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貼心與貪心

恭王府里人心惶惶,僕從如驚弓之鳥,插手弓腰只敢以眼神打量往來的徽羽衛。恭王被攔在宮門下,徽羽衛奉旨先一步來到王府宣讀聖旨。

總管蘇道寧跟着恭王進宮,多日不曾回府。童王妃回孃家搬救兵去了,府裡坐鎮的是恭王最信賴的大宮女梅初姑姑,是他親自開口向恭嬪求來的。那時候,童晏華在府裡鬧得太難堪,恭王也學着靖王,從母親處請來一位有體面的管事,接手府中的中饋。童晏華礙於婆婆的面子,加之梅初早過了青春妙齡,不需要防備,平時對梅初頗有幾分敬重。

梅初自知攔不住鐵面無情的徽羽衛,所幸禁衛不曾限制王府衆人出入,她連忙派人去往宮裡打聽消息,另一頭兵分兩路,自己去童國公府請童晏華。

梅初手持恭王府的令牌,徑直闖入國公府,因不知童晏華昨夜被老太君留在正院,起初還撲了一場空。等她問清童王妃的所在,再繞道過去匆忙說出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時,去宮裡打聽消息的人先回來了一個。

先跑回來的僕從撲在童王妃的馬車上,喘着粗氣,一手指着白月城的方向,好容易把話說利索。“宮門旁,就在牆下……禁衛壓着王爺打……”

童晏華從馬車裡探出頭來,聞言大驚失色,一迭聲讓車伕改道,直接向着宮城而去。趕到宮門下,剛巧行刑結束,兩個禁衛架着崇仁慢慢往外挪。

崇仁的背上火辣辣的疼,但他撐着一口氣,挪動雙腿往外走。大王把他往泥裡踩,他偏不肯服軟。王妃的馬車原也寬敞,臨時收拾出來讓他躺進去,還能坐下童晏華,並梅初和涓清兩個婢子。

他受了傷,童晏華心急如焚,又怕顛簸中扯到他的傷口,不敢叫車伕快馬加鞭。一家人坐着馬車回到王府,大門上牌匾已經被摘下來。禁衛的兵士正用繩索拖門前的抱鼓石,府中僕役個個兒噤若寒蟬,不由聯想起去年大王將準太子的寧王趕出宮城。多少人驚恐不已地胡思亂想,不曉得恭王惹了什麼禍事,更擔心自己的前程。

禁衛不假辭色,馬車進門時齊齊停下手,中規中矩地見禮。等着馬車走出視野,又飛快地投入工程。除了禁衛,還有內務管事在府中各處查看,但凡有超出郡王規制的擺件器物,一概收走沒入內帑庫。從即刻起,京城再無恭親王,只有五郡王。聽着稱謂,想想五郡王在朝中的職務,衆人不禁唏噓,親兒子竟尚不及兄弟子侄……

崇仁一反常態,神色平靜無波地回到寢居。姬妾們都在裡屋候着,聽見響動,雲涌般圍上來。

內府一副抄家似的氣勢,當先走進的就是崇仁的院落,此時才往女眷的房舍去。曹韻嬋作爲留在府裡品階最高的一位,召集起府內姬妾,慌忙涌入正院。一來避開跟隨內務府四處搜查的禁衛外男,二則,王爺回府後,能第一時間探明消息。伶俐姐妹一向住在正院的偏廂,眼見情勢不對,也很配合曹側妃。

伶俐姐妹膽子小,只瞧見恭王外袍上的血跡,立時啼哭不止。被童晏華高聲呵斥一番,才用帕子捂了臉,一抽一噎地傷心。

曹韻嬋面含哀慼,上前一步請示。她灑出梯己,從進府的人口中獲悉了大概,已經預備下大夫和藥材。

“府醫就在門外,這就叫進來?”

童晏華難得沒有奚落她,催着人進屋爲王爺診治。不多時,太醫院派的人也到了。

大王打了五郡王,太醫院還是要盡心醫治。兩個擅長外傷棒瘡的先後把脈問診,驗看傷勢。

“下官擬一副清熱鎮痛的方子。”年長的醫官從藥箱裡翻出棒瘡膏和解熱毒的丸劑,都是應急用的好藥。“此爲外敷膏藥,薄敷於瘡處。”

略年輕的那位跟着進言。“傷處不可碰水,衣物宜寬鬆,被衾不宜蓋實,以免黏連傷口。”

話音才落,伶俐姐妹胡亂擦了淚水就去翻找。她們原本是屋裡當差的,傢俱物件的收納位置,心中都有數。很快找來一張小條桌,架在牀上剛好托起被衾,又把懷裡的香帕掏出來,鋪在崇仁的枕邊。兩人順勢跪在腳榻上,預備留下侍疾。

童晏華暗暗瞥一眼,心道好一對狐媚東西,這個時候還不忘湊上來。只是五郡王受着傷,眼下沒工夫教訓她們。

五郡王無意消受美人恩,反而對王妃軟語寬慰,輕輕扯起有些泛白的嘴脣。“不必擔心。太醫也說,本王不礙的。”

兩個醫官垂下頭去。給王室宗族看病,審時度勢比醫術更重要。他們可什麼都沒說。五郡王受大王的懲戒,若說傷勢不重,行刑的侍衛必遭質疑;若說很重,行刑人亦可能腦袋不保。看破不說破,方能各自保平安。

童晏華的臉色緩和下來,眼角還泛着水光,又聽崇仁說。

“兩位太醫辛苦,王妃代我看賞。”

兩個太醫齊齊拱手,口稱不敢。誰也不是眼皮子淺的,如今避着五郡王還來不及,哪裡還敢收受郡王府的賞銀。

“這都是卑職分內之事,斷無再受郡王賞賜之理。王妃擡愛,卑職愧不敢受。”

“卑職寫下藥方,還要回太醫署謄抄脈案。”

二人婉辭一番,先後找出藉口退出去。一個人飛快書下方子,請蘇道寧一同去開庫取出藥材。

隔一日,府裡還是亂糟糟的。左右從前也是蘇道寧和梅初在打理,童晏華便也不插手,反倒出了一趟門。不必提點,昨日安置好五郡王,她主動向請纓去聯繫她的三叔。

童晏華心裡還記恨父親的薄情,不願回國公府再聽他們狡辯之詞,與她三叔童律銘約在茶樓見面。內務府辦事果真極是效率,親王妃的雙駕朱轅馬車已經被撤換,一時還來不及置辦,門房上拖出梅初姑姑的馬車來臨時替用。府裡還有供門客乘坐的馬車,比這一駕規格略好,但是外男用過的,更怕衝撞了郡王妃。

“五爺囑咐勿要引人注目,今日只好委屈娘娘。裡頭的鋪設器具一概都是新辦的,娘娘寬心。”梅初在旁賠小心,親自打起簾子,方便童晏華查看裡頭的情況。

童晏華看着簡陋的馬車,心裡又是一陣氣悶。再聽梅初喚“五爺”,頓覺苦澀難堪。

都是奸猾狡詐的人精,前一天還一口一聲王爺,忽然間就默契地一致改口稱呼王爺爲五爺,改王妃爲娘娘。兩個小妖精從前王爺長王爺短,如今嗚嗚咽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倒是清楚明白,一口一個爺,一次不曾口誤。不能喚王爺,更不敢喊郡王,除非是不要命了。

梅初見她瞪着馬車,眼裡泛紅,腳下分毫不動,暗裡嘆了口氣。“娘娘早去早回,五爺還等着娘娘的消息呢。”

童晏華這才按下心中的怒意,飛逃般鑽進馬車去。

涓清似哭非哭似笑未笑,一臉尷尬地對着梅初一福,也跟着鑽進簾子。很快,她從車內發話出發。

童晏華約了三房在城南的茶樓相見。東面的真味閣是宗親貴戚常去的,她不想被人看笑話,就改約在城南。這裡是她孃家的產業,比外面乾淨,也容易打點。

童律銘夫婦二人早早兒地等在二樓雅間,二樓其他茶室都空置着,方便她們說話。掌櫃的爲童晏華引路後就躲開了,派出腦筋活絡的賬房和涓清一起守在二樓樓梯口,以備傳喚。

三太太一見童晏華就心酸落淚,拉着她的手,直爲她不平。

“娘娘受委屈了!咱們姑爺可還好?”

童晏華被最親近的人接連背叛後,全靠着毅力強撐。如今得三太太關切,彷彿這才尋見些許依靠,不由真情切意地喊了聲,一時語噎淚涌。“嬸孃。”

其實,三太太聽說恭王被貶,整顆心都涼了。想着在外爲恭王賣命的兒子,她又悔又怕,拉着童三爺想辦法。她只有童俊一個兒子,三房一貫被她拿捏得緊,連個庶子也沒有。童俊若是出事,三房這一脈就斷了。

可誰料,童律銘平日優柔寡斷,這回卻出人意料的果決。他料想,大王連寧王那奇恥大辱都捨不得下殺手,對親兒子必然更無法割捨。眼下因爲樑王生死不明,爲了穩定朝綱,不得不擡舉靖王,這纔拿恭王做文章。他私心揣度,大王的本意必定更傾向樑王。立靖王爲儲君,是爲着樑王遇害的不得已而爲之。爲免朝局在線二王相爭的亂象,這才編造罪名打壓恭王。可虧欠恭王的,假以時日總要安撫補償。是以,他料定恭王必會起復。

何況,俊兒昨日又傳來消息,朝陽公主的隊伍裡守備嚴密,衛隊衆人形容肅穆不見哀色,一路穩步向京城推進。他們料想,樑王十有八九隻是受了傷,於性命無大礙。之所以傳出樑王落水身死的消息,大概率是朝陽公主迷惑刺客的煙幕。畢竟從江州出發,先後兩次遇襲,險象環生下,悍勇如樑王也是惜命的。

只要樑王不死,靖王的太子之位必不安穩。屆時兩虎相爭,恭王從中運作,更有無限前程可圖。說實在的,大王膝下不豐。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寧王倒了,大王還能在生下的三個兒子裡挑挑揀揀,用靖王掣肘樑王。可樑王一死,大王也意識到,自己沒有多少選擇的餘裕,因而匆忙立起靖王。同理之下,倘或樑王和靖王兩敗俱傷,大王不立恭王,難道還將王位拱手讓出,成全小周妃的謀算嚒?

童律銘想着恭王的心機,心底涌起抑制不住的興奮。恭王是瘋子,自己是賭徒,何況恭王手裡還有他犯事的把柄。他把心一橫,索性一條路走到黑,再壞還有國公府是他的退路。可一旦事成,他的俊兒就有從龍之功。即便大哥做了國丈,可大哥沒有兒子,童家家主的位子遲早就是童俊囊中之物。他們三房不用再做大房的附庸!

三太太聽了丈夫的分析,也是心中熱切。她更想着,自己那豆蔻年華的寶貝女兒。原本老太太還提過一句,讓筠華給恭王做側妃,將來有了孩子,和晏華一起撫養。她當時一口回絕了。誰知那老不死的安的什麼心!天下哪有許多娥皇女英的美談,後宅裡的女人你死我活的先例還少嘛?她童晏華的娘若不心狠手辣,國公爺膝下又怎麼會只有一個跋扈的女兒。想讓她的筠華爲她堂姐做嫁衣,事後尚不知有沒有她女兒的活路,自己怎麼肯依!可若如老爺說的那般,自家就是新朝一等一的功臣。到時候,筠華進宮去,恭王也將用心迴護,等她得寵生下皇長子,童晏華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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