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賣身

不過,後來他轉念一想,這年頭不把女兒當回事兒的人家多了去了,更別說眼前這位趙家姐姐的親戚小門小戶的,想將自己女兒賣到秦府裡頭來做丫鬟,那身價銀子比別處要多,就是那工錢也比別處多,她有這想法很正常。想到此,他很快就明白了吳氏說前番話的意思,只要是她女兒進了秦府做丫鬟,那就和自己的身份一樣,自己也就能娶她了。

“這位嫂子,若是小的能幫上你的忙一定幫,只不過……”來喜大着膽子偷覷着吳氏慢慢說話,後面的話他沒有說清楚,心想,要是真是眼前這位婦人有通過讓自己幫着她女兒進秦府的意思,那麼她自然知道應該怎麼接話。而且他還想,這種忙他要是能幫上,因此而得個媳婦兒的話可是大大地划得來。自己爹孃聽了怕也是會歡喜的。這一年多來,家裡頭他們常唸叨的就是如何給自己在這府裡的丫鬟裡頭說個媳婦兒。現如今倒有門姻緣撞了過來,實在是意外之喜,可得好生把握住。

裝模作樣擦着淚的吳氏將眼前這位小廝的話聽在耳中,忍不住心中偷樂,心道,果然這一臉精明相的小子上當了。

壓着心中的得意,吳氏擡起頭來面兒上又換上了一副感激的神色,連忙道:“要是小哥你真能忙我家桂兒進秦府去討條生路,我定將她許配給你。”

原來自己未來的媳婦兒叫桂兒,這名兒可真好。這會兒得了吳氏肯定的答覆,來喜想當然地咧嘴笑起來,那笑容的弧度甚大,甚至彎到了耳根後面。

接下來,他又笑着問了一句,“但不知桂兒姐姐的容貌如何?”

吳氏笑答:“和我大侄女兒梅兒的相貌相差不大,兩人很是相像。”

心裡卻對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小廝鄙夷不已,也不瞧自己是什麼樣身份的人兒,還這般好色。但另一方面,這小子有這樣的貪心才更容易上鉤兒,這也讓她覺得自己這一招是出對了,想來自己的女兒桂兒是有極大的可能性進秦府了。只要進了秦府,就和這小子一拍兩散……

來喜聞言簡直是大喜過望,那趙家姐姐的容貌他也偷偷瞧見一眼,端的是月宮仙婢一般的人物,就那麼一眼讓他魂兒幾乎失了半個。退出來後,心咚咚亂跳,小半個時辰不曾平復哩。自己未來的媳婦兒和趙家姐姐容貌相似,那定然也是一個美人兒吧。哎,今兒個出來辦差真是撞大運了,天上掉個貌美的媳婦兒下來。這媳婦兒可得抓住了,萬不能丟了。

接下來小廝來喜便立刻爽快地答應了幫吳氏的忙,在秦府裡頭去問一問何處需要丫鬟的,但凡得了信,立刻來通知她。隨後吳氏和來喜又互相向對方介紹了自己姓氏,家裡人的情況等。到最後,來喜已經將吳氏當成了岳母,只差最裡不曾喊出來而已,但言語間已經甚是殷勤了。

所以,等到趙蓮兒扶着孃親慢慢出來,好容易坐到馬車之中時,居然見到吳氏,兩母女吃驚不小,便問來喜吳氏跟着去幹嘛。來喜自然是要袒護自己的準岳母大人了,立即便將吳氏要去的理由說出,隨後吩咐車伕把車趕起來。

張氏母女聽完來喜的解釋,趙蓮兒便說:“不需要大伯母跟去,我能照顧好我娘。”

來喜卻堅持,“還是多一個人妥當。”

此刻馬車已經開始跑起來,又不能將面有得色的吳氏給推下去,張氏母女心裡再不舒服也沒有辦法,只能沉默着坐在馬車裡,心裡頭不免怪這秦府派來接人的小廝多事。

沒多會兒功夫,馬車已經跑到了南門上的秦家大宅前,趙蓮兒扶着孃親踩着車鐙子下車,在來喜的帶領下從府裡的西角門進入大宅中,再順着廊子東拐西拐,走到了一間掛着厚厚棉簾子的屋子前。等到來喜先上去一步掀開簾子,讓張氏三人進去,然後他再放了簾子,又緊走幾步趕到三人前面對屋子裡坐着的秦安躬身道:“小的已將趙家姐姐的孃親,妹子,還有大伯母都帶了來。”

秦安便點點頭,揮手讓來喜先出去。等來喜卻步退下去後,秦安這纔看向張氏三人道:“請趙梅兒的孃親出來說話。”

這個時候坐在屋子中間黃銅大火盆旁邊小杌子上的趙梅兒也見到張氏等三人進來,便立刻站了起來,望着張氏頗有些激動地喊了聲“娘“,又走過去低聲問她,“您怎麼親自來了,這要是再受寒了可怎麼好?”一面說着一面到她身側去扶着她手臂。

張氏發覺這才一會兒沒看到自己的女兒心裡已經像是空了一塊似的,這會兒看見她眼裡已然溼了。但此時在秦府管家跟前,她也知道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然會讓別人不快,給人一種人家是強買自己女兒的感覺。

馬牙婆此時也站了起來,看向張氏向她介紹秦安,說他是這府裡的管家,代表秦府跟她籤趙梅兒的身契。

張氏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便強撐着向秦安蹲身道了福,然後說:“我是梅兒的孃親,來替她籤身契。”

秦安嗯了一聲,隨即吩咐身邊兒立着伺候的一個小廝即刻出去把在秦府間壁住着的本坊的老人年逾六十的何老丈請來,請他做中人,籤趙梅兒的賣身契。在等何老丈來的過程中間,秦安便把趙梅兒的賣身銀子是多少,以及以後在府裡的待遇和月例銀子等都對張氏說了。最後指着趙梅兒腳上的那雙新棉鞋說:“你瞧瞧,我這才讓人替你女兒換了雙棉鞋,你且把心放肚子裡頭,以後你孩兒進了府,吃穿不愁,還有不少的工錢,咱們秦府不會虧待下人。”

張氏方纔進來只顧着看女兒了,倒是沒見到趙梅兒腳上的新棉鞋,這會兒聽秦安說了,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了一雙鞋面兒上還繡着幾個蝴蝶兒的新棉鞋穿在自己女兒腳上,看大小也很合適,擡起頭來,又見到了梅兒抿脣笑着。此時,她的心才真放下去幾分,至少從眼前看來,大女兒梅兒甫一進府,便被人善待,而她臉上也有了真實的笑意,讓自己這當孃的心稍微好過一點兒了。

於是張氏便又向秦安欠身道謝,說多謝他看顧自己女兒,以後還得請他多多關照幾分,不勝感激等語。

秦安連說了幾個“好說,好說”,別的也就不多言了。

等到去接人的小廝接了中人何老丈來,秦安便讓人去把府中平時早備好的寫有身契的文書拿來,在上頭填上趙梅兒的名字,籍貫,年紀等,又在下方寫上買賣人和中人的名字,年月日,還有身價銀子等。然後拿起來讀了一遍,問張氏是否確認無誤。待讓張氏點了頭,最後讓她在上頭按上拇指印,就算是簽好了趙梅兒的身契。

待趙梅兒的賣身契約簽好,秦安便吩咐人去捧了身價銀子和給馬牙婆的中介銀子來,一共三十兩,托盤上頭規規矩矩的擺放着六個五兩的銀錠。他拿起其中一錠遞給馬牙婆,馬牙婆滿臉堆笑地接了謝了秦安,將銀子放到自己腰間的荷包裡,退到一旁。接着秦安便讓小廝把那餘下的二十五兩銀子捧到張氏跟前請她收好。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二十五兩銀子,張氏說不出是歡喜還是苦澀,只是心緒複雜。

“蓮兒,拿帕子出來包好。”張氏虛弱地吩咐趙蓮兒道。

趙蓮兒依言將自己袖中的一方舊帕子抽出來,鋪在小廝捧着的托盤上,將那五個小銀錠放進去,仔細包好,打上結,再遞給自己孃親。張氏接過銀子,卻不急着收,因爲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這吳氏跟着來見了自己得了銀子,想必一出去就要向她討銀子的,自己手裡頭都是五兩的,到時候怎麼給她?這要是拿到錢莊裡去分開,還得給人幾個錢呢,不如這會兒管這好心的秦府管家換五兩的碎銀子。

於是她又把這包銀子的舊帕子重新解開,讓大女兒梅兒從裡頭拿出一個五兩的銀錠出來,向秦安請求,問他可否幫忙將這個五兩的銀錠換些一兩的碎銀子?秦安本來見張氏收了銀子,正要叫人來把趙梅兒帶到魯媽媽那裡去的。此時聽了張氏的懇求,因爲憐憫這病重又新寡的婦人,略一沉吟也就答應了,喚了個小廝過來,讓他拿着這五兩銀子去外賬房換五兩的碎銀子過來。

不一會兒,那拿着五兩銀錠的小廝去而復返,手裡頭拿着箇舊荷包,說這裡頭裝着五兩的碎銀子,三個一兩,一個二兩的。秦安接過來,轉手就把這荷包遞給了張氏,一旁換銀子的小廝又說:“這些碎銀子都是上等子秤稱好的,一點兒不差。”

張氏接了,打開荷包看了看,隨即嘴中謝了秦管家並這小廝,將荷包和帕子裡包着的那二十兩銀子一併裝入自己袖袋中。在她身後的吳氏見她換銀子也早就知道了這病歪歪的弟妹的心思,她是怕自己以分不開爲由將三個五兩的銀錠拿了去,不找給她哩。別說,她一見到那白花花的可愛至極的銀錠,心裡就存了這心思。此時被張氏先一步斷了這想頭,心裡好生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