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不帶假,慕容燕國真的一直以來都認爲劉彥哪怕是強也會有個限度,畢竟劉彥從一無所有到現在也就是四年。
四年的時間能幹什麼?按照當今年代的生產力而言,四年真的幹不了太多的事情,哪怕是擁有足夠的人口,在慕容一家子想來四年也就夠劉彥極力自保,或許連自保都會顯得堪憂。
甚至可以說,慕容一家子認爲劉彥比剛剛實現割據的冉閔還弱,指的是軍事實力方面,不是經濟能力上面。畢竟劉彥一直都在往外大賣食鹽,只要是不傻肯定知曉漢部在經濟實力上弱不到哪去。
現在,現實似乎抽了來到現場的慕容使節團諸人一嘴巴子,他們要是再不承認自己的判斷出現錯誤,壓根就不配作爲一個正在高速崛起的區域強國。
“一定要向王上建議中斷拓跋代國與漢部的貿易。”陽裕知曉慕容燕國的國策:“我們已經教訓完拓跋代國,本來也有意將地皮空出一部分給拓跋氏,計劃中只是利用劉彥。”
所以說,說起來十分的怪異。慕容鮮卑將周邊能揍的都揍了一遍,對同爲鮮卑族的宇文鮮卑、段氏鮮卑、拓跋鮮卑更是輪番打了個遍,偏偏揍一頓之後總是會可以留給那些部族一些喘息之機,施行的不是什麼滅亡政策。
慕容鮮卑南下的計劃整整做了十來年,他們一直都在蓄積力量,橫掃周邊也是爲了南下在做相關準備。在南下爲前提的國策下,他們會容忍許多東西,其中就包括劉彥硬生生地在遼東那邊強佔了一個半島。
事實上,慕容鮮卑能夠容忍劉彥在遼東強佔一個半島的原因比較簡單,慕容皝的話說得無比粗糙,直白說只因爲劉彥是鮮卑鐵弗,算是半個自己人,既然劉彥在中原那麼悽慘,就借個地皮給喘息。
現在陽裕看來嘛,慕容皝好像是想岔了,人家劉彥可沒有在中原混得相當糟糕,看去還混得非常不錯,各方使節團會過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得不說的是,各方在派出使節團前來青州的時候,僅有冉氏秦國和張氏涼國有事先溝通,其餘慕容燕國、拓跋代國、東晉小朝廷都是自行決定,會碰到一塊純屬湊巧。
城樓下面還不斷有部隊結成方陣走過,軍容之鼎盛,數量之衆多,無不在呈現一個絕對的事實,那就是漢部絕對沒有一些人想的那麼弱小。
“多少了?”
“該是有一萬以上。”
“後面還有更多的部隊。”
“總數約有三萬左右。”
參與閱兵的都是野戰主力,他們從營地出來列隊,再結成方陣從城樓下走過,繞了一圈是到旁邊的空地靜立不動,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一場閱兵從早晨的辰時初刻(七點)進行到臨近午時四刻(十二點),衆人觀看閱兵的同時,後面有衆多的侍從和侍女忙碌着。
衆多人擡來了案几等工具,再擺上必要的餐具等物,城內下方臨時弄起來的廚房已經開始烹飪,導致陣陣的香氣傳到城樓之上。
閱兵不是單純的走正步,各個方陣走完之後,是各個兵種的演示,給予各方代表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千具裝重騎擺成鋒矢陣進行衝擊,那馬蹄踩踏的動靜讓城樓之上也會出現輕微的顫動。
若說虎賁軍表現出來的是侵略如火的攻勢,突騎兵則是展現絕對完美的分割包圍演練,弓騎兵演示奔射,騎軍的演練對於慕容鮮卑和拓跋鮮卑是內行看門道,對於東晉小朝廷、張氏涼國、冉氏秦國則是盡顯震懾。
“那支虎賁軍是我們幫忙操練。”蔣幹得意地說:“一開始只是不到五百人,後面才發展成爲三千。”
謝艾比較好奇的是:“爲什麼虎賁軍的甲冑款式有兩種?”
說的是系統甲騎具裝和非系統甲騎具裝的差別,最明顯的是非系統甲騎具裝屬於隋唐時期的明光鎧,系統具裝重騎則是偏向於扎甲款式。
“……”蔣幹根本就不知道,隨口說道:“該是有我們不清楚的戰術需要吧。”
其實要是注意區分的話,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漢軍甲冑有兩種體系,一種是劉彥主導下趨向於隋唐時期的明光鎧體系,另一種是兩漢、三國時期的扎甲體系。兩種不同的甲冑倒是有一點很是相同,那就是都屬於鍛造,絕非是熔鑄。
漢軍的騎兵表現出來的組織度很高,尤其是突騎兵和弓騎兵表現出來的協同配合令知曉門道的人,一個個看了絕對會感到發怵。
到了步軍演練的時刻,組織戰陣的過程令所有人看得臉上越來越嚴肅。
“塔盾,強弩加上連弩……”庾翼看得無比激動,他似乎看到了屬於晉軍的未來:“我們可以按照這樣的方式進行練兵!”
長江以南缺乏戰馬,尤其是缺乏優質的戰馬,晉軍作戰的主力是步軍,在水網多的區域他們可以與之以騎兵爲主的胡人抗衡,可說真話要是到了平原地帶晉軍只有被痛宰的份。
“需要很多……非常多的鑌鐵。”王綽深皺眉頭:“我們沒有那麼多的鑌鐵。”
一個塔盾有多重?至少爲三十斤。塔盾的構成幾乎全是鐵質,僅有少部分是墊上皮革,那麼一個塔盾就是需要三十斤的鑌鐵,以東晉小朝廷的鑌鐵生產能力而言,製造上萬個塔盾該是讓多少士卒手中沒有兵器?
事實上,塔盾真就不是誰都能玩,耗費的鐵太多太多,對於工藝反倒是其次了。哪怕是東晉小朝廷想要弄塔盾兵,看看漢軍的塔盾兵是什麼模樣,再想想長江以南士卒的身體素質……
“皆爲八尺左右的壯士。”庾翼顯然是明白了這一點,他也開始皺眉:“我們所處的區域難有優質兵源。”
南方人普遍比北方人矮小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是上古先秦時代結束之後,南方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樣的演變,很難再有戰國時期普遍存在的高大身材。
其實晉軍有一個特殊兵種,那是借鑑於西漢時期的戰術,也就是廂型戰車,問題是這玩意體積有點大,屢次怎麼運輸過長江就是一個天大的工程和難題。再來是南方缺乏馬,用牛拉則顯得太慢,晉軍能夠用上戰車的次數普遍少。
要說還有什麼讓觀看閱兵的衆人發怵到渾身戰慄,那當屬結陣之後的步軍戰陣在密集的梆子聲中,一波接着一波射出箭矢,是從三百五十步開始覆蓋,近乎於沒有停歇的覆蓋。
“這樣的強度,恐怕只有甲騎具裝纔敢衝鋒。”李洪臉色有些蒼白地說:“還是那種承受一定損失的衝鋒。”
“結成如漢軍那般的盾陣呢?”陽裕在擦拭額頭的汗水,大冬天能滿額頭都是汗,可見內心的惶恐:“可以抵近,並殺進去的吧?”
“恐怕還是難。”李洪搖頭苦笑着說:“漢軍的步陣本身就有盾牆,他們也沒有可能讓騎兵幹看着。”
一個念頭在很多人的腦子裡升起,就如同石碣趙國和東晉小朝廷那邊許多人的想法一樣,那就是無法不認同劉彥的漢部真的成就了大勢。
“漢人本身就極度擅長步戰!”陽裕說的是漢人,說話的時候看特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庾翼等晉人,壓低聲音問李洪:“上次我們出兵鐵弗的地盤,那些人就是被用這樣的部隊消滅的?”
李洪搖頭說道:“是用具裝重騎配合輕騎擊敗。”
兩人都是有親眼看過那副慘況的人,那林道兩旁密密麻麻懸掛的屍體至今想來都還令他們印象無比深刻,更加不用去談用慕容鮮卑人的腦袋堆砌而成的京觀。
知道漢人與晉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就是漢人暴烈講究有仇必報,晉人卻給人一種無比軟弱和僵化的印象。
在沒有劉彥的歷史裡面,中原的一批人也拋棄晉人的稱呼自稱漢人,他們與胡人展開了血腥戰鬥,此後胡人對長江以南和長江以北的同一族裔有了不同的名稱。再往後的歷史階段,北方無論朝代如何變革始終是被稱爲漢人,倒是長江以南改了相當多的稱呼,一般情況下長江以南的人會被稱呼爲南人。而南人其實是一種蔑稱。
漢軍的演武結束,一眼看去地面滿滿都是箭矢。
城樓之上已經各安其位準備擺宴,下方卻是衆多的輔兵在回收箭矢。
實際上早先的時候,漢軍營地已經是遍處的炊煙,一股濃烈的香氣就是那麼在下密包括周邊迴盪着。
宴會充滿了漢部的特色,不是其它,是一盤盤炒菜和經過精心烹飪的海鮮。
沒有錯的,炒菜就是劉彥帶來的劃時代產物,不然可要等兩宋纔會出現,尤其是需要到南宋纔會大行其道。
在兩宋之前,沒人會相信大吃貨民族的菜單其實很“淳樸”,煮東西基本靠燉,要不就是吃膾大行其道,不少明人就是吃膾給吃的滿肚子寄生蟲活活腹痛而死。
宴會開始,面對香氣十足的炒菜,有吃過的人自然是印象深刻,沒有吃過的人則是直抽鼻子。
一聲小鐘的清脆響聲,衆人開動,不少則是奇怪爲什麼沒有安排聲樂或是歌舞,畢竟宴會沒有聲樂和歌舞會顯得很不正常,無樂不宴就是華夏文明的主流。
開吃之後沒有人說話,面對豐盛且從未見過的菜式,一個個基本都是埋頭在案几之上。等待吃了不少東西,他們纔有空互相對視,氣氛從熱烈開始轉向詭異。
“諸君!”李洪舉起酒樽,洪亮聲提議:“爲漢軍的雄壯與威武,共飲!”,他說着還向主位的劉彥致意。
劉彥自然是拿起了酒樽,對着在場衆人虛請了一下。
共同喝了一樽酒,所有人依然看着劉彥,慕容鮮卑那一方開了個頭,預示着前奏已經結束,是時候來談一些正事,可是事情顯然還沒有完。
“我等來自皆是爲了石碣,諸君以爲然否?”陽裕先是問了一句,等待他面對庾翼等人的時候,不少人立刻覺得有好戲看了。他果然是開口說:“敢問各位詩人與書法家,你等也是爲了共擊石碣而來嗎?”
庾翼還真的就是有一手不錯的書法,可現在被稱呼爲書法家顯然不是什麼讚揚。他臉色平靜地看着陽裕,緩慢說道:“不屑於逆臣多語。”
陽裕先是大怒,後面冷笑:“逆臣?”,他環視了一圈,指了指謝艾,又指向蔣幹,後面看了看劉彥,問庾翼:“你是在說我們嗎?”
謝艾與蔣幹一個對視,兩人無辜躺槍卻是沒有任何發作,畢竟還有一個劉彥也被牽扯進來。
“吾從未向小朝廷稱臣。”劉彥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對陽裕冰冷聲道:“你不配與吾同列。”
陽裕對劉彥生氣不起來,因爲事實就是他與劉彥還真不是平等的存在,君是君臣是臣,不要臉如他也無法否認這一點。他想要的話已經出現,那就是劉彥說沒有向小朝廷稱臣,可是沒等他要繼續嘲諷庾翼等東晉那邊的人,劉彥再次說話了。
“共擊石碣或可商談,廢話勿需再言。”劉彥直白地說:“若要分出什麼主從純屬枉談,以其虛情假意,不如開誠佈公。”
謝艾與蔣幹再次對視一眼,他們頗爲意外劉彥會是一個這麼幹脆的人物。
“鐵弗說的是。”陽裕好像很喜歡說話,他建議道:“可必要的分工與劃分,還是需要。鐵弗以爲呢?”
這個時候拓跋孤對看過來的陽裕無言表示:我就看着,絕不說話。
事實上拓跋代國正在被慕容燕國碾得到處跑,哪怕是慕容燕國不再揍拓跋代國,可拓跋代國剛玉匈奴鐵弗部征戰完畢,真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參與攻打石碣,尤其是攻打石碣對拓跋代國沒什麼好處可言。
劉彥沒有迴應,他真不想搭理陽裕。再來商談的主題已經定下,不需要他親自去說什麼,該是由屬下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