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巫即臉上再次閃過尷尬,道:“這個嘛……”

尹源趁勝追擊,道:“巫即大人,當年你答應過蚩尤會保護他的族人的。”

巫即的臉色又變了變,尹源的話讓他想起了千年前那場因仙人之力而逆轉了的戰局,巫即最終嘆了口氣,道:“好,我和你們回村裡。”

尹源一愣,沒想到這事進行得如此順利。

然而,靈山之外,一切卻不是如此。

那日龍跡用自己的本命蠱吊住了龍奇的性命之後,才知道龍奇身上的東西究竟有多麼厲害。

龍跡的本命蠱是他從小就煉的,整個蠱已經和他所相連。蠱在人在,蠱死人亡,同時,本命蠱也有以命養命之效。蠱主人將本命蠱放入別人的體內,兩人自可共享生命。

生命一旦共享,便再無可以逆轉的機會,兩人化爲一體,一人死另一個人別想生。

龍奇體內的東西已經將他的身子掏了個半空,龍跡將這玩意引到了自己體內,雖然用盡方法壓制,可效果卻不大。更可怕的是,新鮮的血肉刺激了那物的生長,若說以前它只不過是蟄伏在龍奇體內的話,現在則是在龍跡體內橫行霸道。

又因爲本命蠱在龍奇身上,他不可離龍奇太遠,兩人便只能病殃殃的在一起。蠱這邊一向沒什麼集體意識,龍跡出事也不關他們什麼事,更有甚者巴不得龍跡趕緊出事,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可巫就不一樣了,他們一看到龍奇半死不活,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龍跡。

龍跡重傷在身,龍奇又昏迷不醒無法解釋,再加上連日來寨子裡一直在出事,巫的憤怒史無前例,他們恨不得殺了龍跡來泄憤。

事實上,他們也是這麼打算的。

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尹源和路言在靈山中只不過待了不到一天,王巫寨卻是七天已過,塔雅和漢翁已經整整三天沒閤眼了。他們將龍奇龍跡轉移到了尹源和路言進入靈山的那間屋子,片刻都不敢放鬆。

巫們忌憚着靈山的力量,不敢冒然潛入,可他們也在屋外蠢蠢欲動。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龍跡!親友的接連出事,讓巫認爲只要抓住了蠱王,這場災難就能停止。而塔雅則是早在尹源兩人進入靈山的時候,就受龍奇所託,如果他出了事,務必要將他與蠱王帶到這裡,不可交給寨中之人。

塔雅都不知道,她是怎麼阻止住這麼多巫的步伐的。

“我去了。”塔雅對着漢翁道。

半天前他們的飲用水就全部用完了,人可以再忍忍,但龍奇身體裡的本命蠱不能再忍了,按照龍跡的說法,那蠱缺水超過一日便會暴斃,到時候他和龍奇一個也活不了。

漢翁還是不忍心讓塔雅出去冒險,現在外面已經鬧成了一團,所有人都將他們倆當做了蠱王的爪牙,不僅保護着蠱王,還綁架了巫王順便掌握了靈山的入口,將王巫寨的生殺大權牢牢握在手中。

這間臥室裡面有蠱王閉關療傷前佈下的蠱,也有巫王早早就設下的禁制,對他們來說暫時還是安全,但出了這間屋子,會發生什麼事他們誰也不知道。

“不如我來吧……”漢翁道。

塔雅搖了搖頭,一雙清亮的眸裡此時滿是化不去的憂愁:“你在這裡守着。”

漢翁濃眉大眼裡滿是擔心,道:“在這裡會安全點,再說了,我跑得比較快!”

塔雅依舊拒絕道:“你什麼都不懂,還是我去吧,你要守護好龍奇大人和蠱王,還有你那兩個朋友!”

說完,塔雅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燃了有一半的薰香,喃喃道:“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巫即大人……”

牛大媽醒後摔斷的腿果然已經恢復了正常,她對自己怎麼就睡過去還抱有困惑,道:“怎麼就睡着了呢……老了老了,還是巫即大人好,永遠都不會變。”

天人之姿的巫即笑了笑,道:“牛姐也一直沒變吶。”

誰想牛大媽聽了這話卻搖了搖頭,看向巫即的目光裡有着對往事的追憶,道:“那些事……怎麼能不變呢?巫即大人這些年也是很辛苦的吧……”

巫即一愣,略帶驚愕地看着牛大媽。

尹源想到了在夢境中所見過的場景,在那裡,這個村的人都已經因爲極北之地所帶來的疾病而喪命。

誰想下一秒,牛大媽又恢復了那種鄰家大嬸撲面而來的氣息,道:“哎,小言啊,扶一把大媽。這腿雖然好了,但還是有點不好使!”

被點名的路言趕緊上前,去攙扶着大媽。

巫即站起身,將半壇沒喝完的酒拿在手上,道:“我們走吧。”

尹源點頭,剛想邁步,卻感覺自己腦袋裡空了一下。下一秒,他們一行人已經站到了山坡之上,衆人焦急的目光正對着他們。

“回來了!”

“牛大媽,感覺怎麼樣?”

“巫即大人,這是巫即大人!巫即大人也回來了!”

“……”

“……”

七嘴八舌的聲音頓時響起,每個人一人一句,都表示着對牛大媽平安歸來和巫即大人回來的慶幸,小喇叭人來瘋,聽到大家都在吵吵也興奮地汪汪直叫,最後還是牛大媽大聲道:“大家都安靜一下安靜一下!這次多虧了巫即大人我纔沒事!當然還有着兩個小夥子和這隻聞磷!巫即大人好不容易纔回來一次,我們趕緊回村去慶祝一下好不好!”

牛大媽的話頓時引起了衆人的附議,路言攙扶着牛大媽和大家一同下山,也有人在不停地問着巫即什麼話,尹源和小喇叭走在最後面,看着這一行人,突然有點難過。

刻魂刀可以進入靈山,鬼火在這裡燒得特別旺,想來,都是因爲這裡充斥着大量的魂體可以給它們提供力量吧……

而村子裡的人,其實也都是已經逝去了的吧?

尹源看了一眼天,也不知道這裡的一切,是那雙手默許的,還是巫即逆天而行呢?

大牛去找巫六還沒回來,村裡人見牛大媽回來都特別高興,而巫即對他們來說更是一個驚喜。

當即,大家決定今天下午在村裡擺上長桌宴,歡迎巫即大人的歸來。

長桌宴代表着一種最高禮節,村裡的人男男女女紛紛上陣,準備這一桌晚餐。由於牛大媽腿腳不便,特意被安排了陪巫即大人這一任務,而尹源和路言遠到是客,佈置長桌宴也沒他們什麼事。

牛大媽閒不住,家裡坐了沒多久就找姐妹們去了,最後只剩下了尹源和路言和巫即在一起,小喇叭自從見到巫即後就鼻涕蟲上身,黏着人家拖都拖不走,此時被巫即抱在懷裡,一臉的滿足。

到了下午,大牛帶着巫六回來了。

巫六還沒進門,巫即似乎就感受到了他的氣息,拿着罈子喝酒的手頓了頓,等到巫六進了門,巫即更是仰着頭狠狠喝了一大口。尹源算是看出來了,這酒罈之中八成另有乾坤,巫即抱着喝了快一天了都沒喝完。

本來在尹源腦海中應該十分尷尬的會面被巫即的這口酒所破壞,巫六皺着眉就上來扯過了那壇酒,道:“別喝了。”

巫即背對着巫六挑眉,什麼話也沒說。

巫六手上捧着酒罈,微抿脣,然後道:“酒……還是少喝點好。”

巫即沒有理他,氣氛有點尷尬。大牛似乎察覺出了什麼,可是他還是不甚敏感,道:“巫即大人,巫六大人念您很久了,想來你們也應該很久沒見了。”

巫即“恩”了一聲,笑着轉頭道:“大牛?我們也很久沒……”話沒說完,巫即卻愣住了。

巫六臉上帶着一張新的面具,與前幾次的半遮面不同,這次的面具是一個完整的,整個面具扣在臉上,除了一雙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你這是搞什麼?”巫即皺着眉,十分不能理解道。

巫六過了很久,才悶悶道:“你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我這張臉了麼?”

尹源:他還以爲面具之下有着什麼驚天大秘密,原來……

路言:怎麼感覺這種行爲有點炫酷呢?是炫酷這個詞沒錯吧?

大牛:巫六大人和巫即大人的相處模式怎麼感覺怪怪的……

聽了巫六的話,巫即立刻惱怒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巫六猶豫一下,道:“你……自是說過。”

巫即剛想反駁,卻又像想起了什麼一樣,一抹潮紅迅速的劃過臉頰,比剛剛更加憤怒地看着巫六道:“我……我就是說過怎麼樣?”

巫六:“所以我就戴面具遮住了。”

尹源見這兩個人的事情旁人插不了手,趕緊拉上路言對這兩人道:“我們先出去看看長桌宴那邊弄得怎麼樣了,我倆還沒見過呢!你們先聊……我們吃完飯再談!”

巫六給了尹源一個“算你識趣”的眼神。

大牛一想,人家師徒不知多久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自己一個外人在這也沒意思,於是也識趣道:“我去看看我娘怎麼了!”

頓時,剛剛還有點擁擠的屋子顯得空曠了起來,巫六的目光幽幽地轉向了巫即,以一種外人不能想象的語氣對巫即道:“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