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五、失態與失言

因着崇儀沒有出聲制止,李岑安親切地拉着雪溪的手,趁熱打鐵道:

“往後都是自家姐妹,我也不虧待你。從前的屋子不能再住了,王爺若是找你,總是不方便。”話音略頓,她的視線含蓄地掠過崇儀光風霽月的眉目間,口中對乳母吩咐道:“林嬤嬤,明兒個在露香居旁收拾一間屋子給雪溪。”

林氏當即蹲身領命,又領着一屋子丫鬟對雪溪恭賀道喜,竭力促成的心思便如那司馬昭之心。

盧秋水垂落睫毛,不想趟王妃這趟渾水。可她身邊的尹藍秋顯然已經乘上了王妃的船。便見她眉眼盈盈地舉杯倩笑:“恭喜雪溪妹妹。王妃玉體安康,雪溪妹妹又擡了名分,今日雙喜臨門,全是王妃仁厚積善。王妃待我等姐妹寬厚,妾感懷在心。”

她款款序言,話畢以茶代酒擡袖自飲一杯,又有侍膳丫鬟爲她重新換來新茶。尹藍秋便側過身去恭賀雪溪:“也恭喜雪溪妹妹。”

雪溪慌忙推手,口中連稱不敢,只爲難又焦灼地去看李王妃。她不敢看向靖王的方向,她伺候過一回靖王,只一回,還是在小半年前的上元節。那會兒,榮王妃在月子裡,王妃便把她推過去服侍靖王。那一夜,她又冷又疼,甚至沒能沾上王爺的榻。靖王只在淨房裡要了她的身子,事後便打發了她,由高斌伺候着沐浴更衣。她心知靖王不喜歡她的服侍,更不敢癡心妄想。

李岑安滿意地點頭,眼見大勢已定,轉而恭賀靖王納新,卻發現靖王的目光凝視着另一側的孟窅。她眼瞳一刺,指着面前一道燴三鮮,示意夢溪爲孟窅佈菜。

“這菌子是孟妹妹喜歡的。”側過頭,彷彿才發現一般,露出三分驚訝來問道:“妹妹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孟窅抿脣作笑,十分勉強。“茶太燙,我想等茶湯涼一些再吃。”

沒有人會不識趣地點破,李岑安體貼地叫人換一碗溫水來,自責道:“我忘了妹妹不能吃茶,還是讓他們換一碗溫水來吧。”

孟窅便點頜道謝,連崇儀也溫聲誇了一句“王妃細心”。李王妃的這齣戲,於他無關痛癢。王府後苑多一個姬妾,時下是在尋常不過的事體。樑王嬖寵歌姬,寧王奉旨夜夜新郎,恭王身邊最新添了一對雙生花,他這裡提一個侍女纔不惹眼,也免得再叫人編排玉雪專寵。故而崇儀只作壁上觀,倒是心裡惦記着,怕是玉雪又要醋一回,回去少不得再要安撫一番。她如今嬌氣得很,偏自己捨不得她掉金豆子。

李岑安稀鬆平常言道:“這有什麼呢。”眼梢瞥過尹藍秋。

尹藍秋會意地又拾起話題,今天她便是來助王妃扶持雪溪的。她呀一聲,引來衆人的視線。

“纔剛恭喜王爺納美,卻忘了賀雪溪妹妹喬居之喜。”

雪溪提起裙子就要跪,被李王妃一手用力托住,膝蓋已經彎了一半。她卑微地求告:“奴婢不敢,奴婢依舊跟着王妃日常服侍足矣。”

“我知道你是個衷心的丫頭,可既然有了名分,再跟在我身邊,不奴不主的是什麼道理?”李岑安端的溫和大度,一壁又詢問靖王的意思,只是依舊沒有迴應,只有尹藍秋繼續與她一搭一唱。

“尊者賜,豈敢辭,雪溪妹妹與其推辭王妃的美意,不若從命纔好,再想一想新居取什麼名字?”尹藍秋起身離席,半扶半推地催促雪溪就範。

“尹妹妹心細,我卻不擅長風雅。”李氏還在吃藥,也沒有用茶,與孟窅一般捧着寡淡的溫水喝一口,轉頭又看着孟窅說話:“孟妹妹怎麼想?”

孟窅心裡不舒服,這會兒坐久了,腰上有些酸,敷衍一句。“王妃姐姐不懂的,我也想不出?”

崇儀仍舊不說話,轉動手裡的茶碗。李岑安這會兒也看出他興致淡淡,僵硬地彎起一朵笑,訕訕地爲自己描補。

“不如就喚作霜容,如何?霜雪同雨化,恰好叩了雪溪的名。”她藉機打量崇儀,謙遜自嘲:“隨口胡謅的,圖個工整,叫王爺見笑。”

京中盛傳寧王風雅,文章卻不如靖王出彩,只是靖王尋常不顯山露水。尹藍秋眼波閃動,嫣然含笑啓脣:

“妾這裡也擬了一個,與王妃卻是想在一處的。王妃以爲‘沁霜’二字如何?”尹藍秋巧笑如燦兮,口齒伶俐地比出一對玉管似的食指。“如此,雨花露香一對,沃雪沁霜又是一對,也是工整得很。再者,雪溪出自王妃的頤沁堂,借一個沁字,也是點出她本源的意思。”

孟窅驀地擡起頭來,筆直向尹藍秋看去。饒是她粗心,被人拿來與一婢子並肩比對,頓時氣結。她幾乎是失態地瞪着那人,胸口起伏不定,似有一口惡氣鬱結難出。

尹藍秋被孟窅一瞪,心頭一緊,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雪溪已經掙脫她的手,膝蓋砸在地上。

“怎麼了?”崇儀一直留心着她,立刻就發現她的異常。他作壁上觀半晌早已膩味。

靖王一出聲,李岑安也不好裝作瞧不見,也跟着前傾過上半身去關切。“妹妹怎麼了?可要緊?”

孟窅擡起手,找來一個拙劣的藉口,帕子掩去半邊花容。“屋裡都是香粉味……”

李岑安眼底一沉,面上的關切凝固起來。飯吃到這會兒,孟窅才說聞不得香粉味。這樣敷衍的藉口也太明顯,可她還是不得不表現出得體的關心。

“妹妹是不是累了?瞧我……只顧着歡喜,忽略了妹妹的身子。”

尹藍秋有心彌補方纔的失言,也關心地探頭看過來。“榮王妃也有六個月了吧。還在害喜嗎?”

崇儀打橫將人攬抱起來,揚聲下令。“請錢先生到安和堂。”

“王爺!”李氏眼看着崇儀抱着人就要走,慌忙喊起來。

尹藍秋跟上來,語速飛快:“榮王妃怎麼了?不若請錢先生過來,也免得來回搬動顛簸。”

她今晚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可惜直到此時此刻才被崇儀正眼看進眼底。而那眼神涼勝秋水,鋒芒犀利。

“你懂得倒多,只是聰明太過,卻不知道尊卑上下。”崇儀被人攔下去路,也失了耐性,尖銳地奚落:“頤沁堂是王妃居所,一個小小侍妾也敢多嘴指點?!”

李岑安眼光閃爍,和聲和氣解圍:“王爺息怒。尹妹妹也是爲雪溪這丫頭高興。我並不忌諱這些……都是自家姐妹……”

崇儀清冷的視線徐徐映入她眼底,他最看不慣李岑安毫無立場的和善,聽她言辭閃爍支吾,不由聲冷色厲。

“孤看,王妃很該自重身份。”他的目光掠過瑟縮跪伏在地的雪溪,更是涼薄。“既然王妃看重這婢女,仍舊留她在頤沁堂當值。往後亦不必費事安排進出!”

靖王擁着榮王妃離去的背影決然,一屋子的視線交匯裡,李岑安只覺得被人狠狠抽在臉面上,火辣辣的疼。

一頓飯吃得不安生,明禮把人領回去後,孟窅果然把飯菜嘔個乾淨。錢益進來請過脈,與徐燕商量過,都道不礙事。“嘔出來疏通淤塞,比存在內裡較好。”

崇儀放心過後,拱手謝過錢益。“實在煩擾先生。”

二樓上,孟窅褪下大衣衫,換上家常的軟緞褙子。她的肚子一日日隆起來,便敞着對襟褙子沒有繫上。二樓的格子窗虛掩着,晴雨讓一對婆子在牀前架起放風的立屏,再將孟窅換下的衣衫送回椒蘭苑。孟窅和孩子們的衣物都有西苑的僕婦漿洗。崇儀囑咐過,舉凡入口的、貼身的都不叫外頭的人經手。

崇儀送走錢益,也上樓來摟着她拍撫,無奈又心疼地嘆息:

“旁的人說話不好聽,自有我替你做主。你怎麼還往心裡去,偏是存心叫我不好過。”

孟窅把東西吐乾淨後,才覺得輕鬆了些,輕輕撒嬌。“那你心疼我嘛。”

崇儀捏一捏她的鼻尖,知曉她沒有因爲雪溪拈酸,一時不知是寬心還是失落,到底心裡更疼惜她的身子。“我讓他們重新擺膳,好歹用一些。”

孟窅乖順地點頭,見他叫人上來,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了打算。

“我想喝湯。這時節的蓮藕剛好,燉了排骨湯來。小菜簡單一些,孩子愛吃的香煎紅薯餅也要。”提起孩子,又吩咐道:“再給郡主屋裡送一碗梨湯,少放三分糖。”

“臻兒還在咳嗽?”崇儀也知道女兒這幾日有些咳嗽,因此今天沒有讓孩子出席東苑的家宴。

“夜裡已經不咳了。徐姑姑熬了三白湯,她聞不見藥味,也就喝了。”只是小風寒,乳母發現得早,也沒有發熱。

崇儀又叮囑她小心自己,懷着孩子也不能用藥,若染了風寒,還是自己吃苦。“臻兒好之前,還是住在安和堂。”

孟窅原本還不放心女兒,可一想到剛纔頤沁堂裡王妃與尹藍秋一唱一和,立時痛快地應下。

“這回放心了?”崇儀忍俊不住,點着她的鼻尖揶揄。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孟窅也放得開,伸手環着他勁瘦的腰,得意洋洋地仰着小臉。

“你疼我,我自然放心的。”她的心眼雖小,卻不肯疑心明禮。孩子一個接一個的來,她再懷疑明禮對自己的情意,那纔是沒良心了。

二人依偎着絮絮說了些家常,一時高斌在樓梯上傳話說飯擺好了。三爺和榮王妃膩歪着,他只走上兩格臺階,伸着脖子往上頭喊話。

說是簡單點,膳房比着規制,利索地呈上來。除了孟窅點名要的蓮藕排骨湯,還有六個熱鍋、四個炒菜,開胃的小菜也有四樣。湯正孝忖度着王妃屋裡的席面撤下去未久,大菜多用的清淡的魚蝦。比起菜餚,更花了心思在點心上,甜鹹具有。除了排骨湯,還送上一個冬瓜盅,另外還配上兩個甜羹,有銀耳枸杞羹和核桃芝麻糊。

孟窅用排骨湯泡了半碗香米略微墊一墊,崇儀便陪着她喝一碗湯。

“這樣撤下去也太浪費了。”孟窅看着原封未動的菜品,心裡可惜。“高總管也沒用膳吧?”

崇儀卻是見慣了的,隨口便賞下去。“孤與王妃在屋裡說會話,你們把這些端下去用飯。”

高斌開心的先謝過孟窅,才領了靖王的賞。這一桌儘夠屋裡當值的人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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