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煙從一開始在紀家的時候便覺得這褐衣男子所修煉的邪法,自己百年前貌似在哪裡見過,有點像是斷雲門內的禁術,莫非是和之前那些人有關?
可斷雲門自神魔一戰之後就被她幾乎屠了滿門,她一把靈火將整個斷雲門燒得只剩下幾根爛柱子和半塊牌匾,記載着各色禁術的書籍卷軸都堆在藏書閣,當時所有修士都在忙着應戰,根本來不及搶救這些書卷,照理說是應該被燒得連灰都不剩了。
還是說在這之前,斷雲門內部就有人修習了這等禁術,並剛好躲過了神魔一戰的波及,僥倖苟活至今,才導致了此等邪法再現三界?
她道:“你說他修的邪法,主要是指馭魂,還是指取他人內丹爲己用?”
君徹道:“兩者皆有之。從虛鏡裡看到的那男子所掌握的馭魂術已經是十分高超,而他取完扶歌的鮫珠後又恰逢鬼界動盪,活屍羣攻城門,我便猜想會不會是他藏匿在鬼界引起陰魂躁動,或是與之有些關係?”
墨煙認同道:“有道理。這麼說還是得去鬼界一趟了,唉,又有事情幹了,怎麼就閒不下來呢!”
她伸了個懶腰,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溟華,試圖把頭髮上沾到的些許沙土扇掉。
見她這番,君徹便道:“赤凜堂主昨夜沒休息好?鬼界此行只是爲了查清那男子的蹤跡,我自行前往也無礙,堂主若是乏了便回去休息吧。”
“昨夜就壓根沒休息……”墨煙嘆出一口氣道,“算了,我也不是很累,一道去吧。你方纔提醒我了,正好我有些私事,也必須親自去鬼界徹查一番。”
到底是不是斷雲門之前那些老仇家,她必須趁這個機會一起弄清楚。
眼前閃過無數雪花般零碎模糊的臉,混雜着嚎哭慘叫如兇獸般啃噬着她的心神。
如果真是那老不死的……
墨煙眯起眼睛,溟華被攏作一束,被她用力到骨節發白地攥着,戾氣促使溟華扇嗡鳴不止,扇身血符登時迸出了灼目的鮮紅血光,倒映在她微微泛起血絲的眼底。
殺氣轉瞬被她收歸眼底,溟華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扇尾細長的穗子纏上了墨煙的手,討好似的慢慢輕蹭着。
君徹敏銳地感知到她狀態的變化,看向她道:“赤凜堂主,你……”
“欸,你那親傳的弟子賀臨淵,不是也當將軍帶兵打仗的嗎?怎麼現在沒跟姬將軍在一起啊?”
還未待他話說出口,便被墨煙強行轉移話題般地結結實實堵上了。
聞言,君徹顯然是有些沒想到她怎麼會突然問這個,但也還是回道:“姬將軍跟你講起過他們之間的事?”
墨煙道:“嗯,聊了一晚上了。你徒弟後來怎麼樣了?”
“我也不知道,”君徹低垂下眼眸,倒映在他目中流轉的日光被攏上了一半,“但他畢竟是我的座下弟子,他離開後,我每一年都有爲他卜卦,直到今年。”
墨煙右眼皮一跳,追問道:“今年怎麼了?”
君徹沉吟了片刻,道:“今年他的卦象,九死一生。”
千若放置好補給品之後便在魏重巒的帶領下巡視了一遍各個軍帳,對帶來的武士們交代了諸多事宜後便打算跟墨煙打個招呼,回御清堂管事了。
墨煙雖說坐的是個堂主位子,但她自己也不太打理堂中事務,況且比起千若這種從御清堂初建起便一直充當信田堂主左膀右臂的二把手,自己可謂是既不擅長也不想攬事。自信田曉離開後堂內事務也便一直是由千若打理,墨煙覺得並沒有任何不妥,她樂得逍遙。
故千若向她稟報時,墨煙點點頭便放她走了。
待她走後,墨煙對身旁已經沉默許久的君徹道:“道長?去跟姬將軍打個招呼,隨後我們便啓程前往鬼界吧。”
君徹“嗯”了一聲,二人並肩走向前方不遠處正在晨練的軍兵陣隊。
昨夜千若帶來的補給品已經分了一部分到各個軍帳,今日再看到這百來位守城軍時,墨煙明顯感覺到軍中的精氣神都好起來了些,士兵們呼喊的聲音都聽着更加雄渾有力了。
可就在她即將踏入排兵場之際,清晨微弱的陽光突然就被一片黑影吞噬了,天空霎時陰雲密佈。
腳下碎石震動,君徹朝震感方向望去,只見城門對面數裡處的地面上,塵土抖動着,一隻血肉都腐化了的手從一片荒蕪的土地中破土而出——
咚!咚!咚!
一名赤膊的健壯士兵擂起了戰鼓,伴隨着瞭望臺上魏重巒響亮的高聲呼喝:“活屍又來了!前方東部方向!各軍聽令!速速拿好法器準備迎戰!速速拿好法器準備迎戰!”
墨煙聞言驚道:“怎麼會……活屍潮怎麼可能大規模這麼頻繁地出現?”
君徹也皺眉道:“看來是我之前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那個修習馭魂術的修士,應該是他在幕後操縱,能在短時間內驅使陰魂引起這麼大規模的活屍羣,此人極有可能就藏匿在鬼界內。”
墨煙嘖了一聲道:“就算真的是那人,也得等去了鬼界才能再作處理,守城軍人數不佔優勢,現在也不知道前方來了多少活屍,還是先解決眼下這羣麻煩吧!”
二人達成一致,率先躍至結界邊緣觀望。
遠處從土裡爬出來的屍體已經嚎叫着像瘋狗般失了智地衝這邊狂奔而來——
“駕!!”
身後一聲戰馬嘶鳴,墨煙稍側頭一看,只見姬寒眉已然披上了重甲,左手牽着一匹棕色戰馬的繮繩,右手狀似輕巧地橫起一把沉甸甸的方天畫戟,雙腿一夾馬腹,馬兒嘶叫一聲便奔向了結界邊緣處。
那方天畫戟若是讓凡界的尋常男子來抗,哪怕是常年習武的練家子,若是沒些內力估計都夠嗆。姬寒眉靈脈已開,此時那戟在她手中揮舞得卻是如軟劍般輕鬆,行雲流水地率先砍掉了幾個湊近結界的活屍腦袋。
墨煙用靈力凝出一個劍陣,一掌揮了出去,轟死了一衆活屍的同時還不忘朝姬寒眉吶喊助威道:“姬將軍好帥啊!!”
姬寒眉轉手又是一連劈碎了好幾個腦袋,頭也不回地喝道:“御風!當心點!”
旁邊君徹也看不下去道:“赤凜堂主!”
他掐訣一指,靈力如利箭般擦過她的臉頰,一個偷偷跑到墨煙身側的活屍登時腦袋像個被打碎的西瓜般炸了開來。
墨煙咳了兩聲,這才正色起來。
她一邊凝訣一邊思維發散地想,凌雲觀不是劍術也很出名麼,這臭道士的劍又是名劍,怎麼偏偏不怎麼愛用呢,偏要用靈力……
可惜還未待她將腹誹轉化爲實際的發問,君徹已然解決完眼前的活屍飛身奔至另一處去了。
各軍帳的士兵們在御清堂衆武士的帶領下已經各自拿起法器禦敵,萬千箭矢如雨般源源不斷地從身後防線飛出,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局勢便穩定了下來。
這一波的活屍潮雖來勢洶洶,數量上卻沒有昨夜那般多,大抵是城郊埋葬的屍體都被砍得差不多了吧。墨煙如是想到。
不肖多時,眼見着原先一大片奔涌而來的活屍便只剩下了寥寥一圈,墨煙收了靈力,直接把溟華揮袖一甩扔了出去。
溟華隨着力道展開扇面旋飛不止,扇身血符暗光流動,如刀刃般尖利的扇葉割破了一個個活屍的喉頸,高階鬼器的煞氣直接把附在屍體上的陰魂都碾作了飛灰,所過之處頃刻便橫屍如山倒。
墨煙指尖稍稍控制着溟華的方向,橫空劃過一道赤紅的血光,溟華扇混雜着活屍黏膩腐化的殘血爛肉劈向了另一邊——
身後不遠處姬寒眉一勒馬繩,冥冥之中倏然一回頭,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鳳目圓睜着朝她喊道:“御風!等等——”
墨煙聞言當即屈起指節,溟華尖銳的扇葉閃着森森寒光硬生生地停在了一具活屍腦門前,凶煞的鬼氣逼得活屍體內的陰魂動彈不得。
那邊姬寒眉把最後幾個活屍一戟斜砍地解決完,翻身下馬疾步往這邊趕了來。
墨煙見狀略顯疑惑,問道:“怎麼回事?”
姬寒眉嘴脣有些顫抖,沒有答話。她一步步越過墨煙,像是要走到那活屍面前。
墨煙忙擋在前面將她攔下,拽住她手臂喝道:“姬將軍!到底怎麼回事?!”
稍遠處的君徹也解決完了他那邊的活屍,收了靈力往這邊走來。他步法緊密,身形瞬移,移動間只窺得半抹虛虛的殘影,似是用了縮地之類的法術,三兩步便從另一頭跨到了這邊。
他衣冠整潔,面容清冷,廣袖袍角沒有因爲這場戰鬥染上一絲半毫的硝煙痕跡。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上,整個人乾淨得像是月華下的一抹殘雪,彷彿下一刻就能飄點兒仙氣出來了,跟多多少少都沾了些沙塵的墨煙姬寒眉二人十分格格不入。
只見這位謫仙一言不發地站在了二人身側,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被溟華挾持住的活屍,從那具死了有些時日的活屍臉上掃視了一遍,眉心緊鎖道:“……漸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