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雲沉默了許久,只與林夕落說了兩個字:謝謝。
儘管話語簡短,林夕落卻覺得這兩個字比她說出一長串的話更貼心,頷首點頭,沒有再多言。
秦素雲與她不同。
除卻性格之外,她們生下來的所經歷的事、接觸的人都截然不同,故而秦素雲所顧的乃是大局,她不是一個能潛居鄉野、廖廖一生的女人,離開豪門宅院、離開這個環境她便不會生活。
林夕落本想與她好生的聊一聊,孰知這一次離去能否順利?
可看她這幅模樣,林夕落則沒有多說,人各有命,她就莫把自己的意念強加於秦素雲了吧。
***
宣陽侯與侯夫人大葬出殯,乃是幽州城內的官員們都知曉之事,但肅文帝駕崩,他們做臣子的自當要顧那位主子,即便有心送宣陽侯一程,也都只能走一過場,匆匆的來、匆匆的走,魏青羽則堅持以侯爵禮儀爲二人操辦。
起靈……
即便沒有太多親朋好友隨同,單是侯府的下人便讓隊伍浩浩湯湯。
林夕落自當也跟隨在隊伍之中,她的目光一直都透過馬車的簾子看向外,今兒不僅要爲宣陽侯與侯夫人下葬,她也要安安穩穩的把秦素雲帶出城……
儘管周青揚這些時日來沒有直接登門,可侯府周圍所佈置的官兵越來越多,魏青羽幾次請旨,稱若再不下葬,宣陽侯與侯夫人的屍首便要臭了,爲國立下戰功之人要落得如此下場,太子豈不是太過狠心?
周青揚終究沒有抵制住朝臣們的非議,則同意宣陽侯在今日下葬,可這一路上跟隨的九衛快比得上送葬的家眷,行至幽州城門,自當是有人找了侯府的麻煩。
一隊九衛站立於靈隊的正面阻攔。其中一人上前,乃是新任的九衛首領,張新江。
“向宣陽侯行禮!”一聲吼,衆九衛齊齊單膝跪地行禮,魏青羽看着他,淡言道:“謝過張首領,拜過之後便放行吧。”
“爺,太子及首輔大人一同下令。要驗好出入幽州城的人、物,若有半分差池,卑職這腦袋就不用要了……”張新江剛剛說完,魏青羽當即冷斥:
“放肆!這是宣陽侯府的靈隊,難不成你要一一查不成?你好大的狗膽!”
“卑職也是不得已……”張清江話語說着,眼神中上下打量周圍的人,這隊伍實在是太龐大了,這般出城的話,若真讓齊獻王妃夾逃,豈不是鬧出事了?
而且。這也是陳林道陳大人吩咐下來的,定要對宣陽侯的靈隊查看。張新江也知道,這種事他便是兩邊兒不討好的,陳大人吩咐下來但不在場,若出了事,那是他張新江無能,是替死鬼!
張新江的心裡早已謾罵了半晌,可他依舊還要執行此令。只得硬着頭皮與魏青羽對話。
魏青羽一身白孝,臉色因近期事雜略顯蒼白,可其目光中的犀利。卻讓張新江有些膽怯,還未等再開口,便聽得魏青羽道:
“不得已?敢攔截宣陽侯之靈,
你便是死,用不着不得已!”
說罷,魏青羽朝向一旁的侍衛使個眼色,侍衛當即拔刀,隨行侍衛當即全部涌上前來,將此地圍上。
刺耳的武器出鞘,盤旋在陰白的天空中,讓張新江也有些懼怕了。
“卑職即便是死,也要按吩咐行事,世子莫爲難卑職!”張新江剛剛說完,魏青羽的目光便盯上了他的脖頸。
張新江一個哆嗦,連忙道:“卑職只派人查明沒有混入行靈隊伍中的惡人便可,還望世子行個方便。”
“你想怎麼查?”魏青羽略有讓步,而張新江即刻道:“侯府的親眷可出城爲侯爺與侯夫人下葬,其餘的小廝、丫鬟便不必帶上許多吧?”
“笑話!”魏青羽看着張新江,“難道你來爲侯爺搬靈入土?你來爲侯爺超度安魂?你來?”
“卑職不敢!”張新江咬了牙,“那女眷留下!”
“容不得你!”
魏青羽未開口,便見後方有一個女人朝此走來,不是外人,正是林夕落。
看到忠郡王妃的出現,張新江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子。
誰人都知道這位郡王妃不是個好惹的,他接了陳林道命令時,連陳大人都特意囑咐他,不要被林夕落這個女人拿捏住,因爲她若發起蠻來毫無顧忌,不似他們這些人,顧忌官位、顧忌前程、顧忌已得的所有。
林夕落屢屢能捉住衆人的痛腳,也正是因爲他們懼怕的太多。
魏青羽看到林夕落,不由得側讓一步,他們在臨行之前,已經商議出今日出城或許會被攔截之事,魏青羽早已心中有了準備,但事情真的發生,他只想仰頭狂嘯幾聲,舒幾口胸中怨氣!
宣陽侯如若得知這等場景,他當初還會爲大周國拼殺一生嗎?
魏青羽心中難言,林夕落則上前看着張新江,“你是什麼官職?”
“卑職乃九衛首領。”
“那你知道焦元和是怎麼個下場?”林夕落提起上一次被陳林道給耍弄的焦元和,張新江的臉色格外難堪。
如今的焦元和早已被陳林道給折騰的生不如死,讓人渾身上下的毛孔都透着恐懼。
張新江抽搐着嘴角不知該如何說話,林夕落冷哼的道:
“讓侯府的女眷留下,你也得有這麼大的本事!”
“這是陳大人吩咐的。”
“那你就去將陳大人請來,我就在此等着他!”林夕落不依不饒,張新江有些躊躇,“陳大人忙碌……”
“少廢話!你去不去?我只等半個時辰,若半個時辰陳大人未到,就莫怪我無禮了!”林夕落威逼的目光格外狠,“你若不去,我就硬闖了幽州城門,到時候若出了事,你可小心自己的腦袋,你也不往身後瞧瞧,有多少人巴結着你這九衛的位子,恨不得你早點兒死……”
林夕落說完,張新江下意識的回頭,而九衛衆人臉色俱都難看,倒不是對林夕落的仇視,而是在擔憂他們的前程。
但凡是惹了這位郡王妃的,好似沒一個能得好下場……他們可有老有小,不想沾染這個麻煩啊!
張新江無奈,只得吩咐身邊的侍衛道:
“去請陳大人,就說忠郡王妃要硬闖城門,抵擋不住。”
“是。”
傳信之人即刻駕馬離去,林夕落安撫了魏青羽幾句,便回了馬車當中,靜候陳林道的到來。
陳林道聽得此話顧不得多想,立即穿衣上馬,立即朝幽州城門奔去。
半個時辰,他縱使有十六條腿兒也趕不到幽州城門,宣陽侯府的送葬隊伍當中顯然有秦素雲隱藏其中,而林夕落這個女人敢撂下如此話語,明擺着就是要硬闖!
陳林道想着,不由得用盡力氣,朝着馬屁股後面狠狠的抽了兩鞭子,駿馬狂嘶幾聲,加快疾馳的速度。
張新江就在原地等候,他早已召集了九衛一個不敢少,與宣陽侯府的侍衛對峙站立,生怕一聲令下,侯府之人要硬闖城門。
那他就可以自刎謝罪了……
就在這時,城門側方的一個角門處,碧波娘子正在與守門之人敘話。
“……中門走不了了,要從此處過,還望您能行個方便。”碧波娘子中規中矩的下了小轎,而她的身後乃是戲班子的人,回頭望了一眼,開口道:
“城內要禁一年,總要有餬口的日子……”
士兵側目看看,也就是三五輛馬車,其上都是戲班子的鑼鼓衣裝和雜物。
此人也知道碧波娘子與陳林道的關係,不由得問道:“難道您也要離開幽州城?”
碧波娘子淡淡搖頭,“還有少許積蓄,足夠在幽州度日,待時日過了,再招班子回來也無妨。”
他如此開口,士兵則不敢怠慢,碧波娘子雖然如此說,可誰能不知他還要跟着陳大人?
“好說好說,那您瞧瞧的走,那方宣陽侯府在鬧事,若這邊兒被發現了, 小的擔待不起。”
士兵話畢,碧波娘子手一伸一收,士兵的兜裡則多了幾分沉重的銀兩。
相視一笑,士兵則吩咐開城門,碧波娘子轉身點了點頭,與他的父親使了個眼色,戲班子的衆人接連離去,而士兵一一盯過,卻沒有發現這隊伍中夾雜的一個青衣女眷,還有她扶着馬車上的籃子中,有一個正在熟睡的嬰兒。
衆人離去,瞧瞧的朝着城外走,碧波娘子目送他們離開,這一顆心也才踏踏實實的撂下,又與士兵寒暄兩句,便轉身上了轎,吩咐起轎回去。
陳林道剛剛趕到城門之處,就聽到林夕落下令,“衝過去!”
“慢!”
陳林道恨不得下了馬直接飛過來,“誰敢動格殺勿論!”
“陳大人好大的口氣,格殺勿論?那我就要動一動看看,您敢不敢下這個刀子!”林夕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陳林道則被嚇的連忙後退,“忠郡王妃自重!”
“陳大人,聽說您要給侯爺開棺?聽說您不允宣陽侯府的人出城下葬?您倒是說一說,這是不是您下的命令?”林夕落看着陳林道,而魏青羽也擡頭看他,衆人全都在看他,反倒是讓陳林道渾身毛骨悚然,急切久了才覺出有點兒不對勁兒來,可是哪兒不對勁兒他一時又反應不過來。
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