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題招牌這事對於裴子墨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自然也有些手足無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裴二和裴子慧,道:“爹,妹妹,你們覺得這招牌應該怎麼個題法?其中應該會有些講究的吧?”
“嗯,”裴二點了點頭,“講究是一定要有的,不過你也可以不顧慮這些,隨意題出幾個覺得好的,我們再從中擇選就是。”
“是。”一面應着,他又看向裴子慧。
裴子慧想了想,說道:“招牌嘛,首先就是要響亮,說起來容易上口,若是讓人聽了或看了便能記住,那自是最好。其二就是字眼要與衆不同,省得跟別人的招牌混在一起,讓人攪不清楚哪個是哪個。第三當然就是要吉利,寓意要好之類。”說完,她聳了聳肩,“大哥,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好,那我來想一想。”裴子墨說着又擡頭問道:“周老爺說另外兩家醋坊叫什麼招牌?”
“另外兩家叫‘徐記’和‘仁和’”裴二說道。
“‘徐記’和‘仁和’”,裴子墨喃喃重複了幾遍,心裡便有些茫然,可以用來做招牌的好字好詞倒是不少,只是用哪一個更好呢?於是就隨便在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來,本來準備想先選幾個字寫下來,然後再來截搭選配,可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那麼一句話映入了眼簾,他一喜,指着這句話給衆人看。
“你們看這句話怎麼樣?”
幾人彎腰一看,那上面寫着:“世道爲大。源源不斷。”
他見衆人不解,就提筆在“大”和“源”上打了兩個圈,“這兩個字如何?”
“大源?大源!”裴子慧唸了兩遍。欣然答道:“好極了!大乃無限的意思,源則指源源不段。而且和水有關,皆又指財源之意,我覺得這個招牌甚好!”
“大源?”裴二也喃喃唸了兩句,激動道:“大源!那就是它了?”
“好!”衆人異口同聲,爲他們的食醋有了招牌而激動不已。
招牌一事塵埃落定之後,前期準備工作也開始陸陸續續地展開了。
白天裴二帶着幾個孩子上山伐木,趁着積雪還未消融之時。將伐好的木頭綁在繩上拖回了家。然後在院前院後建起了釀醋用的棚子。到了晚上一家人則圍在豆大的油燈下面編葦蓆。
到了趕集的日子,裴二就帶着錢去了鎮上。到牲口交易地買了一匹“牙口”和腳程都好的馬,連帶着也買了馬車,將馬車套在馬身上。一起趕回了家。
接下來又陸續地買回了大缸和罈子,待簡易的棚子蓋好之後,就開始了第一批的食醋釀製。
不過酒糟入了缸,封上了封口之後,只注意溫度。等待着開缸的日子就好,所以一家人又恢復到了以前那種編葦蓆的日子。
這日剛剛吃過午飯,裴子慧正在院裡往曬衣繩上掛着洗好的衣服,就聽隔壁的瞎婆婆站在院子裡,隔着柵欄輕聲喊道:“子慧。子慧……”
“噯,婆婆,您有事兒啊?”聽到叫她,裴子慧趕緊跑到了柵欄一側。
瞎婆婆就從衣兜裡摸出一個還冒着熱氣的牛肉火燒遞到她面前,呵呵笑着說道:“我兒子回來了,給我帶的牛肉火燒,我剛纔用炭火烤了一下,這又熱乎了,給你一個拿去吃吧。”
說着,她就隔着柵欄將牛肉火燒遞了過來。
“婆婆,我不要,您自個兒留着吃吧。”裴子慧笑着推辭,道:“不過您兒子回來了,這可真是大喜事兒啊!
“喜事,喜事!”瞎婆婆呵呵笑着,不過見她不接火燒,瞬間又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嗔道:“你這孩子,給你吃你就吃,還怕我這瞎老太婆給你下了毒藥不成。”
見她這樣說,裴子慧只好笑了笑,伸手接了過來,“婆婆,謝謝您啊!”
“謝啥,快吃吧!”瞎婆婆笑呵呵地轉身回了屋子。
由於那幾日一直做那些上山伐木,搭棚子,又到鎮上買馬買車等事宜,耽擱了不少編葦蓆的時間,所以這幾天夜裡裴二家幾乎天天圍在油燈下幹活。
但是今天似乎與往日不太一樣,不但外面隱隱約約總是傳來一些腳步聲,而且大黃和小白也時不時地就叫兩聲,直吵得已經睡熟的裴子洋連連驚醒。
段氏歪在炕上一邊拍着裴子洋,一邊擔心的說道:“外面這是在做什麼,怎麼總是人來人往的,平時入了夜,村裡也沒有這麼多人走動啊!一驚一乍的到是把孩子嚇到了。”
“娘!”裴子慧放下繡花架子,笑道:“今兒我不是告訴您了,隔壁瞎婆婆的兒子回來了,那個牛肉火燒就是他買給瞎婆婆的。也可能是蘭氏家族的人過來瞧他吧,畢竟人家七八年沒有回村裡了,別看平時瞎婆婆一個人躲在家裡沒人理,可是她兒子回來,或許就不一樣了。”
“嗯。”裴二點了點頭,“慧兒說得對,許是門前走動的人多了,而且大黃和小白在外面叫,可能也是因爲看着瞎婆婆的兒子眼生,所以才叫個不停。”
如此說來,裴子唐和楚牧又跑出去告訴大黃和小白不要叫,一家人幹完活這才沉沉睡了過去。
到了第二天天還沒亮之時,村裡的人還都在睡夢之中,村街上還鮮少有人出來走動。沉睡中的人們卻突然被一道淒厲刺耳的嘶喊聲所驚醒。
“有才,纔有!哎喲我的兒啊!”
裴子慧“騰”的一下翻身坐起,趴着窗臺就向外望,一邊望還一喊隔壁的段氏。“娘,娘,你聽到了嗎?我聽着怎麼像瞎婆婆的叫聲。聲音這樣嚇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邊段氏和裴二已經在穿衣服。段氏怕驚醒裴子洋,特意壓低了聲音說:“我聽着也像是瞎婆婆的聲音,先出去看看再說。”
待一家人七手八腳地穿好衣服,又迎着冷風推門跑到大門口時,只見瞎婆婆正彎腰趴在一個人的身上哭。那哭聲已經時高時低抽抽噎噎,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一樣。
裴子慧見狀就要上去扶她,卻被一旁的裴二伸手扯了回來。“慧兒!”
“怎麼了爹?”裴子慧被裴二扯住時,便有些驚覺,待她隨着裴二的目光望去,忍不住當即“啊!”的一聲驚呼出來。原來隨着瞎婆婆身下那人的腳步往遠處望去,每隔兩步就有一灘血跡。而且在這樣溫度還比較底的天氣中,那血跡竟然還沒有凝固,所以這一切,似乎就是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
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人已經受傷,甚至已經死掉了。
見裴子慧一直瞪着驚恐的大眼睛,半天緩水過神來的樣子,裴二怕她驚到,馬上過來安慰。道:“慧兒,你別害怕,站到你娘身邊。”
段氏見狀也從驚恐中清醒了過來,趕緊一把扯過裴子慧,摟進了自己的懷裡,撫着她的兩條小辮子,小聲道:“慧兒,不怕,不怕啊!”
“娘,我不怕。”裴子慧仰頭看着段氏。
裴二見她無恙,這才放下心來,安頓好裴子慧之後,隨即又走到瞎婆身邊蹲了下去,輕聲問道:“瞎婆,我是裴二,這是發生啥事兒了?”
瞎婆先是一怔,聞聽是裴二來了,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就呼天喊地的叫了起來。
“二啊!你快給瞎婆瞧瞧,我兒他,我兒他是不是死了。”待瞎婆直起身子說話,幾人這纔看清,地上所躺之人身上被砍了數刀,胳膊和腿上都是血跡傷痕,而最致命的兩刀應該是在腹部上。
“好,好!瞎婆您先別急,我來看看。”裴二將瞎婆婆扶了起來,這才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探過之後,裴子慧見裴二無聲一嘆,隨即又搖了搖頭,便知道這人是不行了。
裴二扶着瞎婆坐在了大石上,低聲問道:“瞎婆,這是您的兒子嗎?”
“是啊,是我的兒子蘭有才。”瞎婆一邊拍着大腿,一邊頓着手裡的柺杖,放聲大哭:“二啊,你快告訴我,我的兒子是不是被人殺死的?我剛纔摸着他的身上好像有血,是不是血,快告訴我?”
瞎婆扯着裴二的衣袖不肯鬆手,一直逼問此事。
“是,是血。”裴二躊躇一會兒終是告訴了她實情。
“老天爺呀!是哪個該天殺的殺了我的兒子啊,我盼了七年的兒子終於回來了,這還沒跟我說上幾句話,就,就……天吶……剩我這孤老太太還怎麼活啊!”
瞎婆哭天喊地極是悲愴,讓人看着也忍不住跟着落淚。
緊接着,天漸漸亮了起來,村街上的人也越圍越多。
有的嚇得尖叫,有的惋惜,有的說趕緊報官,而瞎婆早已沒了主意,哭夠了就那麼傻呆呆地坐在那裡,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就那麼無望地望着天空,一聲不響,似乎整個人一下子都沒了生氣兒。
待又過了一會兒,村長終於來了。
村長問什麼,瞎婆婆也不說話,就那麼傻呆呆地望着天!村長無奈,只好組織幾個人將蘭有才的屍體擡進了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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