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幹出拋妻棄子和斬妻殺子而成就自己事業的人永遠是少數,大多數人再麻木也會心懷親情,君王喜歡掌控部下家眷其實是一種共性,沒有反心或是心懷詭詐的人基本上也不會多麼抗拒。畢竟那就是一種君王放心,部下也能心安建功立業的事情。
說起來不好聽,但是君王要臣下家眷作爲人質又不會真的虐着玩,反倒需要妥妥當當地照顧。臣下排斥和抗拒……究竟是想幹啥?
真心那樣,家眷待都城可以得到更好的保護不說,生活質量也肯定會比較好。雖說是作爲人質性質的存在,可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只有無緣無故的恨。
君王無法要求臣下無條件的效忠,臣下也不能奢望君王無條件掏心置腹的信任。信任是互相之間建立,絕對不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謝艾面對劉彥的一句話,笑着點頭:“自然如此。”
那就好了。是在行軍途中無法細細詳談,要說什麼也該是等待劉彥等待謝艾的家眷。
冀州歷來是中原大州,比較可惜的是與其它地區一般多爲山地。
華夏大地普遍多山多丘,平原也就是局部地帶,偌大的中原範圍極廣的地形平坦之土從來不多,導致的現象是地皮頗多優良的耕作田畝其實不多。
長達數千年的歲月,中原能夠用於耕種的田地該開發的其實已經開墾出來,不知道多少原本密集的樹林以及草地被清理一空變成農田,又有多少沼澤以及泥濘之地被重整成爲桑田。
也許在很久之前中原各地是一片繁榮,經過長達的百年的諸侯混戰,再有司馬皇室引胡人南下,曾經的農野裡的忙碌景象已經成爲少數的景點,大多數重新變成了雜草叢生的荒野。
想要恢復繁榮絕對不是一日之功,亦是要有充足的人口,漢國着重發展哪裡又是值得考慮的事情,可以肯定的就是北地威脅不除和西線未能擴展,冀州絕不是漢國優先發展的地方。
“冀州的統計已經進行了七天,登記造冊的人口不足六萬。”劉彥一路過來看到太多的荒涼,甚至有更爲淒涼的路邊人骨殘骸,他說:“之前石虎廣徵丁口,要求每戶預備車馬以及糧食,以及大肆采女,造成路邊樹木掛滿自縊屍體現在仍然可見。”
石虎殘暴天下皆知,不體恤國力也是有名,可是漢軍光復的冀州地區不應該是那麼點人,只能說漢國對人口的登記造冊遭遇到了抵制。
“慕容皝聽從謀主封奕的建議,對燕國前些年對全國人口進行戶籍統計。”劉彥少不得是要有一些鬱郁:“聽聞燕地大族和豪強莫不敢違逆,僅僅是花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做完了。”
仍然待在王輦的謝艾頷首道:“慕容鮮卑遭遇抵制便是全家闔族皆殺,大族與豪強深受恐懼,才一年就做完了。”
“寡人之前僅有長廣郡一地時,遭遇抵制的大族和豪強該滅的也滅,十分輕易就對一郡之地人口和田畝數量、牧畜等等了如指掌。”劉彥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在笑:“後來在青州進行統計的時候,依然沒有少遭遇抵制。”
“大王與胡虜終究還是不同的。”謝艾深深地說:“大王是我中土的君王。”
胡虜殘暴是應該的,因爲他們愚昧且不懂遵循天道的人。
中土可是華夏,先不談服章之美,禮儀之大從來都是行事根本,怎麼能夠像胡虜一樣的愚昧和殘暴,那會遭到“天道”的懲罰。
劉彥聽到這個言論立刻就蹙眉,這一套言論不止儒家相信,該說是整個華夏文明的體系都信奉,可在曾經的先秦和西漢、東漢可不是這麼理解的。
在之前六夷在華夏文明裡可不會被當成人,差不多就是與牛、馬、羊、雞、鵝……等等同等的地位,所以不管是中原的君王並不會以華夏的價值觀來對待,殺起六夷來絲毫不會手軟。
什麼時候六夷開始被接納入“人”這一物種了?
對了,就是現在,是胡人成爲中原的霸主之後,六夷不但成了人,還是上等人,炎黃苗裔就是在這一次浩劫中首次被打斷了脊椎敲碎了膝蓋骨,還是第一次成爲下等民族,而這個拜司馬氏一家子以及當代精英階層所賜。
中原內的大族和豪族中當然有炎黃苗裔,更多的則是胡人,畢竟胡人是中原霸主,一些先行漢化的胡人別的沒有先學會,聚衆和大肆佔有土地倒是先學了。再來說那些少數爲炎黃苗裔的大族和豪強,他們要是沒有對胡人屈膝諂諛,胡人能容許他們的存在?
謝艾不會不知道中原的現狀,那麼可以理解他是在勸,很多時候睜隻眼閉隻眼是君王應該做的,要是能劉彥能吸納,就該以廣闊的胸懷全接納了。
融合胡人的事情劉彥一直都在做,但是以一種多數容納少數的事情在幹,過程中儘量殺死胡人是必須的,要不胡人的數量多於炎黃苗裔,那究竟是誰在融合誰。
除人口外,文化實際上炎黃苗裔佔據絕對優勢,但再好的文明也是需要有堅強後盾,也就是武力作爲基礎才能傳承下去。
劉彥一路上問了不少謝艾關於西涼的事情,這一次謝艾倒也是有問必答。
張氏涼國那邊歷來就是地廣人稀中原淪陷於胡人之手後,是有相當多數量多的晉人難逃,但三秦之地可逃不了那麼遠,因此三秦之地的人其實是選擇西涼作爲庇護之地。恰是有了從三秦之地逃去的那批人口,張氏涼國纔算是有更多的人力資源。
不管是先秦還是西漢、東漢,涼州這邊從來都不是什麼人口大州,張駿對國內的人口沒有一個切確數字,猜測該是有百萬出頭,以這樣的人口再加上國力羸弱自保都顯得困難,自然是要選擇可行的出路。
西域在西漢時期已經反覆征討過,要說華夏苗裔眼中的“天下”是哪些,也就那麼幾塊地方,實在別無選擇的時候西域進入視野也是選擇之一。
張氏涼國向西開拓遭遇到的阻力也就那麼幾次,真正難辦的還是與之中原完全不同的地貌以及氣候,尤其是沙漠與隔壁纔是真正的難題。
“涼國之所以向西開拓而不是東邊,是自知以涼國的軍力和國力難以東進。”謝艾提起過一點,涼國的三代國主不是沒有想過要搞戶籍登記,可這件事情真不是那麼好辦:“大族和豪強自然是有的,甚至比中原以及長江以南要難辦。”
劉彥可以理解的,相對於中原的動盪和長江以南受到南逃世家的衝擊,西涼那邊動盪要少很多和受到的衝擊也不是太大,這樣就導致西涼的大族和豪強勢力其實比較大,張氏一族能在那邊站穩腳跟與天下動盪時是涼州的最高官員離不開關係。
張氏一族能夠崛起依靠的是本來的官職,實力不夠的時候依然要借司馬皇室的勢,雖說經過長久的經營已經站穩腳跟,但養成習慣的事情一時半會恐怕是改不了,那就是爲什麼張氏涼國長久以來對待司馬皇室保持表面恭順的原因。
“有您的強勢崛起,您又在泰山……”謝艾一臉莫測地說:“實際上西涼現在很迷茫。”
謝艾像是不需要避諱了,講了張氏涼國上下的心態,包括爲什麼不東進,對待小朝廷與新建立的漢國是什麼心態。
談了一路,很多事情符合劉彥從情報上彙集起來再進行猜測,大體上也就能夠對比。
張氏涼國那邊的當權者頭腦非常清醒,本土戶籍登記幹不了,不知道國中確切人口,地處荒涼之地也是一個弱項,是絕對沒有實力貪圖做什麼中原之主的。
“您崛起時間短,發展卻是超乎想象。”謝艾看着劉彥想要解開困惑,劉彥卻只是笑而不語。他看着有些失望,等了一小會才說:“冉閔去除國號的事情對我王觸動極大,並不止是東邊屏障將失這一點,亦是等候觀看會有什麼結果。而冉閔爲人……”說着搖了搖頭:“恐怕是……不會出現什麼好結果的。”
劉彥可以認爲張氏一族性子軟,只要漢國能夠一統中原再下長江以南,那麼張氏涼國會接受有條件的兼併?
雄壯的戰鼓聲和蒼涼的號角聲在交匯響徹,那是王輦實際上已經是彙集前來迎接的呂泰等將校,並且已經進入大軍營寨。
營盤之內擺佈井然有序的帳篷,道路兩側則是排隊迎接的將士。
不知道多少人在大聲重複喊着“威武”,一邊喊一邊敲擊自己的兵器或是以左手重複拍打自己的胸膛。
謝艾不止一次看過漢軍,可能也不止一次對各國軍隊進行對比,不談實際戰鬥力的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比得上漢軍兵器、甲冑、器械的精良。
一個僅僅是發展五年的國家能這樣,國策上又不明確,甚至征戰方向也混亂,謝艾深切認爲劉彥缺少的就是一個能指明方向的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