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白天,雙方投入的兵力受於空間的限制,同一時間進入攻擊或是防禦的部隊沒有增加多少,可是交鋒遠比第一天激烈,導致從後面增援上去的士兵數量也必然多了。
打到最激烈的時候,雙方戰死者的屍體堆了一層又一層,天上沒有下雨的情況下,地面竟然是產生了泥濘,那是從人體流出的鮮血溼潤了大地,再被一雙又一雙大腳踩踏導致。
一些低窪地段,鮮血彙集而成的血池看了令人打從靈魂深處產生顫慄,尤其是有屍體在上面飄着更是增加驚悚感。
戰事最激烈的區域,屍體堆疊有如丘陵,雙方的士兵就是踩踏着戰死者的遺體在互相揮擊兵器,爲腳下的屍體高度更添一層。
戰爭從八天前就已經開始,戰事的激烈程度讓雙方根本就沒有清理屍體的機會,炎炎夏日之下早先戰死的屍體早就腐爛,腐屍的惡臭再加上濃厚的血腥味蔓延在戰場之上,但誰都沒有閒工夫去管那麼多,比起對惡臭的作嘔感誰都是將注意力放在殺死敵兵身上。
“我們爲什麼要被抽調回來在營寨構建防線?”
“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問那麼多!”
“可是……”
“沒有可是!”
鬥阿內心其實是無比糾結,有慶幸也有愧疚,更多的是迷惑。
他們被調回後方,使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建造工事,那是一道又一道看着就無比複雜的籬笆牆、土牆、甬道等等工事,看起來像是前線好像支撐不足,爲營寨內的防禦戰做準備。
鬥阿的慶幸是前方的廝殺太慘烈,己方的傷亡十分慘重,他們這些被調回後方的人不用在那樣激烈的廝殺中搏命。他的愧疚則是自己不上總要讓別人上,會產生一種那些戰死袍澤是頂替自己的想法。
震天的喊殺聲和號角聲、戰鼓聲就沒有停止過,漢軍營寨周邊的每一處都在發生廝殺,要是從高空往下俯視,人潮的互相拍擊是以漢軍營寨一百步到兩百步之間爲核心,屢次人潮的互相碰撞就是鮮血狂飆,地上增添了被殺或是受傷的人體。
新一天的廝殺持續到下午,震天的歡呼聲出現在北側戰場,那是隨着漢軍弓弩手發射箭矢頻率降低,與羌族肉搏的漢軍發生潰退,羌族部隊士氣大振被吶喊出來的聲音。
那一刻,姚弋仲手舞足蹈,不斷大吼着:“這是漢軍第一次潰退,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們支撐不足了!”
之前,羌族高層已經注意到漢軍發射箭矢頻率減少,有人預言漢軍該是箭矢數量不多,失去那猶如下雨一般的箭矢掩護,漢軍的大優勢不再,己方肯定是能夠取得一些成果,就是沒想到預言會那麼快實現。
“快快快,吹號讓人逮着潰兵殺上去!”
“對,對!”
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因爲第一次擊潰漢軍而士氣大振的羌族士兵吶喊衝鋒,可他們跑了十來步卻是被營寨中的漢軍用劈頭蓋臉的箭雨射懵了。
姚弋仲看到那一幕根本就沒有什麼感想,反而是下令不準停,死多少人都要往前衝。
戰場之上,被嚴令的羌族兵往前衝是死在漢軍如雨點一般的弓弩之下,往後逃則會死在督戰隊手裡,前後都是死的壓力讓不少人直接崩潰嚎哭。
對於羌族部隊中參戰的那些雜兵而言,他們從昨天就身處地獄,撲鼻的惡臭就不說了,視線之內滿滿的屍體卻是一再刺激他們的大腦。
雙方都有士兵從昨天起就身處戰場,那是一些失去行動力的傷者,更多的是被嚴令待在戰線上不準後退的羌族兵。
姚弋仲的嚴令還是很有用的,任何戰線只要肯死人,付出慘重的傷亡代價之後總是能夠衝得上去。
漢軍那邊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前面的迎戰部隊潰退之後,沒有新的漢軍補上缺口,一路跑一路死的羌族進攻部隊第一個穿過漫天箭雨衝進缺口,第一個之後是第二個,零零散散該有近百人衝進去。
“將近一千人,死了九百,才衝進那些。”
劉彥還是比較佩服胡人這一點狠勁,扭頭看了一下紀昌,問準備情況。
紀昌立刻答道:“第二道防線已經在建設當中。”
那也就是說營寨之內已經有一道防線,這樣一來也是時候讓進攻的羌族部隊殺進營寨了。不過,事情可不能做得太明顯,要做出極力抵抗但心有不逮的模樣。
有羌族兵殺進漢軍營寨,震天的歡呼之聲再次被吶喊而出,連帶那些士氣全無的雜兵也有了一些精神。
一場戰爭中,士兵最害怕的就是沒有希望,但凡是有希望總是會有盼頭,纔會有作戰的慾望,不是心懷絕望。
震天的歡呼聲響起之刻,營寨內的漢軍士卒少不得是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不少人眼中出現了驚憂。
非高層哪裡知道會有什麼計劃,他們的第一想法是,前線的友軍肯定出問題了。要是沒有出現憂慮絕對是沒心沒肺,是擔憂自己的小命,也是驚恐自己的君王依然在營寨之內。
“別愣着!”鬥阿當然也是心懷驚恐,身爲軍官卻不能表現出來,對麾下士卒大吼:“幹活!”
士卒聞言繼續幹活,他們很努力想要加快速度,心不平手就會抖,出錯也就在所難免。
鬥阿皺眉看着頻頻出錯的士卒,也會時不時扭頭向北面看去,對旁邊的親們吩咐道:“去問問軍侯,是不是要備戰。”
親兵應“諾!”而去。
有騎兵開始在營內一邊馳騁一邊大吼,讓構建工事的袍澤加快速度,等一下就要進行營寨內的防禦戰。
有人通知,士卒依然心憂,軍官卻是神態放鬆下來。
那是挺簡單的道理,既然高層有吩咐,那就代表有做相應的準備。能夠當上軍官怎麼會愚笨到哪去,怎麼都知道有準備比沒準備更強,不是之前憂慮的情勢失控。
戰場各處前沿,軍心士氣大振的羌族兵進攻得更加瘋狂,漢軍這邊則像是受到影響且戰且退,甚至是漢軍一直佔據絕對優勢的東面戰場,那裡的戰線也是在向漢軍的營寨方向移動。
整個戰局不用太多解讀,誰都能夠看得出漢軍已經從堅若磐石的狀態變得脆弱,刺激得羌族高層這邊血脈噴張,一個個大吼大叫讓姚弋仲一定要不畏傷亡。
“我們折損了多少人?”姚弋仲得到答案臉頰抽搐了幾下,吸了口冷氣:“還沒有到未時就有兩萬?!”
要不怎麼說是不計較傷亡的強攻啊!
事實上,羌族督戰隊這邊幹掉的逃兵就接近兩千之數,那就是真正的幹掉,不是戰場上的估算數字。
“軍主,我們已經有部隊攻開缺口,是不是……”尹弼拖了一個長音,咬牙說:“嘗試騎兵衝營?”
尹弼不說的話也會有其它人建議這麼幹,馬踏聯營什麼的要是有條件就必須幹,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
姚弋仲自然是接納正確的建議,對着一個看去剽悍的羌族將領說:“雲錯,率領你的本部嘗試衝營。”
“沒問題!”元錯的身材並不高大,有着很明顯的蘿蔔腿,他說完“哈哈”笑了幾聲,行禮去調動自己的本部。
姚弋仲又向幾個將領下令,說是一旦雲錯成功衝營,他們也要趁機帶人殺進去。
漢軍這一邊,缺口不斷出現之後開始且戰且退,退到營寨內的第一道防線才停下腳步,與之追殺上來的敵軍少不得又是一場鮮血狂飆的血戰。
得知漢軍的營寨之內有防線,羌族高層這邊雖然鬱悶卻也能夠理解。
任何軍營怎麼可能只有外圍的一道防線,該是內部也存在關卡之類的防線,要不怎麼防止刺客進入中軍,又怎麼將軍營分出層次。
一般來講,軍營之內的防線會相對簡陋一些,那是因爲軍隊調動的需要。這樣一想的話,羌族這邊的理解方式是,既然最難打的外圍都會攻進去,肯死人營寨內的防線也必然可以攻下。
姚弋仲是親自上了前沿的巢車觀看,利用高度向漢軍營寨裡面看去,第一道漢軍防線是衆多複雜的籬笆牆、土牆、甬道構成,自然是少不得拒馬、鹿角等等的障礙。他還看到了一些被砸毀的拋石車,若說剛纔還在思考漢軍的崩潰是不是陷阱,看到數量頗多的拋石車殘骸,心裡立刻是放鬆了許多。
“漢軍的弓弩部隊看着好像薄了不少?”尹弼不是在胡說八道,是陣列真的少了一大塊。他笑着說:“之前猜測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劉彥被逼急了拿弓弩手當長槍兵使。”
姚弋仲默默點頭,想了想才問:“外圍堵截劉彥援軍的戰況,可有新的情報送來?”
尹弼搖頭說道:“並未有。”
“那就好。”姚弋仲目光再次看向漢軍營寨,遠遠地可以看到一個十分高聳的瞭望塔樓,略略輕鬆地說:“想必此刻劉彥是在那高臺之上,卻不知道面對如此困局,他是作何想法?”
尹弼想都沒有想嘲笑道:“劉彥肯定極度後悔輕視您,悔恨不該自己親來與您交戰,更捶胸頓足恨自己帶的兵力太少。”
姚弋仲對尹弼的奉承沒有什麼特別感覺,以他的地位而言,對奉承早就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