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夏日的天,烏雲壓頂。

一場大雨,宛如水簾一般席捲到蘆城各處。

雨後慢慢放晴。

路邊兩層舊房樓的臥室裡,傳出一聲慘叫,“啊,輕點輕點,眼皮子要夾壞了哦。”周桐坐在躺椅上接受母親酷刑。

陳花手持睫毛夾,斜睨她一眼,“爲了漂亮吃點苦頭能怎麼樣?”

“夾的又不是你……”周桐小聲抱怨。

“行行行,你自己來。”陳花把夾子塞到她手裡,一邊催促着一邊下去看火,“趕緊的,九點的相親可別遲到了。”

周桐摸了摸眼睛,擡頭望向鬧鐘,發現已經八點半。

時間太趕了!

她三下五除二,迅速收拾完,踩上高跟鞋,提着挎包就往樓下跑。

到了院子鐵門口,又被母親追上來。

“早餐早餐!”

熱騰騰的肉包,隔着薄薄的塑料袋,一下就燙上週桐的皮膚,她“啊啊啊”地尖叫出聲,陳花便往她挎包裡扔,“燙也得吃,餓着肚子過去讓人看笑話。”

“可以了可以了。”周桐拉上挎包鏈子,陳花邊給她整理衣領邊諄諄叮囑,“這次相親可是我好不容易託關係安排的,你給我好好表現着點,搞砸了回來收拾你。”

“知道知道。”說完轉眼就跑出門。

外面的天一片藍,周桐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坐上去,對師傅道:“去路菲街道。”

師傅爽快地迴應:“行嘞!”

車子疾馳在路上,她從包裡取出早餐,怕燙到自己,便用紙巾托住。小心翼翼打開塑料薄膜,正要一口含下去時,想起精心修飾的脣,立馬滯了滯。

撕出一小塊,用牙齦撐開四周,周桐張大嘴就往裡送,動作顯得誇張又滑稽。

前面司機見狀,樂道,“我女兒每次偷抹她媽媽口紅,吃個飯啊,也跟你一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桐想象一下那個畫面,自動帶入自己的臉,醜到犯哆嗦,她尷尬地笑了笑,一路上沒再吱聲。

路菲街道地處繁華片區,歐式建築的浪漫氣氛,吸引了不少追求情調的約會情侶,即便是相親,大家也喜歡安排在這裡。

父母給他們約的是路口的小咖啡廳,周桐在大馬路邊下車,站在轉角,扭頭一望,便透過落地窗發現裡頭坐着的西裝革履男子。

心情有些澎湃啊,周桐原地審視了一下自己,拉平衣襟的褶皺,理了理裙角,又順了一遍兩鬢的細發,才準備擡腳過去。

遠處傳來呼嘯心悸之聲。

周桐剛回頭,一輛豪車疾馳飛過,滿地的水花傾濺而起,她一半的身子被淋上,躲都來不及。

“臥槽!”周桐忍不住爆粗口。

她抹乾臉上的水漬,又擰了一把溼透的裙角,掏出紙巾,躲到角落裡去擦拭,嘴上罵罵咧咧道:“氣死了氣死了,真沒素質!”

拾掇了會兒,一擡頭,便見落地窗裡的人在向她招手。

周桐一時無措,不自然地笑了笑。

她下意識地望了望周遭,無路可退,只能趕鴨子上架一般,硬着頭皮進去。

咖啡廳裡飄着一股醇香之氣,音樂舒緩悅耳,周桐走到落地窗邊,拿出手機裡的照片比對了一下,問:“你好,是樑一平先生嗎?”

“是。”

對方身着黑色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我是周桐。”她剛坐下,服務員便上來,周桐要了杯拿鐵,轉而無可奈何地道,“抱歉啊,差點來遲了。”

身上水漬斑駁,男人默默打量她。

周桐略覺得難堪,欲開口解釋,便聽他問,“你今年多大?”

“哦。”周桐有些怔忪,“二,二八。”

其實她身份證上被父母多記了兩歲,剛好三十,只是這個數字她並不願對陌生人公佈。

“在哪裡工作?”

“一個房地產公司的行政文員。”

聽她這麼講,樑一平的眼神暗了暗,“以前讀哪個大學?”

“A大。”

對方似乎是來了興趣,“什麼專業?”

“海洋學科。”

“怎麼就職崗位和所讀專業差這麼多?”

“專業對口的工作不好找。”

周桐一肚子辛酸淚,她從十歲以後一直是聽從父母的安排,雖然高考斬獲不俗成績,但因父親的朋友在海漁局擔當領導之職,爲方便日後走仕途所以選擇了海洋學科專業。

只是不成想,苦讀四年畢業後,那關係戶竟因貪污受賄入獄,加之海洋學科在本市並不好就業,這纔不得已謀個文職混飯吃,真真世事無常,叫人嘆息。

氣氛轉瞬安靜,周桐想開口探些對方的信息,卻被一通手機鈴聲打斷。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樑一平拿起手機走去外面。

周桐趁此空隙,立即取出包裡的化妝鏡,左右照了照,眉毛疏淡,鬢間碎髮凌亂,衣領上污漬點點,的確不太得體。

服務員端上咖啡,她急忙補了點妝,等樑一平進來,又手疾眼快地收起,換上一副鎮定的神情。

“那個……”樑一平並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旁邊,帶着歉意道:“有點事得先走,今天怕是無法繼續了。”

周桐一愣,隨即窘迫地起身,眼睜睜望着他從位置上取走皮包,轉身離開出去。

自己這是失敗了?

唉……

滿滿的負能量簡直要衝出天際。

坐回椅子上,周桐氣惱地拽了拽有些褶皺的裙角,唉聲嘆氣幾次,喝完咖啡也不知該乾點什麼,久久才從咖啡廳裡出來。

外面晴空萬里,周桐不敢太早回家,便一路沿街道走下去。

陽光落在樹葉間,地上現出斑駁的陰影。

正思索着回去如何應付母上大人時,路邊一輛白色法拉利引起她的注意。

周桐一見那車牌號,就想起濺了自己一身水漬的那輛豪車。

一時間心中怒火萬丈,張望着四處尋找車主,發誓要把對方抓出來頭擰掉給她夭折的情緣陪葬!

路邊便利店裡,推門走出個人。

簡簡單單,卻又光彩奪目的男人。

一米八五以上的個頭,身着寬鬆白襯衫和藍色牛仔褲,一頭碎髮,在風中清揚,氣質說不出來的乾淨。

那長腿,邁了幾步便越走越近,周桐倚在車頭,被他好看的眉眼吸引着,一時間愣了神。

“你……”林樾手裡拿着瓶水,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個頭來。

周桐回了神,整理了下自己的儀態,指着身後的車子,“這是你的車嗎?”

他微微一暼,勉強答道:“算是吧,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面對這樣帥氣的男人,饒是興師問罪,也要勢弱半分,周桐苦口婆心道,“這雨天剛過,你開車就不能小心一點嗎,濺得我渾身都是。”她把衣服上殘留的水跡指給他看,“瞧瞧,瞧瞧。”

林樾淡淡掃了一眼,繼而否認,“這不是我的車。”

“嗯?”周桐一臉懵逼,“那你剛纔不是說……”

“剛纔是剛纔,現在是現在。”林樾側身繞過,“現在它已經不是。”

周桐氣急敗壞,“我看你應該成年了,怎麼說話……”正要拉住他,卻不曾想力氣沒用對,倒把他手中的水瓶打到地上。

瓶蓋破開,水順着地板四溢流開……

空氣凝滯,兩人對視了一眼,她這下有理也變無理。

周桐急忙蹲到地上,將瓶子撿起來,給他不是不給他也不是。

正手足無措時,聽他開口:“大姐,再說一遍,這車不是我的。”

“大姐?”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周桐撫了撫額,遂擡眼正視他,“你幾歲?”

“無可奉告。”林樾掏出鑰匙,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

又被擺了一道,周桐整張臉越發扭曲,“好啊,鑰匙都有了,還敢說這車不是你的?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他的。”林樾擡手朝她身後指了指。

周桐回頭望去,發現便利店出來另一男的,那頭髮染成清灰,桀驁不馴的模樣。

“林樾,怎麼啦?”彭鵬舔着冰淇淋,遠遠地就喊起來,待一走近,林樾便將車鑰匙拋給他,“你製造出來的事故。”

“事故?誰啊?”彭鵬四處張望,最後把目光凝在周桐身上,上下打量,嗤笑道:“開什麼國際玩笑,這不是四肢完好嗎?”

周桐聽得很不愉快,“你們之前在這條路上開車,讓地上的水濺了我一身。”

“那你去找水呀,找我算哪門子的事故。”

周桐從未遇過如此蠻不講理的人,但爲了討個說法,便也耐心解釋,“你聽好了,是你們這輛車開得太快,又沒有避開水坑,才濺了我一身。”

“誰看見了,誰看見了!”彭鵬把最後一點冰淇淋全吃到肚子裡,攤手問林樾,“你有瞧見?”

林樾看了半天戲,聽到這句,視線不由瞟向別處。

周桐站在那極爲尷尬,“我也沒提什麼要求,你們何必撇得這麼幹淨。”

“無憑無據,懶得理你。”彭鵬一頭扎進車裡。

“你們不能走。”周桐趕忙攔在車前,“必須向我道歉。”

車喇叭瘋響,彭鵬探出半個身子來,“當自己是偶像劇女主角呀,再不走開我告你,告你……”他低頭問林樾,“告她什麼來着?”

“碰瓷。”

“對對對,碰瓷。”彭鵬又伸長了脖子,“再不走開,我告你碰瓷!”

周桐聽他如此,也知這說法是討不回來了,只能側身讓道。

見車子呼嘯而去,她氣得在原地跺腳,“蒼天無眼……”跺着跺着,發覺腳底有異樣。

擡起來一看,竟是串鏈子。

她彎腰拾起,左右望了望,無人尋來,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將之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