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星體的白色光球,驟然間化爲了血紅色,如同遙掛在天際的一輪血月,周遭的能量突然變得更加狂暴,電閃雷鳴間空間壁障之上出現了一道道細紋,紫霞宮外的結界轟然破碎,紫霞宮一瞬之間化爲廢墟。
躲在七巧玲瓏寶塔中的李靖瞪大雙眼,嘴脣抖動着顫顫巍巍的說道:
“這妖女,莫非是要引爆這血月,引來生靈塗炭!!!”
四大天王聽後臉色蒼白,爲首的持國天王不甘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躺在地上重傷的巨靈神吐了一口老血,失控的罵道:
“全是瘋子,和瘋猴子一樣,都是瘋子,都是瘋子!!!”
天界的仙佛早已被這巨大的血月所驚動,遙遙看着天邊即將爆炸的狂暴血月,不敢妄動。而人界打鼓敲鑼的人們,手上的動作都僵住了,只見血光覆蓋了整個天空,黑夜如同染了血光的白晝。
“轟隆!!!”
狂暴的血月終於爆炸,頓時空間扭曲,紫霞宮外附近的仙佛,都下意識的退到千里之外,就在所有人都認爲紫霞宮數百里之內,在下一刻即將化爲廢墟之時,天際突然安靜了。
一道金光亮起,一個巨大的“卍”字決出現在血月上方緩慢旋動着,原本狂躁的能量如同烈火落入湖中,瞬息消散。萬丈金光的“卍”字訣印緩緩探出一張遮天蓋地的佛手印,一把抓住了血月,如同巨鯨吸水一般,整個血月扭曲成了一個漩渦,一息之間被吸進了虛掌之中。
嫦娥擡頭看向天空中正在吸收血月的“卍”字決佛印,面色蒼白的苦笑道:
“該來的,終於來了。”
“阿彌陀佛!”
一道萬丈金身從虛空中探出,目光如同掃視螻蟻一般,看了一眼紫霞宮外的衆人,來者正是西天如來佛主分身之一,無相金輪身。
西天如來,萬佛之主,共有三尊金身:
金剛不壞,不動明王身,主封印。
法力無邊,大日如來身,主道法。
摘星殞月,無相金輪身,主誅邪。
天地萬物皆有陰陽兩面,萬佛之主也如此,不動明王身,掌控無盡法印,封禁三界妖魔,鎮壓世間邪魅;大日如來身,法力無邊,佛光普照三界,驅逐陰暗邪祟;兩身一體,爲“陽”面。
無相金輪身,主誅邪,一旦出身血光滔天,生靈塗炭。所謂殺一人以救萬民,金輪一出,斬妖誅邪,滅天絕地,殺盡一切可殺之人;爲“陰”面。
如來佛主此刻出動無相金輪身,殺戮之心,天地皆知。
豬剛鬣看着亙立於虛空之上的無相金輪身,站直了身軀,將神態憔悴的嫦娥攔在身後,他的表情此刻異常平靜。
嫦娥的頭輕輕搭在豬剛鬣的肩膀,她看着豬剛鬣剛毅的側臉,她知道現在的豬剛鬣法力全無,但那又如何,她閉上雙眼漏出了一個小女人幸福的笑容:
“站在你的身後被保護的感覺,真好。”
豬剛鬣聞言剛毅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緊了嫦娥的手。
無相金輪身動了,一隻巨大的掌印拍下,豬剛鬣跺地仰天長嘯一聲,身形暴漲顯出真身,一隻百丈餘高的獠牙豬妖直立着身軀,後腳着地,前掌頂天,仰天長嘯一聲,硬接住了這道佛光掌印。
超負荷的法力支出,讓重傷的豬剛鬣吐出一口滾燙的鮮血,無相金輪身收回掌印,緊接着又是一掌,豬剛鬣此刻筋脈寸斷,五臟六腑早已破碎,但他依舊漏出自己最爲鋒利的兩道獠牙,對着無相金輪身發出一聲不甘的震天怒吼,準備再次硬接一掌。
掌印還未落下之時,豬剛鬣只覺胸口一緊一口鮮血噴出,頓時只覺頭暈目眩。豬剛鬣滿身是傷的身軀搖搖晃晃,彷彿下一刻就要倒下。躲在七巧玲瓏寶塔裡的李靖,臉上出現了一絲復仇的陰險笑容:邪魔歪道,受死!
然而下一刻,異變突生!
一把未出鞘的寶劍,一串佛珠同時出現在了豬剛鬣的頭頂,擋住了即將落下的掌印。
長空之中,紫霞仙子的長髮飄動着,一臉平靜的僧侶單掌立於面前,兩人對峙了一眼,便不約而同的看向頭頂的無相金輪身。
嫦娥摟着化爲人形的豬剛鬣,看着擋住掌印的兩道身影,臉上漏出了欣慰的笑容。
無相金輪身再次收回手印,兩掌在身前作了一個佛手印,雙掌合十一齊拍出。
嫦娥看到此掌決,面色微變的喊道:
“當心,此掌爲無相三殺技之一,無相劫掌。”
僧侶修佛五百餘載,讀盡三千道藏,知曉無相劫掌乃佛家上乘掌法,此掌無相無形,無堅不摧,唯有最陰柔鋒利的劍法可破。僧侶原本是不會用劍的,他隱約的記得,修佛之前他的武器是東海至寶定海神針,後來玉帝以西天取經大業結束爲由,收回了那根神鐵,歸還了東海。
紫霞蹙眉,她不知道如何應對這一門大神通。
而僧侶心中微動,他在不久前遊歷時遇到一個老者,教會了他一套劍法,這套劍法是所有劍法之中最爲基礎的劍法,很多凡夫俗子甚至用其來強身健體,正是老君所創的太極劍。太極劍兩儀相合,用來破無相劫掌恰好不過,正所謂以柔克剛。
僧侶單手伸出握住紫青寶劍的劍柄,在紫霞無比訝異的目光之下,看似緩實則以迅雷不及之勢拔出了紫青寶劍,化作一道灰色殘影刺向了無相劫掌。
紫霞看着遠去的那道身影,一道無比震驚的聲音在心中久久迴盪,難道他就是在茫茫三界,我苦苦尋找的那一顆命星。
僧侶修佛以來,前塵舊事煙消雲散,以至於修佛五百餘載,他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所以僧侶無牽無掛,道心純正,萬事皆順應天道,無爲無修,無念無妄。在不經意間領會了太極劍所追求的至高奧義,藉着老君煉製的混沌至寶紫青寶劍,將這一劍的威力發揮到了最大。
劍之道,天之道也,劍之所指,諸佛無光。
紫霞看着萬丈光芒裡穿梭的那道黑影,突然覺得好生熟悉,她的心中微微起了一絲波瀾,這樣的場景,像極了那每一個黃昏之時,那塊孤零零落在山頂的黑石。
無相劫掌與劍氣相遇,握劍衝刺的僧侶被佛光震住身軀倒飛出去,而掌印也瞬間被劍氣化爲無形,消散於天地。
西天雷音寺,如來佛祖睜開了久閉的雙眼,手中捻動的佛珠突然裂開了一條細微的裂紋,如來再次閉上雙眼,手中的佛珠發出了一道血色光芒。
紫霞輕身飛起,在疾馳而落的僧侶後背拍了一掌,僧侶借勢穩住身形看到了並肩倒飛的紫霞,紫霞身後是繁華迷離的大千星域,而僧侶看到的卻是紫霞眼中的世界:
女媧補天,一塊補天神石落下,降於人界花果山,女媧嘆息一聲扯下肩上披戴的九天仙綾撒落人間,化作黃昏之時的七彩流霞,以此陪伴那塊落下的孤石。
由此,在人界花果山每一個黃昏未夜之時,便會有一片七彩流霞出現,她與一塊孤石遙遙相望,日日夜夜千百萬年,未曾改變。
僧侶與紫霞一同落於一片廢墟之中,僧侶凝視着紫霞,看着紫霞眼中的世界,五百年來未曾言一字的他終於開口了,他開口唸的並不是佛家大道至簡的禪言,不是毀天滅地的大神通的咒決,也不是驚動三界引發三界風雨的話語,而是一聲來自內心最平凡簡單的悸動:
“我們,似乎在哪見過?”
紫霞的眼中莫名的流出一滴眼淚,自修道以來,她的靈魂一直是殘缺的,她一直在尋找,一直在尋找着自己也不曾確定的東西。而此刻,她隱隱感受到了自己內心中那被封印的前塵往事,她發現了自己終於找到了自己生命中苦苦追尋的一切,她的靈魂在這一刻,終於完整了。
尋得心中執念,用盡一生守望。
紫霞眼裡的淚水依舊止不住的流出,她漏出幸福的笑容淚流滿面的說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