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就是一座殘酷的叢林,獵殺與被獵殺從來都是經久不衰,演示着強者與弱者生存的生態。
人類是比較特別的靈長類生物,有着比動物更高的智慧,慾望上面必然也是多樣化和強烈。動物的獵殺是爲了獲得食物,相反是擁有智慧的人類一些行爲上面顯得莫名其妙,先是誕生羣體,而後形成陣營,開始了永遠不會停止的殺戮。
種族間的互相競爭一直存在,伴隨着的是不同陣營之間的流血,那麼種族間的屠殺過去存在將來也會一直上演,不同種族之所以能夠和平相處只簡單的是因爲擺不平對方。
“王上,或許只能是穩固大河沿線的佔領,難以大肆北上了。”紀昌看着黃河北岸,那裡有着大好的河山,說道:“境內胡人必將暴起,腹部不穩前線必然被影響。”
幾個新佔領的邊境郡縣已經開始在亂,像是冀州那邊的呂泰就多次向中樞發回信函,各地豪強形成勾結不斷攻擊和破壞他們這一路大軍的後線,雖說是軍事物資能夠保證,可是後方不斷被襲擾之下真的影響到了前線的戰事。
王基向中樞的彙報相對直接,言明後方的混亂已經讓軍中出現不穩情緒,請中樞決定派出新的部隊穩固後方,要不然恐怕前線要遭受難以避免的局部崩潰。
冀州的兩個重要指揮人物都認爲戰局在向不穩的方向發展,中樞不得不嚴肅且認真地思考該怎麼來進行動作。
漢國不止有冀州這麼一處戰場,戰事最爲激烈和涉及範圍之大的地方是圍繞濮陽郡的黃河沿線,劉彥就真的應該思索是不是該進行必要的戰線收縮,來處理內部的麻煩。
“謝安的部隊已經進入汲郡,冉閔的部隊已經渡過大河抵達北岸站穩腳跟。”劉彥知道是該進行一些舉措,說道:“先將桓溫所部撈出來,儘可能地在那邊的戰場消滅更多的石碣趙軍,然後再來解決內部的問題。”
遼東那邊的戰事也沒有結束,但是遼東是最不會受到影響的地方。那裡之前異常荒涼,不存在什麼本地豪強,有的是劉彥一再從中原遷移過去的人口,不管是石碣趙國還是慕容燕國都沒有做文章的餘地。
中原這邊的情況十分複雜,青州一地經過長久的經營和梳理,可是依然沒有全面清理地方大族和豪強。這個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任何一個階層都沒有可能被完全清除。
值得劉彥慶幸的是自己不用太複雜地判斷人心,他近期一再詳細觀察腦海中可識別敵我的地圖。
青州那邊的情況十分穩定,顯示的標記不是綠就是白,難有紅色。這個州是漢國的發跡地,亦是漢國最爲重視的大後方,劉彥不止一次發現敵對就立即清理。
一樣是全面佔領的徐州,越是靠近長江以南顯示的就越複雜,綠色當然是佔據絕大多數,白色佔了大概三成,紅色卻也有個一成左右。總得來說,徐州的情勢並不顯得多麼糟糕。
除開青州和徐州這兩個基本盤之外,其餘地方的形式就顯得相當糟糕,石虎沒有號召各地胡人反抗漢國之前,那些地方的紅色標記就不少,石虎有了動作之後原本的一些白色標記變成了紅色,要是能夠觀看劉彥腦海中的地圖,用一句“江山是如此多紅”來評價一點也不爲過。
絲毫不開玩笑的講,經過數十年的時過境遷,中原真心是胡人處於上風,能夠發展得起來的且擁有實力的絕對多數是胡人。
“胡人在中原經營了那麼久,怎麼可能是白經營呢?”紀昌明明白白地說出事實:“他們擁有各項優勢,晉人想要活命就得依附,一層卷着一層也就壯大。我們不正是感到投鼠忌器,才希望在對石碣取得大勝之後,挾大勝之威再來處理他們嗎?”
劉彥明白這個事實,他更清楚一切沒有那麼簡單。
歷史上冉閔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真的號召殺胡,爆發後的晉人直接將石碣從數十萬殺到不足一萬,可是沒了石碣還有其它胡人,不但是鮮卑、匈奴、羌族、氐族,雜胡更是殺不絕,纔有了後面一直到隋唐時期中原的胡風嚴重。
隋文帝楊堅努力了一輩子才堪堪又讓漢文化成爲主流,可遇到了李唐這一家子來折騰,中間還是有狠人武則天來了個武周帝國,可後面李氏皇族再次掌權不但把自己折騰死,連帶胡風也是到了北宋才被遏止。
“寡人還以爲可以一次性滅掉石碣……卻是形勢多變。”劉彥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情,略略帶着失望說:“按泰安的意見來辦吧。”
“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剛者易折,上善若水。”紀昌竟然也讀《老子》?他此刻心裡還是非常欣慰,勸情緒有些失望的劉彥:“穩重者才能謀國,知曉進退與伸縮方能持久,古人所說的中庸無外如是。”
劉彥其實不喜歡中庸,但他應該知道掌國沒有那麼簡單,不是什麼都任着性子來搞,相反對於正確的建議哪怕再不喜歡也該接受。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漢軍並沒有表現出要偃旗息鼓的姿態,相反是表現出一副不管腹地發生什麼都要強勢北上的架勢。
源於不想對前線指揮造成心理負擔,中樞的決定並沒有外傳,加快了徵兵速度的同時,新徵募的士兵表面上依然是往黃河沿線調動,暗地裡其實是隱秘向情勢最爲嚴峻的郡縣移動,以至於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顯得再正常不過。
前方各級將士卯足了勁的同時,桑虞來到了豫州的陳留郡,他第一時間見到袁喬,道出一些沒有外傳的隱秘。
“什麼!?”袁喬是在一個月前從壽春前線退兵,麾下的僕從軍和奴隸軍屯於雍丘、襄邑一線。他現在是一臉的震驚,問道:“恐防不穩???”
“是。”桑虞少有嚴肅地說:“前方各郡縣已經爆發地方混亂,絕對不允許成建制的部隊有什麼亂子。”
早期是有二十萬的僕從軍,一再消耗之後的數量還有個十一二萬,他們主要是羌族人,餘下是雜胡。
奴隸軍的來源更爲複雜,是征戰過程中清掃地方豪強和部落,少不得是有投降後的晉軍。
“當前要務,不動聲色地解除僕從軍的武裝,選好地方進行封閉式的監控。”桑虞一再強調:“絕對不能讓他們有接觸外部的機會!”
袁喬慎重地應命,遲疑着問:“那麼……奴隸軍?”
“甄選。”桑虞沒有多餘的話,直接說:“相對起胡人,晉人有爭取的必要。晉人與我們同文同種,吸納起來更加輕易,或許這一次少不得要用他們來進行平叛。”
話說到這個份上,袁喬已經瞭解到事態的嚴重性。他之前所有的輕鬆完全消失,甚至是帶着一絲的驚疑,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會演變成爲全面的胡漢仇殺嗎?”
“也許會更復雜。”桑虞是高層,瞭解的事情更多,說道:“大漢實際上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國家,過去吸納的胡人並不少,一些人經由自己的努力爬到了高層,中層以及基礎實際上也是不少。”
其中的代表人物是騫建同,他這個匈奴人現在可是虎賁軍的郎將。其餘一些早期就投入劉彥麾下的胡人也並不少,像是蘇樂完我不也成了北海郡的郡守。
“王上的意見是,哪怕真的是全面的種族仇殺,官面上也絕對不能明示。”桑虞瞭解劉彥的顧慮,他也有自己的看法:“殺,是不可能全殺光。不殺又不行,只能是國與國的區別,敵與我的區分,不能是單純的種族差異。”
剎那間袁喬立刻就舒了口氣,苦笑說:“是啊,怎麼可能全殺光,也是殺不光的。”
桑虞含笑點頭,內心裡卻知道不是那麼回事,表面文章只是表面的文章,真正殺起來的時候並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今次少不得是要殺個血流成河,要是在漢國身居高位的那些人也有異動,清洗亦是在所難免。
石虎僅僅是鼓動就給漢國造成了嚴峻的麻煩,想避免根本無從避免。漢軍沒有停止北上的動作,導致他現在還以爲自己白乾事,可實際上漢國現在就是在虛張聲勢。
“那個……”袁喬遲疑問:“是不是有必要武裝那些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豪強,使他們成爲我們平叛的助力?”
“不!”桑虞乾淨利索地拒絕:“有前車之鑑!不允許出現被允許的地方武裝,任何武裝只能是軍隊建制之內。”
很早以前類似的話題就在高層有過交流,東漢末年針對黃巾軍的剿滅,漢靈帝給開了一個口子,允許地方武裝自保,結果是造就出一幫大大小小的民間武裝團體,甚至是允許地方官府募兵也演變成爲羣雄割據。有這麼一個不遠的例子在前,劉彥以及中樞高層腦子壞了纔會再來上演一次。
總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事實也證明有這樣的說法完全有道理,劉彥這邊在按部就班地計劃着和準備着,地方上的奏報卻攪亂了步驟。
“河內郡和河南郡果然控制不住了。”劉彥揚了揚手中最新送來的奏報,對帳內衆人說:“胡人全面暴起,無差別殺戮所有能夠看到的非胡人。”
漢軍佔領河內郡和河南郡也就是發生在三個月之內的事情,後面迫於戰局的演變當地駐軍不得不開拔離開,留在兩郡的只是少部分的衛戍部隊。
所謂的非胡人在不久前應該稱呼爲晉人,漢軍攻克之後納入漢國統治範圍再次成爲漢人。漢國對於改晉歸漢的羣體肯定是照顧得更多一些,是從社會地位到生活環境的全面改變,問題是短期內新納的漢人還無法從思想到內心得到改變。
“很快就會蔓延的。”紀昌這個左丞相要是能哭絕對是該痛哭,他是鐵青着臉:“當地駐軍數量不足,僅是能夠庇護周邊百姓,儘可能地剿滅能夠消滅的胡人,但情勢儼然已經失控。”
中原的漢家苗裔真實數量真的不太好說,不管是匈奴人建立的前趙,還是羯族建立的後趙,關於人口普查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幹過。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胡人的數量一直都在增加,胡人還處在有利的社會地位,漢家苗裔卻一直以來是受壓迫的階層,尤其是石碣成爲統治階層之後漢家苗裔遭受的壓迫更嚴重。
劉彥的臉色當然好看不到哪去,聲音不由自主也就大了一些:“朝歌那邊什麼時候能夠解圍?是冉閔在拖,還是真的拿石碣沒辦法!”
身爲君王,劉彥那樣說的話已經顯得很重,紀昌不太喜歡冉閔,可不能不爲冉閔說話。
“王上。”紀昌比較公正和客觀地說:“五官中郎將已經很盡心盡力在爲桓溫所部解圍,可他們面對的是爲數接近四十五萬的敵軍,更有相當的羯人精銳。”
冉閔除了本部之外還將謝安所部和李匡所部給整合進了指揮體系,戰場的範圍涉及到了汲郡、魏郡、頓丘郡、陽平郡,桓溫所部被大量敵軍包圍在朝歌戰場,冉閔本部主力已經沒日沒夜在強攻枋頭,謝安以及李匡也竭盡所能地在向朝歌進軍,戰局的進展其實已經不慢,差別就是戰場之外的情勢因爲各地胡人暴起顯得極度糟糕。
“河內郡和河南郡只是開始,其餘郡縣必然也會形成水火之勢。”紀昌咬了咬牙,建議:“王上,還是搶先動手,不但是軍隊,地方上的百姓也號召起來,共同來面對這一場胡人的反撲。”
劉彥還是挺鬱悶和無奈,局面還是發展到了這一步,很多事情一旦有個開頭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浩劫已經開始,無從避免而起。”劉彥本來還是站着,一屁股給坐了下去,臉上變幻不定:“下發詔書:內外六夷,非我軍、非漢人,敢持兵杖者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