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被咬了這一口實在不輕,他指了指一旁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的青衫鳶尾,皺眉道:“我是紫蘇,他便是唱鬼鳶尾,我們藏身在地方已經十年了。”
烏靜靜驚道:“唱鬼?鳶尾,原來是鳶尾,我一直都聽不懂這兩個字是什麼……”鳶尾這兩字讀音並不算大衆,烏靜靜當時又驚又怕,一時想不到也是很正常的,白白受了一路上的委屈。
鳶尾點頭致意。
烏靜靜皺起小眉頭道:“不對呀,唱鬼傳說中是會唱歌的鳶尾花,怎麼他一句話也不說?”
紫蘇目光沉重的看了一眼鳶尾,遲疑道:“他的喉嚨壞了,連雪少也沒辦法……”
一曲小樓東流水,唱碎多少女兒心的鳶尾花,他的喉嚨竟然壞掉了!
一個歌者失去了他的聲音,這該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烏靜靜終於明白爲何鳶尾的臉上永遠古板呆滯,只因他內心的苦痛是那麼的沉重,更可怕的是這種沉重的苦痛竟完全向自己的口述出來,所以那可怕的痛楚只會永遠都沉滯在他的心底,每日每夜的啃噬着他的心。
烏靜靜喃喃道:“這到底是爲什麼?”
紫蘇沉聲道:“爲了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烏靜靜尖叫道:“是誰,爲什麼不殺了她!?”她雖然和七葉從未見過面,但因爲白雪,七葉早已是她最親的朋友。
紫蘇道:“是個所謂的名門大戶淑女,她勾引鳶尾,等到鳶尾真的喜歡上她的時候,竟然開口要求鳶尾毀掉自己的喉嚨來向她表示愛她的誠意……鳶尾想也沒想當場就吞了塊火紅的煤炭下去…….”
“啊!”烏靜靜已經不願再聽,她瞟了一眼鳶尾,發現紫蘇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鳶尾的臉上竟無一絲一毫的痛苦,他整個人似乎真的已經化作了一塊木頭。
紫蘇繼續道“等鳶尾毀去自己的喉嚨後,那女人居然得意的說:既然你已經失去了世上最好聽的聲音,那麼還能憑着什麼來追求我這樣高貴的女人?”
烏靜靜義憤填膺,大聲道:“世上居然有這般醜惡的人!老天爺怎會造出這麼噁心的女人?”
紫蘇道:“不錯,這女人完全是在玩弄鳶尾的一片真情,等我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便連雪少爺也沒辦法治好鳶尾的聲音了。”
烏靜靜捏緊拳頭,篤定道:“阿雪肯定會替鳶尾報仇的是不是!”
紫蘇道:“雪少爺當時默不作聲,只是說等他五天,五天後他竟將那女人從陝西帶回了名草堂,從陝西到苗域,一來一去六千多裡地,雪少爺竟然五天就回來了,後來我們才知道雪少爺策馬鞭死了堂裡三匹千里馬後,居然硬生生施展他的風雲腿跑完了這幾千裡地,這件事情後雪少爺也元氣大傷,大病了一場!”
跑死了三匹千里馬後硬憑自己雙腿跑出數千裡地只爲朋友出一口氣,這樣的白雪,七葉豈能不誓死效忠。
紫蘇目光露出敬佩之色,他嘆道:“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大雨,雪少爺一手提着那女人的身子,一步步的走到鳶尾的面前,說:我把她給你帶回來了。”
烏靜靜光是想想那場面已經要哭了,這是何等的義氣,也是怎麼樣的朋友啊。
“鳶尾一刀殺了她嗎?”
“沒有。”紫蘇道:“鳶尾放走了她。”
烏靜靜大訝道:“放了她???”
紫蘇道:“鳶尾在紙上寫下‘放’一個字,雪少爺毫不猶豫,立即就放人。”
烏靜靜道:“他就這麼輕易的將這個女人放了。”
她問這句話其實自己心裡不知道究竟是在問鳶尾居然這麼輕易就放人,還是想問白雪居然甘心放走自己幾千裡地抓來的人。
“是。”紫蘇道:“鳶尾不說原因,但是雪少爺懂……”
烏靜靜道:“他懂?”
紫蘇長嘆道:“雪少爺能懂人心,這話江湖傳說的總還算不錯的,雪少爺知道鳶尾愛這個女人……”
烏靜靜大聲道:“鳶尾還愛着這個女人?”
“愛就是愛。”紫蘇道:“哪怕這個女人人盡可夫,哪怕她傷害鳶尾再深,不論發生什麼,愛就是愛!愛是沒有理由的。”
這就是男人的愛,真正鐵血男兒的愛至死不渝。
烏靜靜發現鳶尾到了此時竟面上肌肉極細微的抽動了一下,她知道直到現在,只怕在鳶尾的心裡,他還是愛着這個女人的,白雪說的沒錯,愛就是愛。
什麼是愛。
愛是毒藥,也是殺人的刀,可爲何而這世間還有這麼多的癡情男女甘願爲它笑飲。
這便是人類偉大的地方,沒有愛,就沒有人類。
人並不僅僅只是能夠站起來的畜生,並不僅僅是能夠用工具能生活的野獸,人之所以能夠成爲萬物之長,是因爲人類有愛。
愛無限!
烏靜靜已經感動的哭了,她不能不哭,沒有人聽到這樣充滿甜美、悽苦、卑微、偉大的愛而能不垂淚的,何況她本是女人。
這樣悽迷的夜,這樣悽迷的愛情。
烏靜靜勉強收住自己的淚水,哽咽道:“我今天已經哭了太多次了。”
紫蘇嘆道:“好像是的。”
烏靜靜道:“我不能再說這些感動的事情了,要說說你們爲什麼要嚇我!!”她面上一變,居然變成了一副恨牙癢癢的模樣。
紫蘇道:“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只因我們要確保沒有人跟蹤後才能對你說出實話,你總該知道不能讓人發現我們的真實身份。”
烏靜靜恍然大悟道:“哦,那蛇含也自然是七葉了?”
紫蘇頷首道:“他現在喚作水鬼。”
烏靜靜忽然挺起胸膛,大聲道:“你們不應該再自稱是鬼了,只因阿雪已經回來了,七葉一枝花必將重新威震江湖!”
紫蘇望着她信心滿滿的樣子幽幽道:“這些年,雪少爺遠走他鄉,我們這些人也被追殺的上天無門躲到這混亂之地甘心做鬼,已經習慣了,也不能再做回人了。”
烏靜靜遲疑道:“這…….”她沒想到堂堂七葉居然變得這般的志氣頹廢,再無半分的豪情!
紫蘇還有話沒說出來,他心裡更擔心的是隻怕他們連今夜也過不去,否則他又怎麼會將鳶尾的舊日傷痛說出,說給這樣一個小丫頭聽。
他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才能勉強壓下心底的擔憂,烏靜靜看似已經騙出來了,其實根本沒有離開這混亂城,或者說那根本要害還沒有解決,哪怕是救出一百次也無濟於事。
要想徹底救出烏靜靜,或者說要想讓白雪徹底安全,只有殺了陽春。
而這所有的一切,本就是一場互相的捕殺。
陽春想要捕殺白雪,其實七葉又何曾不是想要捕殺陽春。
烏靜靜又道:“你們能夠將我從那些人的手裡救出來,說明這個江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你們做不成的?既然如此,你還害怕什麼?”
紫蘇冷笑道:“你真當是我們的能力將你救出來的嗎?”
“難道不是嗎?”烏靜靜突然想到提議將她送往觀音堂的主意是空性提出來的,“空性?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也是我們的人?”
“哈!哈!哈!”紫蘇大笑三聲,厲聲道:“空性和尚恨不得吃了雪少爺的血肉,怎麼會是我們的人!”
烏靜靜皺眉不解道:“既然如此,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紫蘇冷笑道:“這便是他狠辣的地方,其實空性早已懷疑這觀音堂的底細,甚至懷疑雪少爺根本就藏身在此地,他不過是故意將你送到我們手裡來……”
烏靜靜道:“他想借用我探路?”
紫蘇道:“不錯……”
烏靜靜道:“難道他不怕我就此逃走嗎?”
紫蘇沉聲道:“他必定有百分的把握纔敢這樣做,這場圍殺與反圍殺不過纔剛剛拉開帷幕……”
一陣夜風過,烏靜靜又看到了鳶尾那木雕刻般的顏面,她的心忽然又開始漸漸冰涼,或許事情真的沒有她想的這麼簡單。
烏靜靜只是一個掉落了大蜘蛛精心佈置好的蛛網裡的一隻小飛蛾,很顯然,大蜘蛛並不會爲了一隻這樣還不夠吃一頓的飛蛾而將自己的網收回,它要抓的是足夠它吃三年的青龍!
烏靜靜道:“現在,空性已經可以肯定你們的身份了?”
紫蘇道:“不錯,只因從你被轉接到鳶尾那一刻起,他們就失去了你的蹤影,這也意味着觀音堂的確有問題。”
烏靜靜道:“既然他們已經捕捉不到我的行蹤,那爲什麼我們不一起就此逃走……”
紫蘇慘笑道:“逃?能逃出哪裡?”
烏靜靜爲之一噎:逃,天涯海角,又能去哪裡?
“只有戰!”紫蘇叱道:“他們要殺我們,反過來我們也要殺他們!”
烏靜靜大聲道:“正是這個道理!”
紫蘇纔想要大笑三聲,忽然他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眼前的烏靜靜的身影也變得異常模糊,聲音也幾不可聞,他想竭力站穩身形,卻發現自己一點也動不了,連最小的小拇指也無法動彈半分,只能緩緩的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