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城走進去的時候,屋裡的人都以爲他是蝶舞,所以誰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只聽盧媽媽苦口婆心,“少夫人,藥熱好了,這回您快趁熱喝了吧,莫要再放涼了。生了病不吃藥那是不會好的。老奴給您準備了一碟甜點,你吃了藥,馬上就吃甜點,嘴裡就不苦了。”
“是呀,少夫人。”妙玉也苦着臉相勸,“這生了病哪有不吃藥的道理,您還是快吃了藥吧,不然大少爺回來會責怪我們的。”
這下顧青城聽得明白了,原來裴子慧是不吃藥,怪不得剛纔蝶舞見他的時候這麼緊張。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他冷着聲音,繃着臉,把藥碗徑直放到桌上。
屋內的人聞聽是他的聲音,懼是一怔。婆子丫鬟趕緊過來行禮,裴子慧就有些心虛地笑了起來,“城哥哥,你回來了啊!”
顧青城面上嚴肅,直接坐到藥碗跟前,揚聲吩咐:“妙玉,扶少夫人過來服藥。”隨即又嘟嚷道:“這麼大的人了,病了不知道吃藥嗎?不然讓那小大夫瞧病幹嘛?”
一句話把裴子慧說得,就如喉嚨處噎了一個雞蛋一般。
“是,大少爺。”妙玉偷偷一笑,走過去就扶上了裴子慧的手臂。
“真的要喝?”裴子慧皺眉,還這麼遠的距離,她就已經聞到那難聞的藥味了,真要讓她喝下那麼難聞的藥,她一定會噁心得全部給吐出來。
“當然是真的。你以爲我是和你開玩笑?”顧青城一改往日的隨和,雙手疊在胸前,他纔不會讓她就這樣矇混過關,而不去服藥,身子纔是最重要的。
裴子慧沒辦法,只好一步三停地蹭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藥碗,又不免皺眉,“城哥哥,這藥看起來好苦,顏色又是黑黑的,看起來好可怕。我記得牧子哥也給我帶了治風寒的藥材,要不然煮上一包瞧一瞧,是不是也是這麼苦這麼黑。”
顧青城瞪眼,“藥怎可亂服?楚牧現在又不在,行醫最重對症下藥,還是喝了沙溢這一副吧!”
“真的要喝?”裴子慧還想耍賴。
顧青城已經臉色發青,“我說要喝就是要喝!”
“討厭!”裴子慧一翻白眼,嘟起了嘴。
不過嘴上這麼說,手上還是端起了藥碗,捏着鼻子,一口悶掉。
放下藥碗那一刻,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直接背過氣去。因爲實在是太苦太難聞了。
然而她的藥碗放下了,顧青城也換上了另一副面孔。不但親自給她喂下食物,那兇巴巴的樣子也消失了。
萬籟俱寂的深夜裡。
陣陣寒風在窗外呼嘯而至。
室內,裴子慧在顧青城的懷中沉沉睡去。可能是因爲藥有了效果,一個多時辰後,在她玉般皎潔的面容上,兩頰有了瑰豔的紅潤色澤,原本的蒼白容顏已不復見。
顧青城歪在她的身邊,看着她臉頰上紅潤的臉色,滿意地扯脣輕笑。
看來這沙溢還是有點功底的,裴子慧一直是虛寒的體質,這一點顧青城是知道的。真是難得她能在寒冷的冬日,看起來面色豔若桃花。
顧青城輕揉地撫摸着裴子慧如織般的長髮,感受那柔滑的髮絲在他指間繚繞。
沉沉睡着的裴子慧,潤澤的朱脣微啓,卻無聲、無言、無語。
他俯下頭,輕吻她柔軟的脣。
被吻醒的某人,直接摟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在他懷裡咯咯的笑。
……
裴子慧這一病就是時好時壞的三四天過去了,顧青城爲免那俊俏的小大夫勾了她的魂,所以除了上朝就時時守在自己的愛妻身邊。
而顧府迎接年關的事,也正在井井有條的進行着。
顧守義和胡氏忙着迎接那些來拜會的人,同時也準備了送出去的禮物。雖然今天是某大人,明天是某夫人,遇到女客來的時候,裴子慧也幾乎是個個去見。但來了也就來了,走了也就走了,真正被她記住的倒是沒有幾個。
這日一早,已經基本大好的裴子慧正在描花樣子。妙玉又興沖沖的進來叫人,裴子慧以爲又是哪個夫人來了,正皺着眉頭要問,妙玉直接開口:“少夫人,大姑奶奶差人送禮來了,聽說是每個院子都有份,夫人讓您過去呢!”
大姑奶奶顧蘭萱是顧守義和胡氏的嫡長女,又是嫡又是長,由於身份尊貴,自然嫁得也好。夫家姓楊,歷代爲官。最高職曾做過內閣學士,到了顧蘭萱的夫婿這一代,現在是個鹽運使,官位雖然不是很高,但是個肥差。
胡氏差人來叫,裴子慧自然不敢怠慢,收拾一下衣裝,就帶着綠竹出了門。
待快到荷花齋時,遠遠的就見着杜管家帶着幾個小丫頭也往荷花齋走去。
裴子慧心想:這杜管家手腳夠麻利的,前兩天剛說買丫鬟,今天已經領進府了。
幾個小姑娘隨着杜喜走過曲折長廊,不時偷偷打量着眼前雅緻的大院。
能入府做丫鬟的,除了那些家中無親無故無所依靠的,就是家中貧窮吃不上飯的。所以她們對於眼前宅中樑柱繪有藍底金萬字絞花圖案的彩畫、幽雅宜人的花園、精雕細琢的亭臺樓閣、假山小橋等景觀自然是驚得睜不開眼。
可是裴子慧看着看着,怎麼就覺得其中有一個高挑的身影是那般眼熟呢?
“那是……”她心中一驚,差點失聲而出。
綠竹以爲發生了什麼事,趕緊上前詢問,“少夫人,您怎麼了?”
裴子慧勉強壓着情緒,撫了撫胸口,沉着臉說道:“沒事。”隨後也邁步進了荷花齋。
她進去的時候,杜喜正在和胡氏說話:“夫人,老奴把您要的丫鬟都帶來了,您看一看這幾個還行不?若是不行,我再找人牙調換。”
“嗯!”胡氏點了點頭,隨即開始打量眼前這幾個不敢擡頭的姑娘。打量了一陣,她倒沒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那幾個準備要丫鬟的人。胡氏淡淡說道:“你們先挑吧,你們要的一共五個,這裡是七個。剩下兩個放到我這,反正我這就是用來跑跑腿什麼的,要求不高。”
顧蘭黛什麼事兒都要搶個先,蹦出來一笑,就道:“我先挑!”
雖然她這樣有點不像話,但胡氏卻還是寵愛在看了她一眼,笑道:“好,你先挑。”
顧蘭黛看了一陣,指着一位眉眼機靈的小姑娘道:“就她吧,從長相上看就有一股子機靈勁。”
“好!一會兒你直接帶回去。”胡氏點頭。
那小丫頭站到了一側,剩餘六個依舊惴惴不安地站在那裡。
剩下幾個人謙虛了一陣,最後還是二夫人先挑了,二夫人指着其中一個就笑道:“這丫頭長了一張討人喜歡的嫩白的瓜子臉,眉似柳葉,眼兒黑白分明,薄脣微翹,頰邊總帶着一抹笑,是個清雅的小姑娘。”
胡氏就問道:“是你使喚還是給青暉?”不待二夫人回答,胡氏又道:“若是給青暉不宜太俊俏的。”
二夫人卻沒管那麼多,直接笑道:“這個給青暉,我再選一個。”
這個時候裴子慧就進了廳裡,一羣下人齊喚“少夫人”,其它人也都紛紛互相見過了禮後,裴子慧這才擡眼看那個熟悉的背影。這位就是二夫人口上所說的“清雅姑娘”。
她沒有看錯,此人正是裴子蓉。
難道這就是肖氏的辦法?
連顧家二少爺長成什麼樣肖氏都不知道,就憑着顧家的家世和肖氏的攀比心做鬼,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將女兒以丫鬟的身份送了進來。若說肖氏費盡心機的同時,可真是棋走險着。這能行嗎?
裴子慧不免爲她擔憂起來。
其實在大宅裡,丫鬟們的心思不是不被人知道。整天過着侍候人的日子,難免也會有着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可這美夢怎麼實現?無非就是藉着貼身服侍少爺之便。
裴子慧曾經聽盧媽媽說,顧家二老爺在世的時候,曾經擡了一個丫鬟爲妾,但飛上枝頭的小妾不知分寸,將顧家鬧得家宅不寧,最後也沒得到什麼好下場。
自那之後,無論是太夫人,還是胡氏對這樣的事都非常慎重了。
然而裴子蓉絲毫沒有表現出來認識裴子慧的樣子,同其它丫頭一樣,規規矩矩站在那裡,眼神與裴子慧沒有任何交流。
不說也好,既然她們母女非要這樣,那就由得她們吧。說了,也只能是讓自己在胡氏和聶薇涼麪前顏面盡失。所以她也只當做不認識一般,轉身坐了下去,聽二夫人繼續問她們話。
“你叫什麼名字?”二夫人問她。
“回夫人,我叫子蓉。”裴子蓉口齒清晰,應話的聲嗓清脆好聽。
“子蓉?”二夫人一愣,看向了裴子慧。見裴子慧臉上無什麼異色,就回頭笑道:“這個名字可不行,與我們府上的少夫人有重字,顯得不敬,還要給你改個名字纔是。”
“但憑夫人做主。”裴子蓉反應很快。
二夫人連連點頭,“就這個吧,給清暉。至於名字,咱們回去再想。”
接着三夫人和聶薇涼也開始選人,每人都選好了,就各自領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子慧也拿了顧蘭萱送的禮物,帶着綠竹往回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