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深居簡出本就是京城大家閨秀的習(‘性’),陳瀾也自然並不例外,所以,區區十幾日的閉‘門’不出,對她來說非但不難熬,反而難能平靜了下來。只是,越是在這種時候,她就越是思念不知道人在何處的楊進周,思念遠在京城的親朋好友。然而,曲永的到來”卻在平靜的水面上砸下了一塊大石頭。

這還不算,次日一大清早,她就聽說了外頭士子罷考的消息,甚至還有傳言說是商人要罷市。

倘若不是沒有工人罷工,她幾乎要以爲後世的某些思‘潮’也傳到了這年頭來。因而,當有人說那些擡着孔聖人排位的學生們已經就在衚衕外頭的新街口上,她心裡一合計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不多時,外間喧譁越來越大,就連江氏也被驚動了。

“這都是怎麼回事?”,江氏站在院子裡聽了一陣子,忍不住滿面狐疑地斜睨了陳瀾一眼,“好端端的連這些讀書人都鬧了起來,這南京城地面上的官兒都幹什麼去了,就不怕朝廷申斥罰傣甚至於罷官去職?”

“娘說得自然沒人不怕,只是,大家更怕的是這江南官場上得罪不起的人。”陳瀾微微一笑,隨即就上前攙扶住了江氏的胳膊,“,只這些鬧事的讀書人可憐罷了。縱使事後朝廷答應了那些要求,鬧得最兇的這一輩子前程就沒有了。”

“糊塗啊!縱使江南富庶,可那些殷實人家也就罷了,尋常中等人家乃至寒‘門’”要用多少錢才能供出一個能去考廩生的讀書人來!”江氏一時大搖其頭,又悵然對陳瀾說,“想當初咱們在宣府的時候,雖說他爹還好歹積下了一丁點錢,我那繡莊也還能貼補不少可要不是杜閣老免除了全哥四時束脩,甚至還常常送他書,他的學業都未必能維持下來。這些孩子也是,一個個都不念自家父母是何等含辛茹苦!”

聽江氏提起過去的事,陳瀾心中也是爲之觸動口中卻軟言勸道:“都是各人的思量不同,這些人自己糊塗不念將來,娘就別惦記他們了,咱們也管不過來。”

“說的也是。”

母‘女’倆說着正要回屋,莊媽媽突然從外頭疾步衝了進來,到近前也來不及站穩就說道:“老太太,夫人,不好了!外頭那幫人中也不知道夾雜了幾個什麼人物竟是在那兒煽風點火,說咱們家老爺的不是,甚至有人丟東西砸咱們家裡的‘門’!”,此話一出,陳瀾頓時勃然‘色’變。她曾經經歷過的是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哪怕沒有親身經歷過(‘騷’)‘亂’,可也知道真正發生那種情況的時候會呈現出何等景象。別說這兒住的是官眷,一旦真的情況失控,那麼這裡住的就算是義母安國長公主事情後果也極可能不堪設想。嗯到這裡,她幾乎一下子鬆開了江氏的手,沉聲問道:“其他人呢,可有其他人跟着砸?”

“還不知道,只是‘門’口有很多人……”,”

莊媽媽的聲音裡頭已經有了幾分徨急。她雖是江南土生土長可何嘗遇到過這樣的情形?話還沒說完,見陳瀾衝後頭一招手,紅纓和長鏑兩個丫頭立時緊跟在了後頭主僕三人竟是徑直往外頭而去,她一時間愣在了那兒,緊跟着就上前去扶住了江氏的胳膊。

“老太人……”

“快,快去攔着阿瀾,這種時候她一個‘女’流就是站出去也不管用,這不是平常的時候,她鎮不住的!”

江氏厲聲叱喝了一句見莊媽媽一愣之下彷彿忘了動彈,她索(‘性’)不管不顧地甩開了莊媽媽的胳膊竟是快步往前頭去追陳瀾。奈何她心中急切,腳下步子卻總不及年輕人出了院子前頭就已經沒了人。正急迫間,她只聽外頭傳來了一聲暴喝,腳下不知不覺站住了。

陳瀾纔剛到前院,見十幾個家丁家將如臨大敵一般,有的頂住‘門’,有的看住了前頭圍牆,心中不覺更是爲之一緊。就在她想要開腔的時候,突然就聽得牆外一個頗爲熟悉的聲音,緊跟着,人羣中似乎起了(‘騷’)動。當是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快走幾步到了‘門’口,恍然未覺幾個守在大‘門’兩側的家丁紛紛退避不迭,一隻手竟是按在了大‘門’上。

‘門’外的大街上已經有好幾十人,再加上看熱鬧的百姓,上百號人在大街上佔去了老大的一塊地方。但此時此刻,原本哄在一塊的人羣卻往兩邊散開,(‘露’)出了中間一條通道。有的人用驚懼的目光看着頭前那個如同黑塔一般的壯漢,而更多的人則是端詳着那大漢後頭的晷一騎人。儘管那人才量不及黑塔大漢那般壯實,身上又是風塵僕僕,可腰畔拄刀,背上挎弓,那種肅然煞氣卻讓人一見就爲之生寒。

“讓開!”

當那黑塔大漢重複了一遍此前的大喝之後,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人羣中一時傳來了一個高喝聲:“就是裡頭這家的‘女’人向朝廷進了讒言,要奪了咱們這些人家安身立命的田產!不要理會這些外人,咱們……”

話音剛落,就只聽裂帛似的一聲弦響,那叫嚷的聲音竟是戛然而止。眼尖的人只看到面前一道黑影倏然飛過,而遲鈍的甚至根本沒瞧見發生了什麼動靜。當人羣中一個人驟然坐倒在地,兩手支撐在那兒動彈不得的時候,方纔有人注意到後頭馬上那年輕人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掣上了一把弓,而那坐倒在地的人身邊,赫然是一支折去了箭頭的長箭深深扎進了泥地裡。

“你說誰進讒言?”

比起先頭的暴喝來,這聲音算不上極高,但那種森然冷意卻是讓他周圍的人一時間惟恐不及地往後退了幾步,人羣中很快就讓出了一條更寬的通道來,眼睜睜看着一前一後的兩人徑直策馬前行,竟是就這麼來到了那個坐倒在地的人面前。

“再問你一遍,你說誰進讒言?”

這提高了三分的聲音更是讓那坐倒在地的人打了個哆嗦。悄悄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想起之前來之前別人透(‘露’)的消息,他越發斷定來人就是鎮東侯世子無疑,索(‘性’)狠狠咬了咬舌頭,那股刺痛感立時讓他鎮定了下來。見周遭的人都看着自己,他又鼓起勇氣大聲叫嚷了起來。

“就是這裡頭的海寧縣主!那位楊總兵奉命出鎮兩江,卻跟看到王跑得沒了影,她一介‘女’流散佈謠言禍‘亂’咱們江南,這一家子人都是禍害!蕭世子你身爲外人,偏幫一個‘女’子是何道理,莫不是貪圖人家美‘色’……”,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見面前突然寒光一閃,隨即腦袋上就爲之一涼。顫抖着擡起手(‘摸’)了(‘摸’)腦袋,他駭然發現頭頂上的發巾連帶髮髻全都被一刀削平,到了嘴邊的呼喝一時間完全卡在了那兒,無論怎麼張嘴都再叫嚷不出一個字。而偏偏就在這當口,他聽到了一句讓他渾身發抖的話。

“誰告訴你,本鎮是鎮東侯世子?”馬上的人環視了衆人一眼,一字一句地說,“本鎮奉旨鎮守兩江總兵楊進周,爾等在本鎮行轅之外喧譁(‘騷’)動,該當何罪?”

此話一出,原本一片(‘騷’)動的人羣突然鴉雀無聲。而在一牆之隔的小院中,站在‘門’背後的陳瀾用手用力支撐着那厚實的木‘門’,整個人竟是有些站立不穩。而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二‘門’口,站在那兒的江氏也是神情異常‘激’動,一隻手竟是不由自主按住了身旁的粉油牆壁。

‘門’外的大街上,楊進周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抖得如同篩糠似的漢子,手中的腰刀一挑,準確無誤地回到了腰畔的刀鞘之中。見那些人面面相覷,他便淡淡地說道:“爾等身着直裰儒衫,就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十年寒窗苦讀,靠的是父母親族供給,養的是天地浩然正氣,不是爲了讓你們不辨青紅皁白(‘騷’)‘亂’胡鬧!朝廷有律例法度,這聚衆鬧事威‘逼’官眷是什麼

看着兒子手攬兒媳快步走了過來,江氏的臉上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到了近前,楊進周方才小心翼翼放開了陳瀾,隨即屈膝跪了下來,才說了一句“娘我回來了”,他就感到一雙手已經緊緊拽住了自己的胳膊,擡頭便發現江氏的眼睛有些微微發紅,他不(禁)更覺慚愧,當即訥訥說道:“娘,都怪我,行前沒留下準信,還鬧出了這樣的事端,讓您擔心了。”

“雖說是聖命難違,不能怪你,可你不在的這些時日,多虧了媳‘婦’殫‘精’竭慮多方奔走,這才能讓局面一直安穩到現在。可即便如此,要是你今天不能回來,江南地面上仍不免要爲之大‘亂’!”江氏一手握着楊進周的手,一手又把陳瀾拉了過來,面帶嗔怪地說,“你要賠禮,就該向你媳‘婦’賠個禮,我之前又‘挺’不住病了一場,更是讓她焦頭爛額。”

陳瀾尚未消化楊進周突然歸來的事實,因而,當人在自己面前深深一躬到地的時候,她仍舊有些呆愣,轉瞬間才反應過來,可伸手去扶的時候,終究已經生受了這一禮。

見人直起了腰”她才輕聲說道:“賠什麼禮,人回來就行了。”

見媳‘婦’面(‘露’)‘潮’紅,顯然也是高興的,江氏心中歡喜,就索(‘性’)一手拉着一個往裡頭走。一旁的莊媽媽忙留了一留,快步到前頭讓家丁們小心‘門’戶火燭,晚上都警醒些,這才快步轉身追了上去。聽到前頭傳來了楊進周的說話聲,她才放慢了步子。

“楊叔叔回來了!”

才一進院子,一個小小的身影就突然衝了出來。聽到這一聲楊叔叔,楊進周微微一愣,等看見駿兒有板有眼地上來行禮,他一下子想起畢先生已經去了東洋,面上頓時(‘露’)出了幾分難‘色’。他這表情彎下了腰的駿兒沒瞧見”陳瀾卻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動便上前拉起了駿兒。

“駿兒可是想爺爺了?”見小傢伙擡起腦袋,隨即重重點了點頭,陳瀾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子,又笑道”“你爺爺還在外頭辦事,暫時還回不來,所以還是把你託付給了咱們。你就繼續在這兒安安心心住着,把這當成自己家,好不好?”

聽說爺爺沒有一塊回來,駿兒頓時耷拉下了腦袋,好半晌才迸出了一個微不可聞的好字。楊進周這才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又說道:“你嬸嬸說得沒錯,你爺爺辦完事之後,就會把你接回去。他還說”回來之後要考察你的功課。”

“啊,爺爺真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