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屹立在摘星樓東北方的帥賓山上,便是老拳熊曾經的府殿。
依然在沉睡的原野,就躺在其中一間臥室裡,正落入一場飄渺的夢境裡。
夢中是一片蒼涼、壯麗的沙漠,綿延的沙丘,赤色的夕陽,以及燃燒在天際的雲霞,皆是熟悉且令人着迷的景象。這是藏月沙漠賜給原野孩提時代,最美好的記憶。
一座巍峨的沙丘之巔,原野佇立其上,詫異地看着對面,自己的另一道身影。
“你是我?還是藏龍?”原野問道。
他的另一道身影,輕輕扭了一下頭,瞬間閃現出藏龍的面目,然後又快速變回他的樣子,道:“我也說不清,我們的靈魂早已融合在一起。”
“藏龍?”原野不解地問道:“你不是沉睡了?”
“不錯,我確實沉睡了。而且,我已經付出了全部力量,若得不到碧水,我永遠也不可能再醒來。”藏龍說道:“你在第二重夢境裡,也就是我的夢中。”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原野說着盤腿坐下。
幻成他的身影的藏龍,也盤腿坐到他的面前,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見到了你最想見的人。”
原野搖了搖頭,道:“不,我的目的是,把她帶回人界去。”
“你想得太天真了。在沒有實力之前,你毫無分量,只是一枚任他人擺佈的棋子。”藏龍搖頭說道:“之前的事,你也看見了,對你來說,億兵鬼符事件是一場劫難,對納蘭景和肖九兒而言,不過是一場遊戲。肖九兒是不會放你們走的,以她驕橫的性格來看,除非你可以強大到讓她掌控不了,不然,你的話與意願,她根本不會當回事。”
“有什麼話,你直說吧。”原野看着它,就像看着一道鏡子中的幻影。
“去血海之中,獲取碧水!”藏龍眼中掠過一道精光,道:“一旦得到它,你的另一部分靈魂,也就是我的龍魂,便會徹底覺醒。到時,你將可以號令三界之中,任何一頭神龍,包括死神的使者,亡靈獄龍……等有了那種能力,別說肖九兒或納蘭景,就是這無忌城的統治者——神鬼修羅,和肖家老族長,都無法再阻止你做任何事!”
原野並未被這種念頭吸引,而是詢問道:“碧水是什麼?”
“一片葉子。”藏龍說道:“和九瓣妖蓮一樣。”
“混沌之物?”
“不錯。”藏龍點頭道。
“你爲何一直想要得到它?”
“我也不清楚。”藏龍眼中掠過一絲迷茫,道:“從我誕生起,意念之中,就一直有這個念頭,一定要得到它……它是關鍵之物,不然就算你吞噬了九大妖靈,依然擺脫不了被殺的命運。”
“什麼意思?”原野的瞳孔陡然收縮。
“別忘了,始祖之器就算斷了,它依然是三界中,最誘人的武器。爲何那些強大神靈,沒來尋找它?”藏龍反問道。
原野沒有說話。
“因爲,赤雷主神一直在等待着,它即將煉成的那天。赤雷之外,還有北冥的魂魄,他還也在等待着。再往上,更有三界的帝王——神帝,他曾險些死在刀下,會輕易忘記?他們都在等待着,刀祭煉成的那天!你以爲人界被封鎖之後,就安全了嗎?”藏龍搖頭說道:“就算你帶走小仙,回到人間,你依然是被圈養的家畜,等到長肥的時候,還是被宰殺的命運!想要反擊,就必須在吞噬碧血、白水、靛金,以及黑雪四大妖靈之前,把碧水找到。它是改變你命運,最關鍵的東西。如果沒有它,就算你強如北冥,依然得死。”
“難道,你說的那些強者,對我的動靜都一清二楚?”原野心中一陣寒意。
“他們不需要了解你,更不需要在意你的動作,他們只需要等你足夠肥時,前來收割就可以了。”藏龍說道。
原野沉默良久,藏龍是不可能會騙他的。因爲,他們已經是同一株樹上的主幹與旁枝的關係,如果他死了,它必然也會死。它只會希望他越來越強大,只有這樣,才能抵擋所有來自未知的強者威脅。
“我現在需要怎麼做?”原野問道。
“我的力量已經全部耗盡了,以後不可能再幫到你……而你,也已經看見小仙了,她雖然被心魂咒控制,但現在活得還不錯。你可以將此事放下,安心地去血龍部落了。”藏龍說道:“我的記憶殘缺不全,許多事我都記不清楚。不過,血族部落的聖女,會告訴你如何取得碧水的辦法。”
原野輕輕地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從你見到我起,我們的命運就被栓到一起了。”藏龍說道:“你既然選擇拿起刀,就永遠也別想放下,除非有一天,你成爲三界之中,最強的王者,纔有資格享受安逸……”
明亮的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進來,灑在牀前。
原野緩緩睜開眼,透過窗戶望着外面明晃晃的世界。一隻彩翼鳥啁啾着扇翅掠過,高遠的天空,飄浮着朵朵潔白的雲。
“你醒了?”方傑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手中還拿着一個光頭人皮面具。
“小仙呢?”原野從牀上走下來,接過方傑手中的人皮面具,將其帶到頭上。
“她在你牀前守了十天,剛剛纔被主人叫走。”方傑坐到桌子上,拿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水杯,道:“不過,你醒了之後,她就得前往死亡城,繼續當她的仙草坊掌櫃了。”
果然,原野無奈一笑。肖九兒仍然不打算成全他們。在她的心中,他們不論有多重要,她都沒有把他們擺到平等的地位,除非他的實力,凌駕於她之上,她纔有可能選擇妥協。
“我想見見她。”原野說道。
“誰?”方傑問道。
“肖九兒。”
“主人在摘星樓中,命我在此等候,如果你醒了,就去找她,她也有話想對你說。”方傑說道。
“好。”原野脫下身上的睡袍,用靈力凝聚出自己的黑色戰袍,拿起妖花藏龍刀,插到腰間,轉身走出房門。
摘星樓前,小仙與幾名侍女,正在花園中,爲肖九兒擷取沐浴用的花瓣。摘星樓內,肖九兒拿着一塊六角黃玉,正坐在桌前,望着外面天空發呆。
突然,她感應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急忙站起來,擡手一揮,門便打開了。
門外,原野還保持着,將要扣門的姿勢。
“你來啦!”肖九兒慌忙掩飾住心中的悵然,露出酷似小仙的開朗笑容。
原野輕輕向她點頭,道:“多謝小姐的救命之恩。”
“沒事,不過是舉手之勞。”肖九兒隨意地揮手說道:“你的傷痊癒了吧?”
“差不多了。”原野點頭道:“我——”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肖九兒急忙說道,生怕他開口就要帶走小仙,道:“我有一個好主意。”
原野沒有開口,等着她繼續說話。
“我知道你想帶走小仙姐姐,但是我捨不得你們。”肖九兒將手中的六角黃玉,晃動在原野面前,道:“這是魂玉,你每幫我完成一件特殊任務,我就送給你一個角,等六個角都集齊之後,我便爲你解開小仙姐姐的心魂咒。”
原野搖了搖頭,他已經受夠了這些大家族的破事。並非他完全不信任她,只是,她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貴族子女,言行約定很容易受到性格影響,朝約夕改,對她來說稀鬆平常,誰都無法因此如何得了她。特別是經歷過納蘭景的鬧劇之後,他對他們這些人,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也不想再聽任他們擺佈,正如藏龍所說,他需要強大的實力,令他們妥協!
“怎麼,你不同意?”肖九兒問道:“特殊任務也很簡單的,你頂多用個幾百年時間,就可以完成。”
“不如我們來做個約定吧。”原野笑道。
“什麼約定?”
“你討厭納蘭景嗎?”原野問道。
“討厭,恨不得他馬上就死!”肖九兒咬牙切齒地說道。
“十年之內,如果我幫你除掉他,你就解開仙兒的心魂咒,放我們離開。”原野說道。
“十年?”肖九兒先是一怔,然後撲哧笑出聲來,道:“就是給你一輩子時間,你都做不到。”
“如果十年之內,我做不到,就永遠留在你們肖家,當你們的門客!”原野說道。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在保證小仙的安全下,順利脫身。至於以後,他也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她的臉色上。一旦他得到碧水,便可直接率領亡靈獄龍來到肖家,到時與他交涉的,就是她爹肖遠山。放不放小仙,已經不是她說的算了。
“好!”肖九兒笑道。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答應我兩件事。”原野說是道。
“你說吧。”
“第一,你不能再讓小仙出去,她已經被利用一次了,我不希望她再有任何閃失。”原野說道。
“可是,你們要是天天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會受不了的。”肖九兒猶豫着說道。
“第二,我要離開十年。”原野說道:“若十年之後,我無法履行約定,就算失敗了,自然會回來。”
“十年?”肖九兒不捨地說道:“這麼久?到時我要是把你忘了怎麼辦?”
原野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她。他巴不得她馬上就忘了他。
“那好吧,就十年。”說着,肖九兒又咯咯地笑起來,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希望我十年不見你,會把你忘記,不再糾纏你,到時你就可以帶着小仙姐姐離開了?嘿嘿,我告訴你,除非被我得到,不然讓我喜歡的東西,我絕不會鬆手了,不管多久,都不會。你敗定了!”
“這麼說,你同意了?”原野問道。
“嗯,你要去哪?”
原野搖了搖頭,道:“一個神秘的地方。具體是哪,我不會告訴你。”
“好吧。”肖九兒故裝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仙兒姐姐在我這,你肯定會回來。”
“可否借你們家的傳送陣一用?”原野說道:“我要先抵達死亡之城。”
“可以。”肖九兒點頭道:“在離開之前,我允許你再見小仙姐姐一面,和她道個別。”
“不用了。”原野搖了搖頭,走到窗前,望着下面與其它侍女一起採摘花瓣的小仙的倩影。此時,她還是被心魂咒控制的肖九兒的丫鬟,並非真正屬於他,只有將心魂咒解除,她才真正是他的女人。
陽光下,蜂蝶蹁躚的花叢中,她猶如一隻白色蝴蝶,愜意地享受着花香與祥和,能夠看到她如此美好地生活着,就已經足夠了……
幾個時辰之後,傳送陣將原野與方傑傳送到死亡城中。而後,方傑又將原野送出死亡城南門。
在一座光禿禿的小山頂上,臨別之前,方傑突然開口問道:“你的刀,爲誰而殺戮?”
原野不禁一怔,擡頭看着方傑的表情,他雖然平日裡表現的低調、溫順,不算起眼,心智卻非常高,是肖九兒身邊的侍衛中,思維最敏銳的一個。
“爲什麼這麼問?”原野問道。
“從你睡來之後,我就發現你的表情,與之前大不相同。”方傑說道。
“有什麼不同?”原野微微一笑。
“你的表情中,隱藏着一種自信,和一種很危險的堅定。你是不是要做什麼大事?”方傑問道。
“是要去做一件不小的事。”原野點頭說道。
“會不會傷害到我家主人?”這纔是方傑最關心的事。
原野搖了搖頭,道:“這是我宿命之事,與她沒多少關係。”
“我的劍,爲主人而存在。”方傑舉起自己的長劍,說道:“如果你利用她對你的感情,做出傷害她的事,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放心吧,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原野說着縱身躍起,向西飛去。然而,他僅飛數丈遠,便停留在天空中,轉過身舉起自己的妖刀,大聲說道:“不管我做什麼事,這把刀,只爲守護而存在,不爲殺戮。”
方傑露出溫和、明媚的笑容,拱手說道:“保重!”
“保重!”
一炷香之後,原野飛到當初秋水送他出來的地方,發現地上覆滿了厚厚一層火山灰,那塊可以傳送的殘舊石塊,絲毫不見蹤影。他落地之後,單膝着地,右掌按在地面上,聚集渾身力氣,匯到手掌上,猛然大喝一聲:“起!”
一道道勁風,陡然衍生在他身體周圍,呼嘯旋轉着。
“呼!!!”
突然,所有勁風匯聚成一層,變爲旋轉的颶風,轟然激盪遠去。沉寂的屍鬼荒野中,瞬間升騰起一層萬丈直徑的碟形灰塵暴,鋪天蓋地席捲四方。
隨着地面上百餘里的火山灰被清除,大地裸露出它原本荒涼的模樣。原野縱身躍起,落到不遠處的那塊殘舊的傳送石邊,彎腰伸手,輕輕敲了三聲。
幾息之後,殘舊石塊上,便浮現起道道金紋。繼而,一團金光閃耀而起。金光之中,出現一道素淨、優雅的倩影,她便是地下血龍族聖女的分身。
“聖女竟然親自出來迎接?”原野拱手笑道。
“主靈來了,現在秋水的身體,正被她控制着呢。”與晨曦長相一模一樣的聖女,莞爾一笑,道:“祖龍有指示了?”
“嗯,它讓我現在就想辦法取出碧水葉!”原野點頭說道。
“閣下請隨我來。”聖女說道。
片刻之後,原野出現在地下大裂縫上,血族部落之中。當初那頭被捕殺的焚天蟒,已經被剔除、切割得,只剩下一副巨大骨骸,遭遺落在懸崖邊上。控制着秋水身體的晨曦,裝模作樣地學着秋水的姿勢,豪放地坐在焚天蟒的頭骨上,啃着一顆赤紅清脆的甜果。見原野出現,她登時露出俏皮的笑臉,縱身躍起,落到他身邊,道:“你想通了?”
“你知道什麼了?”原野笑着問道。
“聖女什麼都跟我說了。”晨曦啃了一口赤果,說道:“小仙呢?”
“肖九兒不放人。”原野說道。
“正常。”晨曦也不吃驚,道:“像那種大家族的子女,沒點實力,在他們面前,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權利。”
原野點了點頭,然後轉臉問聖女,道:“老葫蘆前輩,現在如何了?”
“它的傷勢,已經全部癒合。只是,封印它的魔咒,太過古怪。現在,它還沒有甦醒的跡象。”聖女說道。
“晨曦。”原野說道。
“何事?”晨曦問道。
“你抽個機會,去找火鐵士前輩吧,他是封印和靈陣方面的高手,應該比我們懂得多。”
“好說,我待會就去找他。”晨曦將果核扔掉,說道:“我們先去聖壇內室吧,聖女有件東西要給你看。”
九顆巨大的火球,懸浮在半空中,爲地底下這個最後血龍部落,提過充足的光亮。位於部落之上的懸崖凸石上,便是他們的龍牙聖壇。聖壇內則是一個石室,算是聖女的臥室。室內很簡單,皆是些質樸岩石打磨的器皿,除了一口長頸玉瓶中,插着一朵白色四瓣花,便再無其餘裝飾物。
一張圓形的石桌前,原野坐下後,聖女取出一枚兩寸長、手指粗細的血色圓柱體物件,似玉非玉,似骨非骨。
“這是什麼東西?”原野接過那物件,好奇地打量一番。
“閣下還記得之前秋水曾對你說過,打開血海封印,需要九把鑰匙?”聖壇女問道。
“這是其中一把?”原野看着手中並不像鑰匙的血匙,沉吟地問道:“藏龍當初煉製的?”
聖女輕輕搖頭,說道:“這是用次祖血龍,也就是我們祖先的龍骨,煉製成的鑰匙。不過,它可以打開血海中一道封印。目前爲止,我們手中,也只有這麼一把。想煉製出其餘八把,還需要另外八塊次祖龍的骨骼。”
“次祖龍的骨骼好找嗎?”晨曦插嘴問道。
“非常難尋,它們之中,除了亡靈獄龍王,其餘的皆已經死亡了,屍骨也多被毀壞,偶爾有殘存的,也都被煉製成了別的武器。”聖女的話語雖然輕柔,可從她的神情上能看出,尋找次祖龍的骨骼,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難道沒有任何蹤跡可尋?”原野問道。
“有。”聖女點頭說道:“我們的血龍祖先,在化爲神龍之後,就一直守護在這裡。後來,死神爲了防止有人打碧水的注意,除了將亡靈獄龍王控制,其餘的八頭次祖龍,皆被他斬殺。但是,他卻沒有發現,每有一頭次祖龍被殺後,它們的魂魄,便會在冥界中的一個隱秘角落,凝結出一塊龍骨舍利,它最適合煉製鑰匙……這把血龍匙,便是我們祖先留下的龍舍利煉成。祖先死後,除了留下鑄造鑰匙之法,還用最後的殘魂,煉製出了一幅龍魂圖,只要有次祖龍的龍骨舍利凝結成,就會在圖上,顯示出它的位置……”
(第五卷完)
(注:這是冥界篇的上卷,充其量就是個開胃菜。真正重頭戲,還在下一卷:冥界·血海狂濤!
九塊龍骨舍利,煉鑄九把可開啓血海封印的鑰匙。三界之中只有四大混沌之物:神帝之劍,藏龍,九瓣妖蓮,以及碧水葉!
且看惡魔之子,如何扭轉命運,打破諸神佈局,帶着心愛之人,迴歸人間!
覺醒吧,藏龍之魂!)