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嚴軍面沉似水,聲音也有些凝重,他說:“有謙,回來吧。”
鄭有謙微微低着頭,雙手緊緊抓着拳頭,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如果此時地面上能出現一道縫,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真的是太丟人了,他從未受到過這般大辱啊。
鄭有謙知道自己不是這世上最優秀的魔術師,他也從來沒有認爲自己能天下無敵,比他厲害的大有人在。但是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當衆羞辱過啊,面前這個蒙面小子簡直是拿他當一個小孩子那樣戲弄,居然在用他的手來變戲法。
若他真是一個剛入行的小輩,那也就算了,可他不是啊,他是魔術界公認的魔術名家啊。在錢幣魔術領域,他絕對算得上是國內最頂尖的,也正因爲他足夠成功,他才更加無法忍受這種恥辱,奇恥大辱啊。
尤其他前面還是那樣志得意滿地衝下來,還是那樣意氣風發地說要教訓蒙面小子,可是短短几分鐘之後,他就被人戲耍成這般模樣,他真的是無地自容,顏面也徹底丟到姥姥家了。
羅四兩見鄭有謙站着不動,他反倒是笑了:“呵,魔術界的人別的不怎麼樣,臉皮倒是挺厚的,而且站臺的功夫也是一流啊。”
鄭有謙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在場魔術界衆人亦是神色難堪。
羅四兩看着他們,陡然大喝:“還有誰說戲法比不上魔術的?”
一聲氣勢磅礴的大喝,魔術界衆人啞然失聲,而戲法界衆人竟有一股熱血沸騰的感覺。
陶連環和高管夫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武清也有些激動的心潮澎湃。
學校魔術社衆人,社長莫鼎豐心中也有些複雜的難以言喻,他本應該同仇敵愾的,但是他卻也生不出很多氣來,一種非常奇怪的心理。
何青怡看着那個紅巾蒙面的人,聽着他那一人威壓全行的滔天氣勢,她平靜的心中就像是扔進了一塊石頭,蕩起了陣陣漣漪。她見多了那種以權壓人,以錢壓人,仗勢欺人,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憑藉自己一個人的實力就敢讓整個行業向他低頭的,這個人跟她之前所見的,全都不一樣,所以何青怡內心也產生了不一樣的感受。
於小婷則是怔怔看着羅四兩,雙目出神。
趙嚴軍的眉頭皺的更緊,神色凝重,眼前這個蒙面小子的實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簡直是神乎其技,跟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快手一樣可怕。趙嚴軍自忖,哪怕是他自己再年輕幾十歲,在他最巔峰的時候都沒有把握戰勝這個蒙面小子,就更不要說現在了。現在看來,恐怕整個魔術界都沒人能在手法上贏他了。
趙嚴軍皺眉看莫一鳴。
莫一鳴也感受到了目光,他扭頭看去,見趙嚴軍看着他,他不由苦笑起來,他搖頭無奈道:“趙老,我沒把握贏他。”
趙嚴軍眉頭皺的更緊了,現在可以說是兩個行業的對決,並不是平日裡的普通的藝術交流,這種比試是見真招的,而且對面那個小子也完全沒有給別人留情面的想法,一旦比試輸了,這面子可就丟大了。
在場來的這些魔術師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也丟不起這個人啊,而他趙嚴軍也不好硬逼着人家上場。趙嚴軍把目光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不敢和趙嚴軍對視,紛紛躲開了他的目光。
趙嚴軍心中悲涼,難道堂堂的一個魔術界,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有上場的勇氣嗎?
見到此景,戲法界衆人心情也是大爲振奮。
“罷了,趙老,我是沒有贏的把握,但我還是願意上去鬥上一鬥。”莫一鳴突然說話。
趙嚴軍詫異看他。
莫一鳴露出笑容,他說:“有些事,總是需要人做的。我不爲戲法和魔術之爭,在我看來根本就沒有戲法和魔術的區別,我只當這是一場藝人之間的藝術交流,無論勝敗,有益即可。”
“好。”趙嚴軍竟有些激動的眼熱。
莫一鳴站起身來,朗聲對全場道:“蘇州莫家莫一鳴,前來討教快手盧。”
全場所有人都在看莫一鳴。
莫一鳴更是神色自若,施施然擡步朝着場上走去。
在羅四兩展現了超絕手法之後,在鄭有謙慘敗顏面全無之後,在羅四兩威壓全行之時,在魔術界衆人都啞然無聲之時,是蘇州莫家莫一鳴站了出來,一如數十年前一樣,莫家一代如此,世代如此,莫一鳴不負莫家人的名聲。
全場所有人都對莫一鳴產生了敬意,他所作出的選擇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也正因如此,所以他纔得到了尊敬,這份尊敬也包括了羅四兩的。
莫一鳴走到了中間,對羅四兩抱拳。
羅四兩亦是如此。
莫一鳴道:“久聞快手盧大名了,您應該是當年天下第一快手盧光耀的傳人吧?”
羅四兩頷首。
莫一鳴露出微笑:“失敬了,久聞大名,未嘗一見。今日有幸討教盧家絕學,還望不吝賜教。”
羅四兩隻是簡單說:“客氣了,想比什麼,你說吧。”
莫一鳴道:“面對您這樣的高手,我也不敢託大,我想比繩術。”
“繩術?”全場好多人都是一愣,而後現場吵雜了起來。
趙嚴軍也是稍稍錯愕。
莫一鳴坦然道:“世人都知我莫派擅長脫困術,誠然如此,但我也知道盧老前輩的脫困術霸佔了手榜第二位置半個世紀之久,我沒有把握能勝。世人不知的是我莫家最初成名考的其實是繩術,我也想用我莫家繩術對陣閣下的手榜第五,神仙繩術。”
他這一解釋,大家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而羅四兩也略微有些感慨道:“蘇州莫悟奇,繩術動山河。半根通天索,欲問天上仙。”
“你……”莫一鳴吃驚不已。
這幾句詞是當年民國時期的作家李壽民在看了莫一鳴的爺爺莫悟奇的演出之後,當場說了這四句詞送給他的。《聊齋》裡面所記錄的古彩戲法偷桃裡面的所用的可以伸到天上的繩子就是通天索,當然當初是沒有這個名字的,但自從李壽明說了這個名字之後,以後的武俠作家都把通天索寫進小說裡面了,名字也就這麼傳下來了。
莫悟奇最初是以繩術成名的,他也矢志復原《聊齋》裡面所記錄的通天繩術,只可惜沒能成功,所以纔會被稱爲是半根通天索。莫悟奇也因此大受打擊,後來其精研國內外的脫困術,終有所得,也讓莫家脫困術徹底成名,後來反倒是沒人清楚莫家繩術的厲害了。
現在見對方這麼清楚這四句讚詞,莫一鳴還是很驚訝的。
羅四兩心中也是有些感慨的,莫家跟快手盧家其實是無仇無怨的,但是他們跟戲法羅家族是有世代交情的。當年在民國時期,並不是只有羅四兩的太爺爺第一代戲法羅站出來爲中國戲法說話,也還是有很大一批愛國的戲法師和魔術師的,這裡面就包括莫派的莫悟奇,是他第一個提出來要穿中國傳統服飾演出的,他也是第一代戲法羅的至交好友。
其實戲法和魔師本就沒有解不開的矛盾,只要大家的目標一致就可以了。
幾十年前的民國,無人敢站出來,莫悟奇站出來了;幾十年後今日,無人敢站出來,莫一鳴站出來了。只是幾十年後他們所面對的對象卻是自己,羅四兩心中也是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