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難臨頭,皇帝歲數小完全不懂事,皇室宗族沒有一人可站出來發生,褚氏雖然是外戚卻無法與門閥相比較,褚蒜子心中自然是有無限悲涼之感。
若說東晉小朝廷現在是孤兒寡母在當政其實並沒有道理,只因爲東晉小朝廷當政的從來都不是皇室,是那些門閥與世家在控制這個國家。造成由門閥與世家治理國家的局面是司馬一家子從曹魏那裡篡位就定下的格局,原因是司馬一家子需要獲得至少大部分世家的支持才能成功篡位,那麼司馬一家子理所當然是該給世家足夠多的好處。
歷經“衣冠南渡”之後,司馬一家子的實力基本上已經是全廢,連帶世家都不想司馬一家子再出什麼人才,要不然司馬一家子真的要強勢,衆世家豈不是很難逍遙?
數十年的默契之下,世家之間可以爭奪和拼鬥,卻不允許司馬一家子來進行插手。他們唯一希望的就是司馬一家子當塊招牌就好。
一個國家沒有集權,和平年代或是遇到弱小的敵人可能不會顯示出權力分散的壞處,一旦發生戰爭又是遭遇到強敵,國家中能夠做主的人太多致使聲音無法統一,那就真的會是相當糟糕的事情。
篡位而得國的司馬一家子談不上什麼正義,其實很多政權的建立都與正義無關,差別就是能不能在掌握國家的統治權之後,可以爲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謀福利。很顯然的事情,司馬一家子哪怕是謀福利也是爲世家,後面朝政更是全面被世家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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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讓劉彥親口來評價司馬一家子統治下的國家,只能說是既然生於不義,那就合該死於窩囊或是恥辱。
謝艾帶兵抵近建康,來的正是庾翼控制的一處北門。
漢軍抵近之後,是先遇到了前來阻擊的晉軍,雙方從交戰到分出勝負,晉軍僅僅是一個照面就宣告崩潰,後面是漢軍逮着潰退的晉軍在一邊殺一邊逼近建康。
庾翼在城樓的高處將外面的戰事過程看得比較清楚,漢軍來的都是騎兵,一輪衝擊直接讓晉軍崩潰,下一刻是處於城門這邊的晉軍四散奔逃。他問了一下才知道統兵的褚歆已經被桓雲俘虜,帶兵的是王氏那邊的人。而王氏這一代人對軍事沒有才能,估計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實。
城外的晉軍崩潰,固守城牆段的晉軍是在驚恐的各種喊叫聲中撤離,庾翼甚至發現城內並沒有晉軍向這邊開來。
桓雲已經正式投漢,他是帶着一大幫世家一塊投漢,目前正帶着武裝在城中與選擇效忠小朝廷的武裝作戰。再有之前桓雲一衆人已經設局讓建康亂起來,小朝廷不止一次嘗試奪回城門的控制權,不是被擋在路上,就是去了之後奪取失敗。
先期到了的漢軍解決掉晉軍是停在城防外三百步左右,謝艾騎跨在馬背上注視夜幕中的建康城,城樓以及附近的城牆上亮起了衆多的火把,城頭之上卻是依然飄揚着晉室的旌旗,令他爲之蹙眉。
“桓閥主沒有成功奪取城門?”謝艾問的人叫西門尚,後者是桓氏門閥的門客。他話音剛落,城牆上的旌旗正在一面一面地掉落下去:“哦……看來是奪取了。”
城牆上的晉軍旌旗是被降下來解開丟掉,城門亦是在“咿呀”的摩擦聲中緩緩地張開,一隊手持火把的武裝人員出了城門洞就排列成爲兩側,有兩三人快步小跑着奔向漢軍所在處。
“小人名喚伯攝,乃桓公門下。”這是一個看着高大且強壯的中年人,他被引過來之後恭恭敬敬地向謝艾行禮道:“城門已經爲我等所奪,掌握在庾公手中,請將軍率軍入城。”
謝艾先期帶來的只是兩千左右的騎兵,後續部隊正在朝這裡急趕,不過至少還需要一刻鐘以上纔會抵達。他自己並沒有彪呼呼地直接進城,是選出一個百人隊入城查看情況,等待派去的人回來稟告,纔算是統兵入城。
建康是一座巨城,可以進出城池的通道含正式的城門多達數十處,也就是說並不止是正式的城門才能進出。
正式的城門遠遠不止四個,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有三門的城樓,平時三個城門只打開左右兩側,中間是軍隊和重要人物進出纔會打開。
除了四個城樓的城門之外,一些爲了禮節建立的城門也是存在,比如天子專門使用的城門,一些祭祀時通行的城門,等等。另外一些是方便進出打柴之類的小門,少不了是一些“非門”的下水溝、洞之類的通道。
庾翼突圍,奪取的城門就不是正式的城門,名字叫章華門,是被用爲一些祭祀進出的城門。
謝艾是入了城上了城樓才見到庾翼。他看到的庾翼是穿着便服,而便服其實就是睡覺之前的休閒服,大多數是素色的單色調,款式上面也不會存在什麼花俏,就是顯得非常不正式,甚至可以說見客時會覺得狼狽。
庾翼當然知道這麼穿見人很不合適,他卻是顧不得那麼多,見到謝艾就問:“將軍此番率軍前來,不知道兵力幾何?”
謝艾就在奇怪庾翼爲什麼是穿成這樣,不過如庾翼管不了那麼多一樣也不是探究的時候,被問及也就說道:“總數不會低於二十萬。”
“這就好、這就好……”庾翼可不知道謝艾說的二十萬是幾月之內才能彙集起來的部隊,也看徐正那邊的戰事順不順利。他用着異常複雜的表情說道:“建康是一座百萬人口的大城。”
謝艾行禮道:“還仰仗庾公與桓公等諸公。”
站在城樓向城內看去,城中處處可見火光,一道又一道的煙柱飄向了星辰點點的天空。
建康城大亂,是那種幾乎沒有任何次序的亂象,選擇不同陣營的門閥、世家、軍隊拼殺,廝殺是發生在任何的一處,甚至是有膽大的世家聚衆衝擊宮城。
謝艾沒有率軍深入城池,他們要做的是奪取更多的城門並掌握在手裡,以便後續的部隊開來之後可以進入城內。再來是他需要見一見那些投誠的人,甚至是拉攏更多的人爲己所用。
長江以南的門閥和世家跳反,那是他們認爲不跳是不行了。原因其實是相當的簡單,淮水一役要是晉軍取勝,他們知道東晉小朝廷還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可偏偏淮水一役不但大敗,還是漢軍以堂堂正正的軍勢擊敗了使用各種陰謀手段的晉軍。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莫過於是堂堂正正,以少數的兵力再以強勢姿態進行強推最是使人感到震撼,會讓人徹底瞭解到雙方的差距絕對不是一點半點,是難以橫跨的溝塹。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打的不止是軍隊的較量,也不是簡單的國力較量,人心的變換纔是決定最終勝負的關鍵。一旦某一方的大多數人覺得沒有獲勝希望,那一批人不但會從內部自行瓦解,還會投靠敵人成爲助力。結果就是一方強者更強,另一方自然是弱者更弱。
門閥和世家拋棄國家從來都不是什麼稀奇事,他們爲了發展和保存自己的家族什麼都幹得出來,別說司馬一家子是塊招牌出賣起來不會有什麼難度,就是換做以後有強勢的君王執政也是出賣起來一點都不猶豫。
建康真的就是一座巨城,後面桓雲親自見了謝艾,就城內局勢進行一些講解,大體上建康已經被分割成爲大大小小的戰場,外圍是站在漢國這一陣營的力量取得優勢。
“百姓歡迎王師的到來。”桓雲說的是百姓參與了廝殺,百姓選的還是讓漢軍佔領建康城。他後面卻是蹙眉說:“越是往內,優勢則在於僞朝。”
東晉小朝廷的政治格局註定百姓永無出頭之日,那麼他們自然是希望生活在漢國治下。一旦統治方換成了漢國,他們或許無法得到平白無故的好處,可是至少有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渠道,不像是東晉小朝廷生下來就決定一生的高度。
“王閥與謝閥是要一錯到底了?”謝艾是從桓雲這裡知道一點,全力抵抗的那些人是以王氏門閥和謝氏門閥爲主。他恰恰是憂慮有足夠威望和人脈的門閥率衆堅決抵抗:“這樣會將整座城池打爛。”
其實現在建康城看着也差不多被打爛了,不知道有多少座房屋成爲火場,又有多少被推到成爲殘垣斷壁,就是最後整座城池會不會真的變成一座巨大的廢墟。
建康城是不是會變成廢墟在漢國看來並不是那麼重要,死傷多少人或許劉彥會在乎一下,但是衆臣最在乎是能不能將小皇帝抓到手裡,次要的就是那些主持抵抗的人能抓多少。
“各處城門依然是掌握在手!”桓雲卻是不無憂慮:“王羲之先前出城,要謹防外圍晉軍殺回奪取城門。”
建康城周邊被建造起連綿的防禦帶,不下於二十萬晉軍屯駐,要是王羲之真的率軍迴歸必定是要給這一事件增添變數。
“我軍已經發動攻勢。”謝艾自然是擔憂會有晉軍回防,他卻不能表現出來:“王羲之要有那個膽魄放棄戰線才行。”
後續部隊逐漸抵達,謝艾要求桓雲與庾翼協同指揮,部隊要嘗試一次推進到宮城,若是能夠一舉攻克宮城就能結束一切。
桓雲自然是無不應允,無比賣力地協調。
庾翼卻是覺得心累,不過倒是沒有拒絕謝艾的請求,畢竟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麼樣?
天色逐漸放亮,滿城卻是被煙霧所瀰漫。這個絕對不是起霧,是太多的火勢逐漸熄滅,大火滅了卻有更多的煙霧會產生,不但是視線變得模糊,空氣也絕對足夠嗆人。
整座城池稍微顯得平靜的地方只有宮城,不過也僅是稍微罷了,算得上是暴風大雨之前的平靜。
章臺樓閣的宮闕建築羣,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大多數衛士臉上沒有表情,他們的眼眸卻是控制不住地看着遠處飄向天際的煙柱。
宮城的城牆之上佈滿了弓弩手,連帶一些重型器械的八駿弩也是上弦的狀態。可以看到牆面之上搭着一些雲梯,城下布着一些屍體,屍體是由城牆腳下一直向外面延伸,是不知好歹的世家帶人前來嘗試攻城留下。
對於小朝廷的一些人來講,昨夜建康滿城竟然有超過三成的世家立即起兵造反,無疑是開啓了屬於小朝廷的末世,隨着漢軍開到必然會有更多識時務者參與到造反之中,一旦漢軍那邊的指揮官整合起那些造反的門閥和世家,末世就真的要降臨。
褚裒已經放棄了外圍,將所有能夠聚集的兵力調遣向城中心,以宮城爲核心佈置防線。他現在能夠期盼的不是漢軍自行退兵,更不是那些造反的門閥和世家良心發現,只能將一切的希望放在王羲之身上。
“國丈,東城已經出現漢軍的身影。”荀蕤多少是有些惶恐地說:“漢軍比王右軍更早到,是不是……”
建康的東城就是丹徒的方向,更加明白一點說就是攝山應該被漢軍攻克了,而王羲之昨晚連夜出城就是去攝山。
“對於我等而言,只有固守以及突圍。”褚裒其實老早就心亂,只是在強制讓自己表現得鎮定:“固守是爲了等待援軍,只有援軍抵達才能成功突圍。”
東晉小朝廷的政治體系早就註定了一件事情,軍隊是掌握在各個門閥和世家手裡,今一次是桓氏和庾氏公開反叛,又有衆多的世家尾附其後,十萬戍衛軍在一開始就分裂,目前城內最大的戰場就是在上演同室操戈。
“悔不該早早遷都啊!”荀蕤所在的家族在這一場動盪選擇的是站在小朝廷這一陣營,他的弟弟荀羨卻是作爲劉彥的近親秘書郎。他並不覺得事敗之後弟弟能保證什麼,是真心希望小朝廷可以度過危機,也就說:“宮城有將近兩萬衛士,有近四萬戍衛軍和三四萬世傢俬兵相助,要不直接突圍吧?”
褚裒比任何人都想突圍,卻是無比鬱郁地說:“桓賊與庾賊夥同漢軍,必然是重兵而來。王右軍不到,固守宮城尚能抵抗,突圍恐怕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