我們的援軍來了!”
所謂的中等部落,整體人口大概是萬人以下,而小部落少的有數十多的數百,大部落則是萬人以上。
一箇中等部落,以三千人的總人口計算,湊出數百青壯其實是比較正常,男女皆上陣最多也就湊出近千人。他們是部落受襲,與之出戰有着很大的不同,肯定是要能夠動彈的都起來反抗。
正在發生交戰的部落,他們的人口是有七千餘人,除了一些幼兒之外的其餘人都在反抗。瞧現場的屍體,粗略估計已經死掉三四千人,圍成圈接力抵抗的看去只有不到兩千人。
陣陣的“嗚嗚”聲並沒有讓禁衛軍有什麼額外舉動,他們依然是對着被圍的敵人不斷進攻,一直到前來的拓跋什翼健所部出擊,禁衛軍也只是外圍的士兵返身交戰,大部分士兵還是對着被圍的敵人不斷推進。
“他們是和我們什麼仇什麼怨啊!?”
“是啊,大王來救,他們寧願外圍以少數兵力交戰,也要用大部隊將我們全部殺死?”
“拼啦,拼啦!”
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現場沒有將領指揮,禁衛軍是逮住誰就一陣殺,誰靠近他們纔會引起“被動反應”,根本就不會分辨哪一股敵軍的威脅比較大。
場地的限制讓騎兵沒有交戰的空間,拓跋什翼健率軍前來之後,哪怕是騎馬也要下馬作戰,交戰起來更不會有什麼陣型之說,反正就是人擠着人往前推進,前面的人死掉之後,後面的人補上。
“放箭!放箭!”
破多羅埃力喊得是聲嘶力竭,他剛纔親身衝殺在第一線,倒是砍死了三個長槍兵,問題是禁衛軍有悍不畏死的特性,他是在砍殺第三個長槍兵的時候也中了一槍,腹部正在往外冒血。
【要是漢軍都這樣,那還打個屁!】破多羅埃力是被嚇得不輕,他是眼睜睜看着那個長槍兵寧死都要捅上自己一槍:【大王不願意硬抗漢軍,果然是對的。】
廝殺場上,禁衛軍的舉止非常瘋狂,多的是以傷換傷或以命換命的例子,兇悍的程度讓拓跋代軍深感發怵的同時,往前衝的勁頭也被嚇得心生遲疑。
本來就是那個樣子,打生打死誰都會,但遇到那種不要命都想咬上一口的對手,心生懼意是必然的事情,要是碰上一兩個還問題不大,全是那種悍不畏死的傢伙沒返身就逃已經不錯,並不能奢望更多了。
“怎麼殺不上去?”燕鳳沒有親自看到前方的廝殺:“已經兩刻鐘了,還在原地不前!?”
受於視野的侷限,拓跋什翼健也不是太清楚具體戰況,更不知道被圍的牧民已經快要死光。他對己方部隊推進艱難多少是有些心理準備,畢竟碰上的是漢軍精銳中的精銳,打得艱難一些應該算是理所當然。
“實在無法速戰速決的話……”劉謙對拓跋什翼健提出建議:“不如改爲圍困?”
拓跋什翼健的迴應是點頭。
在他們看來,漢國用絕對精銳來拼消耗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他們可以打得穩健一些,避免己方出現更多損失的同時,多耗點時間沒有什麼,只要能夠將來犯的漢軍精銳殲滅就算勝利。
後面,禁衛軍將圍起來的牧民全部弄死,纔算是有了新的舉動。
“敵軍已經開始在向外推進!”破多羅埃力腹部還在流血,無法親自上陣就觀察戰場,發覺不對勁立刻趕來向拓跋什翼健彙報:“裡面的牧民恐怕是凶多吉少,漢軍這是要改變矛頭進行突圍了。”
禁衛軍其實並不是要突圍,他們就是改變主要進攻的方向,還不是單獨對着一個方向拼殺,是那種向着四周推進的狀況,但這一點拓跋代軍暫時沒有進行情報匯攏。
“拉開距離,僅是堵住那些通道。”拓跋什翼健已經知道己方傷亡比較大,士卒的畏戰情緒也是越來越嚴重:“組織盾陣,尋來雜物,弓箭手不要停止放箭。”
新的軍令被下達,可是拓跋代軍並不是想執行就能執行,他們要向後面退卻是被死死地咬住,往後退幾步就有禁衛軍很快跟着後撤的拓跋代軍推進。
“大漢的禁衛軍果然兇悍!”燕鳳大冷天還能是滿身汗水,眼睛被汗水澀得有些發疼也顧不得擦拭:“大王,部隊撤不下來,恐怕是要放棄一些將士,才能將戰線拉開。”
拓跋什翼健沉默着點頭。
蒼涼的號角聲開始頻繁被吹響,那些沒有被禁衛軍咬死的拓跋代軍如釋重負丟下同伴撇丫子就跑,被咬得死死地的拓跋代軍或是絕望或是認命接受命運。
從到來到戰局該生改變,等待拓跋什翼健接到彙報說脫離交戰,各方的戰損彙集過來,僅僅是半個時辰不到,他們竟然摺進去了四千多人,卻不知道漢軍那邊的損失情況。
廝殺當然還在繼續,不過是由雙方粘着膠着拼殺,變成拓跋代軍死死地擋住通道,禁衛軍則是兇狠地發起了一波波的衝擊。
“他們完全沒有什麼章法……”燕鳳不斷苦笑:“談不上什麼戰術配合,僅是依靠兵甲器械的精良,還有那股子不怕死的勁頭,卻是讓我們很被動。”
的確,這一場廝殺中的禁衛軍打得很亂,根本就是哪裡有敵人就往哪衝擊,沒有分辨目標的輕重,更看不出有什麼具體的戰略方向。
“他們就不會疲憊的嗎?”破多羅埃力剛剛處理了一下傷口,腹部有一個大窟窿,腸子肯定是破了一些,疼歸疼卻能捱得住:“與七八千人不知道打了多久,我們來之後也是一直打,就不需要喘口氣?”
拓跋什翼健就想知道一點:“敵軍的數量還有多少?”
這個燕鳳只能是靠猜,說道:“估計還有七八千人?”
其實並不止,禁衛軍來時是一萬左右,與牧民的拼殺並沒有折損多少,倒是與拓跋什翼健帶來的王庭禁衛軍打下來摺進去一兩千人。
龐大的陰影籠罩在拓跋代國上下衆人的心頭,他們以前還真的是沒有與禁衛軍交手的經歷,對戰的要麼是漢國的常備軍,不然就是漢國的郡縣兵,雖然說吃虧的時候比較多,可也沒有打得這麼狼狽過。
“那種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打法……對將士的心理壓力太大了。”燕鳳不斷苦笑:“漢王是有什麼魅力,竟然能收羅那麼多死士一般的士兵?”
拓跋什翼健已經聽太多喪氣話了,有心鼓舞士氣也拿不出有效手段。他其實是越來越堅信自己的想法正確,漢國絕不是現如今的拓跋代國所能抗衡,該慫的時候就慫到底,要不連王庭近衛軍面對漢軍都這樣,普通軍隊又該是怎麼個模樣?
“大王,漢軍一改拼死衝擊,我軍弓箭手受到壓制,更有漢軍直接蹚雪,請大王示下。”
這個部落周邊的積雪是很深沒有錯,但不像一些盆地的積雪那麼誇張,普遍是積雪高度過腰,極少區域纔是有一兩人的高度。
雪並不堅硬,徒手也能挖出一個窟窿,開挖通道的難處就在於會不會塌方,有沒有那個協同能力可以將挖出的積雪弄開。
拓跋什翼健沒什麼好說的,除了讓弓箭手不斷射箭,就是讓士兵阻擊那些試圖開闢新通道的敵軍。
遠在萬里之外的襄國,劉彥的注意力很恰巧是被吸引到該處的戰事。他無法直觀地瞭解當地環境,卻能夠從地圖上看到白雪茫茫,當然還包括己方的綠色被一大圈的紅色圍住。
交戰現場的禁衛軍,他們會有新舉動當然是劉彥的插手,而有人指揮和沒人指揮的系統部隊根本就是兩個樣子。
在沒有人指揮之下,禁衛軍是什麼兵種都死命地往敵軍的方向衝,拓跋代軍的弓箭手取得的戰果非常不錯,等待劉彥開始插手之後,防護力最好的重劍士頂在前方,弓弩部隊則是跟在重劍士後面不斷反擊,戰事進行的方式纔算是有點像樣。
因爲不在現場,劉彥是知道當地滿是白雪,卻不知道積雪有多深,調動部隊之下就會開闢新的通道,迫使拓跋代軍有適當的反應。
更碰巧的事情發生了,拓跋什翼健接到外圍偵騎的彙報,說是有兩股漢軍正在朝這個方向行軍。
“大王?”燕鳳臉色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恐怕無法久戰,再則……漢軍大肆深入北部,我們……”
簡單的說就是沒法過安生日子了,要麼是集結所有能打的與漢軍在冰天雪地裡拼了,另一個選擇是進行轉移。
“漢軍能突擊北部,更能尾隨我們身後進入柔然疆域。”拓跋什翼健這一刻彷彿蒼老了十歲,閉上眼睛又攥緊拳頭:“派出足夠的人手,通知所有能夠通知到的部落,南邊的部落投奔拓跋秀,其餘丟棄能夠丟掉的東西轉進燕國。”
一段話說得衆人臉色大變,他們之前的戰略意圖是要向北,去對付只有肌肉沒有腦子的柔然人,還是比較有把握能夠至少佔據一塊棲息地進行休養生息。
漢國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拓跋代國的戰略意圖,竟是無視氣候無視非戰鬥損員在冬季大戰,想要安生在北部等待開春已經不可能,柔然山那邊還有一個謝艾率領大軍杵着,拓跋什翼健想要完成戰略意圖的風險確實有點大。
“進入燕國……”劉謙牽強地笑着說:“現在能夠維持防線,使漢軍難以突防的大國,燕國算是一個。”
“燕王俊會歡迎我們的到來。”燕鳳要思考的是後續:“只是……我們丟掉領地,大批部衆進入燕國,燕國必然是會兼併。”
“部落進入燕國之後,讓他們往鮮卑草原的方向繼續遷徙。”拓跋什翼健的精氣神遭遇到很大的打擊,難以掩飾頹廢:“能夠去多少,就去多少,算是拓跋孤再復興大代的本錢。”
幾個人都發現了拓跋什翼健的異樣,他們很想開口說點什麼,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猗衛軍也立即出發,直接去拓跋孤賬下聽用。”拓跋什翼健停頓了一下下,想到了什麼似得又說:“南方的部落,可以由拓跋寔君帶着,直接去投奔他的姑姑。”
燕鳳呆了呆,不得不問:“太子……與那些部落,部落是嫁妝,太子是隨扈者?”
拓跋什翼健默然點頭,他着實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避免拓跋鮮卑出現更多的損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