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樾坐在副駕駛座,倚着車門一直看外面,神情帶着些許茫然和深沉。
彭鵬反覆觀察他,最後道:“不就是被人罵了句狠的有什麼過不去,我還天天被我那老爸來回插刀呢。”
林樾仰頭望着月色,幽幽道:“不一樣。”
“小人渣嘛,哪裡不一樣。”彭鵬一邊開車一邊道,“不過這個小到底什麼意思?年紀小,個子小,氣量小,還是……那個地方小?”
起先不覺得有什麼,這越想越走進死衚衕,“究竟幾個意思?”他一手拍向方向盤,“真他媽膈應!”
林樾不由側目,膈應一詞用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再貼切不過了。
到家洗澡後,林樾躺在牀上。
閉了眼,腦海裡盡是與周桐對視的一幕,她冰冷堅定的眼神,她淤青浮腫的面容,她故意挺直的身板,她說狠話時的表情,真是清晰又讓人膈應。
想起手鍊的事,林樾翻身坐起,拿手機給周桐發信息:抽個時間出來,我們談談。
周桐沒有回覆他,林樾坐不住,便打開電腦,玩了一盤又一盤的遊戲,直到後半夜才上牀去睡。
第二天下樓時,樑秀髮現他眼底的青灰,憂心道:“你這孩子生病了?還是沒睡好?”
林樾把書包放在一邊,拉開椅子坐下,揉了揉眉心,“沒睡好。”
“怎麼,課業太重嗎?”樑秀心疼地道:“要不今天就別去學校,在家好好休息。”
往常再如何熬夜也不會有這種狀態,許是最近缺乏鍛鍊,林樾壓了一口水下去,搖搖頭,“不了,我待會再去洗把臉。”
樑秀不太放心,特意讓保姆做了營養羹給他進補。
“哦,對了,你姑姑那個雜誌社最近缺人手,她三天兩頭叫我推薦人,你身邊要是有實習計劃的同學可以介紹過去給她應應急。”
“她需要什麼專業的?”
“隨便吧。”樑秀不在意地道:“一些基礎的排版和校驗工作你們這些本科生都能勝任。”
身邊都是純理工專業的學生,林樾想不起什麼合適的人選,便也將這事暫時擱置在一邊。
早飯過後,他搭母親的車去學校。
因爲選修的中文課老師業務能力優異,不少學生慕名前去聽講,一進門,林樾只能坐後排位置。
他取出課本,旁邊突然坐過來一女孩,林樾瞥了一眼沒再注意,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機出神。
不多時,那女孩開口喚他,“林樾。”
林樾這才扭頭正視。
小臉大眼,淡妝白衣,林樾只覺得眼熟卻不知在哪裡見過。
“我是程卿。”程卿靦腆地笑了笑,“上次在酒吧留了微信,還記得嗎?”
林樾恍然想起,又打量了她一遍,奇怪道,“你和那天……似乎不太一樣。”
程卿看了看自己,解釋道,“白天上課總不好打扮得太出格。”
“嗯。”林樾明瞭,卻不喜管別人的閒事。
他翻了翻書本,又瞄了一眼手機,便見老師伴着上課鈴響踏進教室。
一節課下來,只有那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最讓人印象深刻,其餘知識對他毫無吸引力。
收拾書包正打算回去時,程卿試探着問,“聽說你們學校食堂不錯。”
“是麼。”林樾已經許久沒在食堂用過餐,並不知她所謂的不錯是如何個不錯法。
“林樾,一起去食堂吃飯。”班長齊柏奇熱情地攬過他的肩,但因爲個子不高傾斜到一邊,姿勢怎麼看怎麼奇怪。
程卿在後面笑出聲,班長回頭望去,驚奇道:“如此標緻的同學,我們學校的?”
“不是,我是羅德院校的程卿,聽說老師不錯,過來蹭課。”
“哦,蹭課啊……”他瞟了一眼林樾,不厚道地笑了,“我叫齊柏奇,一起用餐如何?”
程卿望向林樾,林樾一口拒絕,“我回家。”
“你回什麼家,我們得商量一下秋運會的事。”齊柏奇拽着他邊走邊嘀咕,“去年你跳高得第二,今年可要拿下第一啊……”程卿在後面,一直跟着他們到了食堂。
“怎麼樣?”各自點了不同的飯菜,齊柏奇問程卿,“對我們學校的伙食還滿意否?”
程卿點頭,小口小口喝湯,隨即道:“真是不錯。”
“哈哈,覺得不錯可以多來。”頓了頓,齊柏奇又問:“對了,冒昧問一下,你就讀哪個專業?”
“市場營銷。”程卿修長的手指別開鬢髮,稍稍往對面的林樾睇去,“你們呢?”
“我們大三建築專業的。”齊柏奇順勢拍了拍林樾的肩,“我是班長,他是學霸。”
“學霸?”程卿似乎對這個話題特別感興趣,林樾卻只專注着低頭吃東西,並不是很想參與進他們之間無聊的對話。
“難以理解吧?”齊柏奇以爲她不信,侃侃道,“這傢伙興趣廣泛而且玩心不小,但就是能做到沒有短板,你說上天是不是很不公平?”
“不公平是吧。”林樾忍不住懟他,“覺得不公平就馬上取消我秋運會的參賽資格。”
“別啊。”齊柏奇忙夾了根雞腿給他賠禮道歉,“開玩笑的,還指着你給我們學院掙點面子!”
林樾並不領情,還了回去,“在你那裡,只有第一纔算掙面子。”
“我是那種人嗎?”齊柏奇擠擠眼,“我肯定不是啊,但你沒有全力以赴這點真的很讓人着急!”他感嘆,“去年讓你進省隊國家隊你不願意,上個月讓你跟着學院集體訓練你又拒絕,現在就剩兩週不到的時間,拜託花點心思吧,全院的榮辱就係在你一人身上了。”
“我參加跳高是興趣所致,不爲別人。”林樾對這種強行施加壓力的行爲十分反感。
“興趣之餘稍微努力努力。”齊柏奇使出渾身解數勸說,他扭頭對程卿道,“學妹,怎麼樣,你也來給林樾加加油如何?”
“好啊。”程卿嘴角彎出好看的弧度,“不過具體是什麼時間呢?”
“加個微信,方便通知你。”齊柏奇掏出手機,“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你來吧。”程卿把開着二維碼的手機推出去。
搞定這邊後,齊柏奇又盯上了別桌的同學,於是端起盤子對他們道:“你們吃,我得再去做做動員工作。”
“好。”程卿見他離座之後又熱情地加入其他隊伍,抿嘴而笑,“你們班長真有責任心。”
“他一貫的作風。”也是讓人欣賞的地方之一。
手機輕微一震,林樾放下筷子,立馬點開。
然而,只是彭鵬慣常約他出去的短信。
見他神情略有異樣,程卿不由問:“發生什麼事嗎?”
林樾搖頭,把手機收起後,忽而道:“有個問題……請教你。”
程卿看着他,充滿了期待。
“一樣東西落在別人手上,那人卻因爲生氣不搭理你,要如何才能討得回來?”
“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程卿微微一滯,小心翼翼地問道:“女朋友嗎?”
“不是。”林樾想了想,“連朋友都算不上,僅有幾面之緣。”
程卿暗自鬆了口氣,重新掛起微笑,“那就先讓她消氣。”
這點林樾自然清楚,但是,“如何讓她消氣?”
“道歉。”程卿自信滿滿地說,“一次不行,道歉兩次。兩次不行,道歉三次。三次不行那就道歉四次五次,一直到她原諒爲止。”
“不是我的過錯呢?”
程卿噗嗤一笑,“你肯定沒有真正瞭解過女孩子,如果要讓她消氣,你就得先低頭。”
他又不是沒談過戀愛哪會一點不懂,林樾表面不顯,內心卻十分倨傲,向來不會輕易服軟,然而這事因彭鵬那無意義的“爲兄弟出氣”而起,他多少要負點責任,加上想盡快解決問題,道歉倒也顯得不那麼讓人排斥。
下午上課前,林樾給周桐發了條“對不起”的短信,可直到晚上回家時分,對方也沒回應。
他打電話,對方不接,在房間裡徘徊許久,就只能再編條短信解釋前因後果,希望她一碼歸一碼,先把東西還給自己。
可惜,石沉大海,第一天沒音訊,第二天沒音訊,第三天仍是沒音訊。
直至第四天,林樾再也不願耗費功夫,換了個號碼給她打,周桐才接聽。
“喂,你好,請問哪位?”周桐詢問。
“爲什麼不接我電話?”按照林樾的性子,通常他都會先報上自己的名字,但周桐的行爲實在超出常人容忍的範圍,令他無法對這個女人客氣。
周桐微微一愣,猜出電話那邊的人,語氣也變得僵硬起來,“接不接電話是我的自由。”
林樾冷笑,“說這話之前,你至少先把東西還給我吧?”
周桐不甘示弱,“說還東西之前,你至少先彌補對我的傷害吧?”
“你想讓我怎麼彌補?”
“看你誠意。”
“想要錢也別拐彎抹角,不如直接開個數目。”
“那哪敢,讓你誣陷成要挾欺詐可就不好辦。”
“難道你現在不是?”
“……”
被嗆回來,周桐老臉有些掛不住,聲音不由軟了幾分,“如果沒有你們,我就不會被打,沒有被打就不用請假,不去請假自然不必被炒魷魚,哪怕是那天我說出廖照津這個名字時,你提醒我一點點,如今也不會是這個局面。”
“打人之事我替彭鵬向你道歉,前因後果也用短信跟你解釋過,至於工作,丟了可以再找,你總不至於連這點能力都沒有?”
“說得輕巧,你還是學生,又怎麼會明白找工作的難處。”一想到工作,她就頭疼,周桐使勁揉太陽穴,“算了,你什麼時候過來,我把東西還你。”與其耗費精力在這些虛無的計較上,倒不如放下這一事專心於其他,也省得一個處理不好,平添麻煩。
林樾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鬆口,一時也緩了緩語氣,“過兩天,過兩天我聯繫你。”他這幾日正爲秋運會做準備,時間安排上沒那麼充裕自由。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