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老爺,小的已經將那牛二按照您吩咐的將他處置了,另外遠遠地將他扔到了個遠離蘇州府的深山密林中,是死是活,看他造化了。”林貴躬身對來到了外書房的秦達祖稟告道。

“甚好。”秦達祖點點頭,續又說:“惠平已經分家單過去了,你是她提起來的人,以後這老宅裡也用不着你管事了,你這便將你手上的事‘交’給秦安吧,另外收拾起你的東西去碧園我‘女’兒那裡,想必她會給你安排差事的。”

林貴雖然已經對自己很快就要離開秦府心中早有預料,但還是沒想到秦達祖這麼快就要他‘交’出秦府二管家的權利。這權利是數月前秦惠平把秦達祖的心腹秦安派出去後,從而‘交’給林貴的,如今秦達祖重新掌控了秦府,自然是要把人給換回去了。替秦達祖處置了牛二,只是得了一句“甚好”,別說賞銀,就是面子上的客氣也沒有,直接讓他捲起鋪蓋捲兒走人,林貴不禁感嘆秦老爺重掌秦府後似乎也變得心腸冷硬了些。不過,對於這位主子他一點兒也不留戀,便哈腰臉上堆笑道:“是,老爺,小的這就去把手上的事‘交’給秦安,完了,就收拾衣物去碧園。”

秦達祖揮一揮手,“你去罷。”

林貴應了,便卻步退了出去。一出外書房,剛轉身,卻迎頭撞上一人,正是秦府以前的大管家杜金寧。這杜金寧在秦惠平先前掌控秦府後,也被她派到了外地去處理秦家的買賣,實際上也屬於被秦惠平收了他管家之權。當秦惠平分家,搬走之後,這秦府管家的權利重新回到了秦達祖手裡,他便立即將以前自己的得力干將杜金寧給招了回來,除了重新將秦府大管家的權利給他外,還另有要事和他商量。

杜金寧遇到林貴,兩人向彼此作揖打了招呼,寒暄兩句後各自走開。他們現如今各爲其主,雖然暫時還不存在競爭的關係,但以後誰說得準呢,所以只維持點頭之‘交’就好。

掀開簾子進入外書房內,杜金寧先向坐在一張紫檀書案後的秦達祖躬身作揖,待秦達祖叫他起來,並讓他坐下後便聽得秦達祖說:“金寧,這分家的事情你也曉得了,如今這秦府的家業只有一半在我手上。爲了家寶,我得把秦家的家業再做大。而要做大,還得你幫忙。”

“老爺客氣了,既然老爺相信我,有什麼事需要小的去做,只管吩咐,還說什麼幫忙,那就太見外了。”杜金寧恭敬道。

秦達祖看向眼前這個相貌堂堂,已經三十,但卻仍未有家室的自己娘子杜氏的遠親捋一捋下頜‘花’白鬍須,將自己心中早就想好的謀劃緩緩說出來,“我要你去將惠平先前斷掉關係的那些洋商重新接上關係,我想和他們繼續做緞匹買賣。這買賣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絕不能斷在我手裡,先前是惠平膽小不懂事,才把這麼賺錢的買賣給棄了。”

杜金寧微驚,隨即道:“老爺,難道您不怕那蘇州知府了麼?先前您說怕周家父子因爲和大小姐的婚事黃了,會攜‘私’報復秦家,所以讓小的去將秦家祖上傳下來的跟洋人做的緞匹買賣給停了。您可得想好,要是被周知府拿住了秦家跟洋商做買賣的把柄,這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

秦達祖眼眸微眯,嗤笑一聲,“金寧,先前我怕那周知府,如今我可不怕他了。他如今動不了我們秦家。”

杜金寧挑眉“哦”了一聲,問:“老爺,這是何意?難不成您攀上了比周知府還大的官?”

“和你所猜也差不多了,過幾日你就曉得了。你只管按照我吩咐去將以前跟咱們秦家做買賣的那些洋商的關係接上就行。”秦達祖面上帶些得意笑道。

杜金寧心中雖狐疑,但這會兒既然秦達祖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說別的什麼,便站起來躬身道:“是,老爺。”

等到辭了秦達祖從外書房出來,杜金寧卻是決定把這重新去聯絡洋商的事緩上一緩,等幾天曉得了那比周知府還大的官是誰再去辦不遲。秦老爺不想要腦袋,他還惜命呢。就算是替人辦事,可也不能瞎聽指揮,賠上自己身家‘性’命,眼睜睜跳進火坑裡吧。

秦達祖的打算他自然還不知道,因爲秦惠平和趙梅兒拜姐妹,結金蘭的儀式還得過三日才舉行。當初秦惠平分家後搬離秦府之前,她特意帶着趙梅兒來向他和夫人杜氏辭行,另外說了兩人要拜姐妹,結金蘭,並且要請秦家的族人以及杜家的人,並趙梅兒那邊的孃家人來赴宴。

這拜姐妹,結金蘭,秦達祖和杜氏自然也曉得是什麼意思,這相當於是向兩邊的族人公開了兩人的關係。

這話才一說出來,杜氏當時就不同意,說:“要是這麼着,別人曉得了你們兩個是這樣類似於夫妻的關係,一準兒要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說,我們可丟不起這個臉。”

不想杜氏反對,秦達祖卻是極力贊成,不僅如此,他還說,這事情是喜事,自己‘女’兒和趙梅兒拜姐妹,這和辦喜事差不多。還有外面人笑話讓他們笑去,南邊兒這樣的事多了去了,並沒有什麼。而且他還說既然要辦席,就不要只拘於秦家和趙家,很該將秦家的一些知‘交’故舊都請來赴宴,讓他們曉得她的‘女’兒和趙梅兒成了相伴終生的佳偶。

他這態度,不僅讓秦惠平和趙梅兒吃驚,也讓杜氏吃驚。一開始,秦惠平和趙梅兒來說這結拜姐妹的事情時,心裡是存着擔心的,怕秦達祖和杜氏反對不答應,那時真要辦席的時候,很可能秦家沒人來。沒想到秦達祖居然一口答應了,還讓她們把這儀式給辦大,就如同辦喜事一般。

這雖然出乎兩人的意料,可是在秦惠平和趙梅兒心中也是希望可以將結拜姐妹的儀式辦得如同喜事,在兩家人跟前從此光明正大地同行同歇,所以秦達祖這麼說了以後,兩人就忙向他道謝,謝他對她們寬容,謝他同意了兩人表面以姐妹,實則如夫妻一樣生活在一起。

杜氏愕然,待要反對他,可是想到他已經重新掌控了秦府,又是說一不二的老爺了。忍了忍,到底她還是沒有將反對的話說出口,只說:“這事我不管了,既然老爺同意,我也不好說什麼。可是我還要臉,那一日我是不去的,還有,我也不會叫我們杜家的族人來參加如此荒唐的儀式。”

說完這話,拂袖離去。秦惠平在後面叫她,她也不停腳。秦達祖見狀就對她們說:“不必管她,這一回的喜事,我看就由爲父來替你‘操’辦好了。保管那一日熱鬧喜慶。對了,我們這邊同意了,不知道兒媳‘婦’家裡的人可同意了?”

趙梅兒就笑答:“正是我家裡人替我們出了個拜姐妹,結金蘭的主意呢。我娘和繼父早就同意了。”

秦達祖搓着手高興,說:“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們這幾日就只管去‘操’心搬去新宅後如何佈置安排的事,等爲父請人來選了吉日,寫好請帖,再找好做席面的廚役,便在咱們秦府裡大開宴席,替你們‘操’辦這拜姐妹的儀式。”

能得到秦達祖的支持,秦惠平和趙梅兒總算鬆了口氣,只是秦惠平還是有些犯愁道:“爹,娘那裡還請你多去勸她一下,‘女’兒希望那一日能看到娘,這可是‘女’兒的大日子,我不想我的爹孃只來一人,讓外人看了議論。”

“你們放心,你娘那個死心眼子,我去勸她一勸,她不敢不去的。你們就依照我前番說得,去碧園把你們的新家安排諸事就行。”秦達祖拍‘胸’脯打包票道。

“那一切就有勞爹了。”秦惠平和趙梅兒齊齊向他蹲身行了禮,站起來攜手喜笑顏開地轉身離去。

等兩人走了,秦達祖這才斂了笑,負手走進西次間,卻沒見杜氏在慣常坐着的羅漢榻上坐,屋裡伺立的丫鬟就對他說杜氏進了臥房。於是他又邁步走進西梢間臥房裡頭,就見到杜氏側躺在紫檀拔步‘牀’上,背對着他在生悶氣,遂走過去,一歪身坐下,拍一拍她的肩膀和聲說:“夫人,你得改一改你這脾氣了。如今你的惠平已經分家出去單過了,不管你同不同意,她如今都是要和那趙梅兒過一輩子了。與其這樣,你還不如同我一樣大度些,承認她們兩個……”

“承認什麼?承認她們攪‘亂’天地‘陰’陽,‘女’子結爲夫妻?這可是極爲荒唐的事情,你竟然答應了不說,還要幫她們‘操’辦,‘弄’得像拜堂成親一樣,還要請人,兩邊親眷不說,還要請咱們的知‘交’故舊,你是嫌不丟人麼?我可丟不起這個臉!”杜氏忽地翻身過來,對着秦達祖咆哮道,而且她越說越生氣,五官擰在一起,十分駭人。

秦達祖見她這樣,立刻就沒了好聲氣,霍然站起,擡手指着杜氏厲聲道:“我好好跟你說,你瞧一瞧你什麼樣子?橫眉冷目的要吃人麼?以前我敬你爲我生下了惠平,又用心‘操’持秦家的家務,你屢次撒潑我也就讓了你。可沒想到,你這年紀越大人老珠黃不說,腦子還越來越蠢,脾氣也越來越大。你這樣的‘女’人我再看一眼都覺得多餘。我只跟你說一句,這一回惠平跟趙梅兒結拜姐妹的儀式,你要是不去,從今後我再不踏進這屋子裡一步!”

說完這個,就一甩袖子,面帶怒氣地轉身往外走。

“老爺!你等一等!”杜氏被他這話給嚇了一大跳,立即從‘牀’上爬起來大聲驚惶喊道。這要是秦達祖真不來這屋裡了,她這正室夫人不就跟守活寡差不多了麼。那姨娘們還不得漸漸不把她放眼裡了,就連那些勢利眼的奴才恐怕也會取笑她。被自己的丈夫冷遇這種事情,想一想都覺得可怕。她是十分在意秦達祖的,很怕她真得完全失寵了,那還不得傷心死。

也顧不得穿鞋,她只穿着襪子就蹬蹬蹬地跑上去拉住了秦達祖的袖子,委屈道:“我都聽你的行不,你別走。”

秦達祖瞥她一眼,隨即說:“聽我的就對了。我還沒跟你說,爲何我要這麼爽快地就同意了惠平和那趙梅兒結拜姐妹,辦席面請人赴宴,而且還要大辦……”

“老爺,這我就想不通了,那你快說一說爲啥要這麼做?”杜氏拉着他到‘牀’邊,兩人坐下,遂開口發問道。

秦達祖把袖子從杜氏手中扯出來,理了理袖子,這才老神在在道:“我要藉着她們兩個這一回結拜姐妹,請來周知府,還有武縣令,還有蘇州府裡的一些有名的士紳,讓他們知道我們惠平可是和皇親國戚楊家的三‘女’兒結拜了,相當於我們秦家和楊家成了姻親。以後我恢復了和洋人做綢緞買賣,周知府也不敢對我動手,挾‘私’報復。還有,別的士紳們曉得我們秦家有了這樣的靠山,以後更願意和我們做買賣,我看到時候來巴結的人也定然不少。要不了兩年,我分給惠平的那些銀子也會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